聽到玄翎的命令，白羽揮了揮爪子在皇甫衍臉上留下了三條抓痕后，甩了甩尾巴，躍向玄玨和玄翎所在的位置，準備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樣的撲向玄玨的懷中。

    然而，它的主人再一次拒絕了她。

    玄玨食指中指相并，和大拇指的指尖抵在一起，手指微曲，一開一合間拎住白羽的脖頸，隨手將其丟到了清越的懷中。獸毛凌亂，還在地上滾了一圈，這樣的毛團子，玄玨并不想抱在懷中，直接丟給了清越。

    再次接收白羽的清越心有些累，“……”他都已經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為什么還會躺槍？

    不理會白羽在一邊的叫喚，對其眼淚汪汪委屈般般的模樣視而不見，玄玨起身向下走去，走到皇甫衍身前站定。

    玄玨面前的皇甫衍，衣衫凌亂，頭發散亂，臉上還頂著三條抓痕，狼狽至極。

    然而就算狼狽無比也仍舊讓人一眼看到他的時候，首先關注的是他的臉。這個少年，即使鼻青臉腫，再多的污跡也無法掩蓋他令人贊嘆的容貌。雖然年少，卻也能窺見他成長后的風華之貌，皇甫衍這樣的模樣，即使是在美人遍地的修仙界也是屬于卓然的存在，更何況他還有成長的空間。

    面前的人意外的有一雙澄澈如水的桃花眼，擁有這樣眸子的人至情至性卻又容易招惹桃花，人生路總會難走一些，這樣想著，抬眼看到皇甫衍的模樣，玄玨神色漸柔?；矢ρ苡仓^皮迎著她打量的目光，雖然怯怯，脊背也仍舊挺直，玄玨突然有些滿意這個隨意收的弟子了。

    這樣的人，即使路難走，也會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呢。

    雖然是她隨手一指而收的徒弟，但是意外的讓她覺得還算滿意，本想將其收為記名弟子的玄玨改變主意了，玄玨覺得她再收一個嫡傳弟子也是可以的。

    皇甫衍的心性讓她很滿意，尤其是皇甫衍在她劍意籠罩下卻仍舊努力挺直脊背的模樣，讓她覺得或許撿到了寶。

    伸手拂過皇甫衍帶著爪痕的臉，在將其臉上傷痕治好的同時，也將治療術的范圍擴大到皇甫衍全身，收回手，看著面前這張不再鼻青臉腫的臉，玄玨略覺滿意。

    感覺身上的隱痛在消失，皇甫衍連忙躬身感謝，“謝謝道君?！?/br>
    “嗯？”玄玨偏頭，手揣入寬大的衣袖之中，微微瞇眼。

    皇甫衍再次躬身行禮，“師尊?！?/br>
    “嗯?！毙k對著玄翎遙遙的點了個頭，隨即將目光轉到皇甫衍身上，示意對方跟上后，隨即轉身離去。

    在玄玨離去的時候，某只毛團子鍥而不舍的朝玄玨再一次撲了過去，然而白羽這一次連玄玨的衣袖都沒有碰到，就被玄玨利用風將其掃回了清越懷中。

    玄玨表示，“將自己打理干凈后，再來尋我?！?/br>
    再一次接收白羽的清越被生氣的毛團子撓了一爪子，對此清越表示自己已經習慣了。

    衣衫凌亂，頭發散亂的皇甫衍覺得自己膝蓋中了一箭，難怪他家師尊離他至少有一米的距離，原來是這樣的緣故。

    給自己施展了才學會不久的除塵術后，以手指為梳整理了頭發，將凌亂的衣衫理好，至于衣服上的破洞無能為力，勉強將自己打整好的皇甫衍偷偷看了眼玄玨，在玄玨對著他輕點了下頭后，皇甫衍心下松了口氣。

    玄玨慢下步子，在皇甫衍跟上她的腳步后，帶著皇甫衍離開天璣島，轉回天樞島。

    第16章

    皇甫衍并不能獨自乘坐仙鶴，因為實力低微的他會被高傲的仙鶴一翅膀揮下來的，而差一個月到十三歲的皇甫衍又處于一個比較尷尬的年齡階段，以至于玄玨并不想和對方同乘仙鶴，而劍宗內因為護島大陣的緣故是不允許御劍飛行的。

    玄玨和皇甫衍只能選擇乘舟回天樞島。

    無風自動的舟行在水面上，立在舟頭玄玨側身回望?；矢ρ芏鬃谛≈壑虚g，青筋暴起，控制自己平衡的同時，強忍心下翻騰的感覺，努力不讓自己當著玄玨的面吐出來。

    見到皇甫衍這幅模樣，玄玨問道，“你暈船？”

