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他一雙手暗自攥緊,隨后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的時候,眼中清明一片,甚至還帶了兩分笑意。 “你有沒有受傷?”他走上前幾步,垂眼望著姜清婉,一臉關切,“剛剛侍衛來報,我嚇了一跳,趕忙的就過來看望你?!?/br> 他的語氣很柔和,眉眼間看著也很溫和,但是姜清婉上輩子在浣衣局待過三年,察言觀色的本事自非以前所能比。所以剛剛她還是看到了薛明誠眼中的不悅,和那股子一閃而過的戾氣。 他現在心里很不高興。 如同一個察覺到危險的小動物,姜清婉下意識的身子就往后躲了躲。 她這個主動雖然細微,但還是落入了薛明誠的眼里。也落入到崔季陵的眼里。 崔季陵也不知道為什么,心中忽然而起一陣不忍來,差點兒就想走過去將她護在身后。 不過隨即心中就自嘲一笑。 他這是在做什么?真的將這個小姑娘當成了婉婉不成? 就收回已經邁出一步的腳,轉過頭看著旁側的墻壁。但眼角余光還是忍不住的關注著姜清婉那邊。 薛明誠這會兒心中卻是懊惱的很。 看來剛剛他確實有點嚇到姜清婉了。 就拉了旁邊的一張椅子坐在姜清婉對面,目光望著她的雙眼,聲音也越發的柔和下來:“你別怕。我只是太擔心你了?!?/br> 若非這里有許多人在,他都想要握住姜清婉的手。 姜清婉心中雖然對薛明誠有些抵觸,但面上卻只能垂頭溫順的說著:“多謝國公爺掛念,小女無礙?!?/br> 這個人身份貴重的很,她惹不起。而且很顯然,姜老太太和姜天佑也很看重這個人。 薛明誠聽了她這話,也說不上來自己心中到底是個什么感想。 既有煩亂,也有無奈。 無論他如何的在姜清婉面前表現出對她的情意,但她對他總是這樣的客套疏離。 但她剛剛看著崔季陵的時候眼圈竟然都紅了。 但凡想一想,就覺得難以忍受。 其實薛明誠自己也不明白,為何但凡遇到與姜清婉有關的事他的情緒就會這般容易起伏。明明先前他是個很少動怒的人,凡事都只當自己是個看客,只入眼,從來不入心。 想必是太在乎她的緣故了吧? 低頭勾唇淺笑。沒想到他竟然會有對一個人這樣在意的一天。他以前甚至都以為這世間的女子都是一個樣的呢。 這里有崔季陵在,他不想讓姜清婉繼續待在這里,正要跟姜清婉說他親自送她回去,忽然就聽到一道冷冷清清的聲音在說道:“趙夫人,姜姑娘剛剛才受過一番驚嚇,此刻時辰也已不早了,勞煩你現在送她回府?!?/br> 是崔季陵的聲音。 雖然他不想對姜清婉過多關注,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到底還是見不得她害怕的樣子。 趙夫人原本還坐在一旁,只覺如同看戲一般。但忽然聽到崔季陵說這話,就忙說道:“姜姑娘的這一番驚嚇也是因著婉姐兒才受的,妾身心中十分感念,也十分不安。自然該好好的將姜姑娘送回去?!?/br> 又笑著詢問姜清婉:“不知道老太太和太太現在在不在府中?妾身想帶著小女前去府上拜會一番?!?/br> 她自然也看出幾分這里面的暗潮洶涌來,不過她顯然更偏向崔季陵一點。 畢竟剛剛她的夫君是很維護崔季陵的。甚至還說崔季陵算得上是他的妹夫。 姜清婉也不想繼續坐薛明誠的馬車回去,更不想薛明誠送她回去。那樣他們兩個人肯定是要共乘一車的。所以現在崔季陵提了這話,趙夫人又接了這話,她立刻就對趙夫人微笑著說道:“趙夫人客氣了。家祖母和家母若知道夫人要光臨寒舍,定然喜不自勝?!?/br> 雖然這兩句話說的謙虛,但是顯然同意趙夫人送她回去的事。 薛明誠有些不悅。 他明明是想親自送姜清婉回去,再好好的跟她說上幾句話。但是沒想到崔季陵竟然...... 不過他也不敢強迫姜清婉。他知道剛剛確實嚇到她了,現在她既然同意趙夫人送她回去,他不好說反對的話,以免引起她對他更多的反感。 而且,趙夫人送她回去也好,總好過于崔季陵送她回去。 不過,若是崔季陵提出送她回去,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薛明誠暗暗的攥緊了雙手,面上卻還是一派溫和的對趙夫人和卞玉成點了點頭:“有勞趙侍郎和趙夫人了?!?/br> 趙夫人和卞玉成同他行禮作辭。隨后趙夫人也同崔季陵行禮作辭,崔季陵還了禮。 卞玉成卻沒有理崔季陵,只是看他一眼就轉過身往外走。 而姜清婉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崔季陵一眼,只垂眉斂目,屈膝同薛明誠行了個禮,然后就隨同趙夫人一起出了酒樓的門。 不過薛明誠到底還是不放心,叫先前隨車的那六名侍衛繼續跟著,直等將姜清婉護送到永昌伯府才回來。 他自己也是看著姜清婉上了趙夫人的馬車,且馬車一路走遠之后才回過頭來。 崔季陵卻沒有看著門外馬車漸漸走遠,而是坐在一張桌旁,眉眼垂著,眉頭卻微擰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明誠其實剛剛就已經注意到崔季陵左臉頰上的傷。實話來說,他現在的左邊臉頰非但紅,還腫,讓他原本清雋的相貌都變了模樣??磥碛袔追挚刹?,又有幾分可笑。 雖然知道他剛剛遇襲,但這樣的傷絕非遠距離能造成的,應該是近距離。所以應該不是那些刺客所干的,而極有可能是卞玉成做的。 因為剛剛他進來的時候,是看到崔季陵和卞玉成從二樓下來的。 而卞玉成一個文弱文人,竟然能打到崔季陵。 再聯想到卞玉成剛剛說的崔季陵妻子算得上是他meimei的這話,看來肯定是卞玉成為了那位崔夫人才出手打的崔季陵。崔季陵想必心中有愧,所以壓根就沒有躲閃的意思。 薛明誠心中這些念頭飛快的轉過,忽然轉過身,抬腳走到崔季陵旁邊的一張椅子中坐下。 雙手十指交叉著放在桌上,他看著崔季陵,面上帶了兩分慣常的笑意:“剛剛聽趙侍郎所說,原來大都督和尊夫人竟然和趙侍郎竟然有很深的一段淵源。想來尊夫人應該喚趙侍郎一聲大哥?” 崔季陵抬眼望了他一下,目光冰涼。 “薛國公想說什么話?不妨直說?!?/br> 薛明誠微笑。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樣好,他永遠能聽出你話里的意有所指來。甚至能一眼看穿你的目的。 “我曾聽人提起過,大都督娶過親,對自己夫人珍愛異常。不過聽得說后來你的這位夫人失蹤不見,大都督這些年一直在找尋她。未知是否已找到?” 崔季陵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薛明誠調查過他。而且他肯定也調查過婉婉。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薛明誠在說道:“我還聽說,大都督夫人跟姜姑娘同名同姓?!?/br> 說到這里,他又意味深長的,徐徐的道:“大都督,這鏡月水花,到底是真是假,你可要分清楚?!?/br> ☆、第121章 上門提親 薛明誠說這句話的時候面上雖然還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但望著崔季陵的目光卻是銳利的很,一點兒笑意都沒有。 崔季陵望著他的眼神也一下子凌厲起來,原就清冷的神情也一下子陰寒起來。 薛明誠毫不退縮的與他對視。甚至面上依然帶了兩分笑意。 片刻之后,就聽到崔季陵冷冰冰的話語:“薛國公仿似對我這個世侄女有意?那你也該知道,一廂情愿,強扭的瓜不甜這句話?!?