    皇甫衍很想搖頭表示自己不暈船，但是身體卻一點都不給力，來不及回答玄玨的問題，皇甫衍便偏過身子，攀著舟沿，一番干嘔。

    玄玨皺了皺眉，在皇甫衍干嘔一番，心下翻騰的感覺平復不少后，手一揚，一瓶丹藥凌空出現在皇甫衍面前，“清心靜氣丹，這一瓶還有五顆，你可以試試，多少有用?！鼻逍撵o氣丹是三階丹藥，如名字一般有清心靜氣之效，主要用來壓制心魔，而現在卻被玄玨給皇甫衍做暈船藥，可謂暴遣天物。然而曾經困于心魔多年的玄玨表示清心靜氣丹這種東西，她要多少有多少，甚至連七階丹藥破障丹她也有。

    一邊順著自己的胸口，壓制不適的感覺，皇甫衍一邊接過丹藥，“多謝師尊?！?/br>
    丹藥入口，一陣清涼之意在胸中化開，服了丹藥的皇甫衍感覺稍適，正準備將剩下的丹藥交還給玄玨，卻被玄玨揮手拒絕，“你拿著吧?！?/br>
    “是，師尊?！痹谛k拒絕后，并不知道清心靜氣丹品階的皇甫衍接的很坦然。

    在皇甫衍收下丹藥后，努力端坐在小舟中間，維持自己的姿態，不愿意再在玄玨面前丟臉。

    而察覺到自己新收徒弟的想法，為避免對方尷尬，玄玨索性背對皇甫衍，立于小舟頭，微垂眼簾，掐了個法決，讓小舟的速度加快卻又控制在不會讓皇甫衍再度嘔吐的程度。

    將要上岸時，玄玨才發現一個問題。側身回望雙手架在舟沿邊，努力維持自己端坐姿態的皇甫衍，“你叫什么名字？”本來想著收其為記名弟子，所以不用去記住對方的名字，而在準備收其為嫡傳弟子后，卻因為白羽的緣故忘記問對方名字了，直到將要到天樞島，玄玨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對方名字這個問題。

    “……”面色蒼白的皇甫衍有些恍惚，總覺得他的心好像千瘡百孔了。

    玄玨微皺眉，周身氣息沉淀下來，垂眼看著皇甫衍。

    皇甫衍一個激靈，神思還沒有回來便先回答了玄玨的問題，“陳衍，不，不是，是皇甫衍?！痹谧约恒裤降膶ο竺媲皝G了好幾次臉的皇甫衍有些語無倫次。

    玄玨覺得皇甫衍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她想皇甫衍也許是她曾經看過的那本書中的男配。自從收葉靈靈為徒后，玄玨對那本書的記憶便變得模糊不清，如今能讓她覺得耳熟的名字的主人，都是在那本書中有較多戲份的存在。

    她從未為自己不知前路而糾結，因為前路未知，才有更多可能。

    至于現在，無論對方是陳衍還是皇甫衍，她只需要記住清衍這個名字就好，“那此后你道號便為清衍?！?/br>
    “……”總覺得自己好像探尋到了玄玨道君取名無能的事實……覺得自己不能再深想下去的皇甫衍在玄玨為他取名后，微微垂頭以表示恭敬，“恕我無法起身向您行禮，謝謝師尊為我取道號?！?/br>
    “無事?！闭f話間，小舟已行至天樞島碼頭處，玄玨率先上岸，并在有了道號的清衍因為狀態不好而下舟困難時，用風之力幫了對方一把。

    從舟上活著下來的清衍覺得自己的身體還在搖晃，整個人都還處于天旋地轉的狀態，不待他將狀態調整過來，玄玨已快要消失在他視野之內，晃了晃腦洞，再服了一顆清心靜氣丹后，好過不少的清衍連忙加快步伐，趕上玄玨。

    三步并作兩步，并且努力保持自己身為前皇族子弟擁有的優雅姿態，清衍跟上玄玨腳步后，與玄玨保持一步左右的距離，跟在玄玨身后向落雪峰而去。

    一路上，與玄玨相遇的弟子接躬身行禮后，垂頭避讓到一邊，對這些弟子，玄玨皆輕點頭回應，弟子們待玄玨先行離去后，才抬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跟在玄玨身后的清衍眨了眨眼睛，突然覺得自己能夠拜玄玨為師不是天降餡餅，是他祖墳燒高香才能夠有這樣的機遇。

    根骨不佳，他還可以用心性彌補，他想他不能夠給玄玨丟臉，總要對得上玄玨弟子的名頭。才練氣二階的清衍下定決心要苦修，要在修仙這條路上孜孜以求。

    玄玨并不知道短短的一段路的經歷就讓清衍下定了苦修的決心，在看到落雪峰上山路口情況的時候，玄玨瞳孔微縮，快走向前而去。跟在玄玨身后的清衍有些茫然，卻也跟著加快了步伐。

    落雪峰常年飄雪，即使是在落雪峰上山路口處，也有雪花飄落下來，此刻在飛舞的雪花中，有一不到玄玨腰高的童子站在其間，唇紅齒白，披著的白色帶帽斗篷邊綴著的火狐毛將小臉映襯得越發精致，童子通身潔白，唯有斗篷上綴著的火狐毛在風中搖曳，雪中一點紅，灼人眼簾。

    這個童子正是被她留在落雪峰的葉問道，而在披著頭蓬的葉問道身邊還站著一個護峰弟子，此刻正滿臉無奈而又糾結的看著葉問道，在見到玄玨身影的時候，護峰弟子簡直就像是見到了救命之人一般。

    踏入落雪峰范圍內，玄玨對著護峰弟子輕點了下頭，示意對方可以退下，待對方離去后，玄玨蹲下/身子，平視不到她腰高的童子，“你一直在等我？”看葉問道的模樣，玄玨便知道對方保持這樣的狀態很久了，即使葉問道有她給的避雪珠，玄玨還是有些擔心。

    “嗯?！闭Ａ苏Ｑ劬?，落于葉問道睫羽間的雪融化為水，浸濕了睫羽，也顯得葉問道眸子越發水潤。

    輕嘆了口氣，接過伸手求抱的葉問道，抱起葉問道后，伸手觸摸葉問道的臉，觸手卻一片冰涼，“下次不必如此?！闭f著，運用靈力替葉問道暖和身軀。

    “哦?！北ё⌒k，將頭埋入玄玨肩窩，葉問道吸了吸鼻子，以單音節詞回應玄玨，卻并未保證自己下次不會這樣做。

    果然，在靠近玄玨后，他氣血翻騰神經衰弱的狀態減弱了，但是對玄玨血液的渴望卻加重起來。

    再次確定自己想法的葉問道將玄玨摟得更緊，玄玨拍了拍葉問道的背，并不能夠看到對方表情變化的玄玨在沉思了會兒后，輕嘆一聲，“隨你?！弊笥沂侨~問道的意愿，她并無必要也無權去強加干涉。

    跟著玄玨踏入落雪峰范圍的清衍被撲面而來的風雪冷得神智清醒，忍不住后退一步，退出落雪峰護峰大陣范圍，得以不用面對風雪。

    隔著護峰大陣，處于春暖花開季節的清衍靜靜的看著在風雪中交談的玄玨和葉問道，不作打擾。

    在玄玨抱著葉問道準備轉身上峰的時候，發覺自己很有可能被遺忘在峰底的清衍連忙開口喚住玄玨，焦急無比的展現自己的存在感，“師尊！”這個時候就不要說打不打擾的問題了，再不展現自己的存在感，他今晚說不定就要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了。

    一聲“師尊”，讓玄玨想起來她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小尾巴，側身回望過去，清衍在護峰大陣外滿臉焦急，明白是什么阻隔了對方前進的步伐后，隔空朝清衍拍了一張符，并未給對方避雪珠的玄玨在拍了符后，朝清衍微揚下巴，示意對方跟上，“跟著我?！?/br>
    被玄玨拍了一張符的清衍朝前踏了一步，發現風雪對他的沖擊能夠讓他忍受后，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撓頭，隨后連忙跟上玄玨上落雪峰的腳步。

    即使有玄玨所拍的符，隨著清衍前進的步伐，風雪之力也逐漸加大起來，風雪使得清衍的步伐逐漸慢了下來，甚至到后面已經是一步一挪，然而無論清衍的速度是快還是慢，在清衍視野中的玄玨，始終離他有七個臺階的距離，而這七個臺階，卻宛若天塹。

    但是，他清衍連這上峰路都無法走完，有何臉面當玄玨的弟子？！

    清衍握拳，指甲掐破自己的手掌心，刺痛之下，神智回歸。咬著牙，已經有血順著嘴角流下來，卻因為冰冷的溫度瞬間凍住，無法落下?；叵胱约簩W過的術法，頂著風雪的肆虐努力掐訣念咒，使用自己所會的法術抵抗風雪，不去思考自己所用法術是否能夠應對風雪，也不去計算自己靈力流失的速度，所作所為全是憑著下意識去做的。

    清衍在這長長的石階路上，即使被風雪阻擋了前進的腳步，困守在原地，卻從未退后過一步。

    從未選擇放棄。

    即使有了避雪符，清衍也依舊被風雪凌虐，走得艱難。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過是因為玄玨加重了朝清衍襲去的風雪之力。清衍視野所及離他只有七個臺階距離的玄玨其實是個幻影，真正的玄玨早已經到達了落雪峰山腰處。