/br> 大家都是聰明人,雖然剛剛姜清婉表現的很輕微,且隨后立刻就沒面色恢復如常,可是崔季陵還是察覺出來她對薛明誠有所抵觸的事來。 薛明誠面上微微變色。 沒想到會被崔季陵看出來。而且還一點都不客氣的當著他的面指出這件事來。 這下子連面上的微笑都要掛不住了。 而崔季陵已不欲跟他多談,起身站起,袖子一拂,直接抬腳就離開。 一路回到侯府,自有府中侍衛過來稟報他不在期間府中發生的大小事。說到老太太時,只說老太太還是病著,日日請醫延藥,但總不見好。且精神看著也越發的不好起來。 崔季陵過去看望。無奈崔老太太一看到他就很激動。說崔華蘭明明是會水的,如何會在御湖里面溺死?肯定是有人加害她,要崔季陵給她報仇。見崔季陵不為所動,立刻又哭又罵,說崔季陵身為兄長,對自己唯一的meimei都不關心。最后還大罵他這個人冷血,這些年對她這個做娘的也冷漠的很。心里只有姜清婉那個狐媚子。 崔季陵吩咐寶珠和碧玉照顧老太太,然后就沉默的走出來。 回到洗梧齋,坐下沒一會兒的功夫,周輝就已經過來。 路上他已經聽到陳平提起剛剛路上遇襲的事,震驚的當下,得知崔季陵沒有事,這才心中稍安。又立刻趕來看視。 一見面,就看到崔季陵紅腫的左臉頰。 其實這紅腫已經比剛剛好了很多,不過崔季陵雖然這幾年做了武將,臉上肌膚依然白凈,所以現在看著就還是很明顯。 周輝當即就很氣憤的問:“是誰傷了大都督?告訴我,我立刻砍了他的頭?!?/br> 崔季陵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陳平當時守在門外,隱約聽到里面卞玉成和崔季陵的說話,自然知道崔季陵這臉上的傷是如何來的。 雖然他一開始也對卞玉成氣憤不已,恨不能上前揍回來。但后來見是崔季陵主動受了這兩拳,卞玉成又在薛明誠面前維護崔季陵,便罷了。 而且,若按卞玉成所說,他算的上是崔季陵的大舅子,如何還敢對他不敬呢?就拼命的對周輝使眼色,讓他不要再提這件事。 但周輝哪里能從他的眼色中就能知道這么多事?還是很憤慨的追問到底是誰。 最后還是崔季陵開口,詢問他朝中近來是否有異動,以及邊關戰報的事,才讓周輝暫且拋開這件事。 倒也沒有什么異動。畢竟現在崔季陵上書告假,長住云林禪寺,不管朝中之事,皇帝和薛太后雖然不知其中原委,但其實還是很樂于見到他這樣。 至少對他們的威脅減小了。 周輝說了朝中的一些事,隨后又說了一些旁的話。 無非是想要勸導崔季陵想開些,不要因為知道夫人之死就一味消沉的話。崔季陵伸手摸了摸手腕上戴著的那串念珠,低頭無聲的笑了笑。 這世間是因為有可留戀的人或物才美好。若不然,還有什么可留戀的呢? 他知道李燕如已經懷有身孕,便叫周輝:“你若無事,便多回家陪陪你夫人。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掙了權勢富貴便能給自己的妻兒好生活,但多陪陪妻兒才是最重要的?!?/br> 莫要跟我一樣,想要陪伴妻兒的時候才發現無人可陪伴。這種感覺才是最痛苦的。 不過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畢竟李燕如懷了身孕對周輝而言是個大喜事,他不應當說這些掃興的話。 周輝又待了一會兒,就起身作辭。崔季陵叫陳平送他出去。 洗梧齋雖然是書房,但也有供歇臥的地方。剛剛發生了那么多的事,崔季陵難免覺得疲倦,就闔眼躺在木榻上。 模模糊糊中,仿似看到姜清婉。但一片大霧中,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到她的背影,無論他如何呼叫追趕,她始終不肯回過頭來看他。最后竟然背著他漸行漸遠,纖細的背影消失在灰白色的大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