    此刻，玄玨正位于特意為落雪峰弟子建造卻被閑置多年，最近才有人氣的院落內，這座建筑分為東西兩個院落，東院已經被清靈和清空占據，屬于女弟子，自然西苑是屬于男弟子的，很有可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西苑只有清衍一個人。

    清靈和清空因為接了任務的緣故，并不在落雪峰，此刻整座建筑內只有玄玨和葉問道兩人，以及被玄玨招來，正在打掃閑置多年院落的草木精靈。

    站在庭院中央，玄玨隨手畫出一面冰鏡，透過冰鏡觀察清衍的表現，身邊的葉問道抱著玄玨的大腿，偏頭，同樣看向冰鏡中的景象。葉問道不時撇撇嘴，卻未發一言，只是將玄玨大腿抱得更緊了。

    微垂眼簾，揮手打散冰鏡，在冰鏡碎裂的同時，還奮戰在長階路上的清衍也出現在了玄玨面前，一個站立不穩，摔坐在地上，正奇怪自己周圍環境怎么突然變化的清衍抬頭，正對上微垂眼看他的玄玨。

    玄玨神色淡漠的望著他，而抱著玄玨大腿的童子則是對他撇了撇嘴，隨即將臉轉向一邊。

    清衍嘴角一抽，總覺得自己好像被鄙視了，這個小家伙似乎不太喜歡他。

    在今后無數的經歷讓他明白當初自己的感覺是正確的，葉問道的確不太喜歡他，正確說來是不喜歡所有出現在玄玨身邊的男子。

    扒拉了幾下頭發，清衍站起身來，忍著屁股的疼痛，躬身行禮，“師尊?！?/br>
    “嗯?！毙k頷首，“表現不錯?！毙k想要上前幾步，卻因為被葉問道抱著大腿的緣故，最終只是站在原地，對著清衍輕點了下頭，難得的點撥起清衍，“根骨不佳不代表一切，劍修并不講究這個，于劍之一道，更講究的是悟性?！毙k偏頭打量了一番清衍，“然而你并不適合劍修這一道?！?/br>
    “為什么？”

    “劍，生而為殺，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對劍修而言，各有各的劍道，但是于每個劍修而言，一劍足矣，劍修從來都是悍不畏死的。而你，雖然性情堅韌，卻少了殺伐之心，而且你心思太多了，不適合劍修這一途?！鼻逖懿⒉贿m合劍修，在第一眼的時候，玄玨就看得出來清衍心中沒有劍，一個心中沒有劍的人卻想要成為劍修，簡直就是個笑話。

    被玄玨出言打擊的清衍并不愿意放棄，“如果我非要習劍呢？”

    “可以?！毙k頷首，“只是路會很難走?！?/br>
    沉默了一會兒，清衍抿了抿嘴，“我知道了?！鼻逖懿]有說自己是否要走上劍修的道路，而玄玨也并未追問。

    一番點撥后，玄玨遞給清衍一個為她每一個弟子準備的，裝有見面禮的儲物袋，同時進行交代，“你的師姐們還沒有回來，目前這里只有你一個人，待你師姐回來后，她們會負責帶你去領取內門嫡傳弟子的相應物事?！?/br>
    接過儲物袋，清衍并未查看就直接將其揣入懷中，“多謝師尊?！?/br>
    和清衍做完交代后，玄玨抱起葉問道，低頭看向懷中的葉問道，“作為我將來的弟子，你要住在西苑嗎？有清衍陪著你?！毙k和葉問道約定過，在葉問道筑基之后收其為弟子，所以目前的葉問道并沒有道號，不過葉問道已經知道自己將會有什么樣的道號，必然是清問這個道號。

    葉問道搖了搖頭，摟住葉問道脖頸，眨了眨眼睛，“不要，我要和師尊睡?！?/br>
    和葉問道對視，本來就只是隨口一問的玄玨被葉問道的賣萌閃到，偏轉視線，玄玨將目光移向清衍，“你一個人住在西苑，可以嗎？”

    對于這個問題，清衍自然是只有“可以”這個回答。

    得到清衍肯定回答的玄玨抱著葉問道，吩咐留在庭院內的草木精靈聽命于清衍之后，轉身離去。

    在玄玨和葉問道都離去之后，清衍才覺得自己身處的地方特別的安靜，身邊的草木精靈只會聽從命令而不會說話，風拂過空蕩的院落，四下寂靜，雪花飄落下來，冷得清衍一個激靈。

    寂靜無聲的環境讓這個還不到十三歲的少年莫名感覺有些發毛。

    他現在說不可以，還來得及嗎？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