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她已有了司芃的新身份,無法向警察證明她就是彭嘉卉,彭嘉卉是陳潔。除非她們的親生父親彭光輝站出來。 好多的事情在腦子里亂轉。司芃沒留意左后方的電梯門開了,一個人邊打電話邊沖出來,沒看路,撞到她。 “不好意思啊?!蹦莻€渾厚的男音響起,司芃便知道是誰??啥悴贿^去了,彭明輝也看見她。他立馬拉著她出大堂,往大廈旁邊的小路上走。 “松手,松手,”被彭明輝揪著胳膊,司芃的手還放在牛仔褲前面的兜里,“我自己會走?!?/br> 等人少了,彭明輝才停下來:“小花兒,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死了?!彼酒M斜靠在墻上,挑著眼睛看彭明輝。 “你這樣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坐了四年牢才放出來。你爸想要你媽的遺產,可你跑沒影了,便導了這么一場好戲?!?/br> “我媽的遺產?”真是這個,一家人都鉆到錢眼里去了。司芃問道:“彭光輝呢?” “我出來后只見了他一面,然后金蓮便把他弄去療養院?!?/br> “療養院在哪兒?” “不知道?!?/br> “那不是你哥,你都沒去看過?” “哼,是我哥,為啥要和金蓮合伙,把我弄進牢里去?” “那你今天過來做什么?找金蓮算賬?”司芃見他另一只手上拎個黑色的無紡布袋,看上去還挺沉的,“你拿了什么東西?” 彭明輝平淡地看一眼:“拿點公司的資料?!?/br> “這公司和你有什么關系?!彼酒M冷冷地說。 關于彭光輝的這個二弟,公交車上那個司機,只說對了一半。 她媽是給過彭明輝分紅,一年五十多萬。他在曼達還有職務。手下有十幾輛的貨車,各種加油、維修、過路費的報銷,以及司機的補貼,都是他去找財務部要的。 因為是彭總的親弟弟,財務部沒人敢對他的報銷有異議。 后來有人看不下去,偷偷向她媽報告此事,說彭明輝每一年要拿各種亂七八糟的□□,多報銷七八十萬的費用。不止這個,他竟然還把公司的鞋樣設計偷去給競爭公司,導致的損失不下千萬。 那會她媽剛好從香港回來,躺在床上休息,就被這個混蛋氣得發抖,但也沒辦法把他移送司法機關,只能做內部調查。查清后,讓彭明輝手寫了一份材料。 她媽的意思是,如果彭明輝膽敢繼續胡來,材料就直接送去公安局。彭明輝因此老實了一年。等她媽死后,這份材料應該是被金蓮拿到了。 所以今天這么重要的時刻,金蓮不會請他。司芃伸手就把袋子搶過來,一看果然有幾沓錢。 “彭明輝,你缺錢缺到這個地步?幾萬塊就把你打發了?”她拿了兩沓出來:“反正是敲詐來的,見者有份?!?/br> 她把錢放進自個包里,彭明輝沒有阻止?!靶』?,”他說,“你打我這點錢的主意做什么?要不,二叔幫你把曼達,還有你媽的遺產,從兩個壞坯那里搶回來,好不好?” “好啊,現在就去搶,我等著?!彼酒M抱胸,撇頭示意他回去。 彭明輝吃了癟,說:“哪是這樣上去就能搶回來的,我們從長計議,好不好?”他撓撓腦袋:“小花,這母女兩個可是不好對付的,得花心思,等錢拿回來后,分多少給二叔?” 司芃笑瞇瞇的:“一個億,二叔要不要???” “喲,”彭光輝抬頭看司芃神色,知道她還在胡說,“怎么啦,二叔還要不起你這一個億?” 司芃冷笑:“金蓮和陳潔拿幾萬塊就打發你,你找我要一個億?”她拍拍胸口,“我的錢就是我的錢,拿回來后我寧愿做好事,分給大街上的乞丐,也不會給好吃懶做的賭鬼一毛錢?!?/br> “小花,你怎么和你媽一樣過分!”一張油腔滑調的臉,馬上就變得惡狠狠。 “我媽過分?”司芃反問。原來她身邊狼心狗肺的人是成群出現的。 “要不是你媽逼著我寫那張紙,我怎么可能會去坐牢!” “我知道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可你有點邏輯沒有?你不去追究誰把那張紙遞去了公安局報案,你追究我媽讓你寫這個?她應該親手送你去坐牢,才對得起你今天的恨意?!?/br> 不再去看那張因憤怒邪欲而扭曲的臉龐,司芃轉身離開。這個小插曲,不足以阻擋她要去找凌彥齊的步伐。正好“訛”了兩萬塊錢,她找了個專車,直接去靈芝區。 坐在車上,司芃想,凌彥齊應該回國了吧?,F在這個點肯定在上班,直接去小樓,找不到他人,還會暴露自己。去健身房找蔡昆,讓他發個微信?說不準凌彥齊的手機,也被監控了。 她想起盧思薇在小樓里的樣子。她在醫院的臨終病房呆過一段時間,知道手抖一般和肌rou神經有關,盧思薇應該是有某種心理疾病,甚至是精神病。 可她不是個普通人,明明發作了,還能強行摁壓生理反應,思路清晰、言行霸道地把她解決了。 這種能力超群的心理病人,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會做什么。但是司芃走出小樓時,也下過決心,這種任你羞辱的事,絕不會發生第二次。 誰適合通風報信?陳志豪?哼,算了,賣主求榮的人全都要死揍一頓才解氣。正好專車經過靈龍國際學校。司芃腦內靈光一閃:“司機你停車,我就在校門口下?!?/br> 等了半個小時,才等到中午放學。陳雨菲看見她,便沖過來:“司芃阿姨,你來接我放學,是要帶我去吃好吃的?” “是吧,你想吃什么?”想讓小孩子干活,當然得先填飽她的肚子。 “必勝客?!?/br> 別處的天空是霓虹下的喧囂,此處的小樓已被籠在寂靜和黑暗中。陳雨菲走到院門口,趴在那兒的小花朝她“瞄”了一聲。她蹲下來逗貓玩。 ☆、102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你得讓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邊,它就是你的。如果它不會回來,你就從未擁有過它。 ——大仲馬基督山伯爵 細小的輕笑聲驚動客廳里的凌彥齊。他推開吊趟門走出來,看到一個穿西裝校服的小女生在逗小貓咪,于是站臺階上笑著說:“它很可愛,是不是?” 陳雨菲站起來,問:“盧奶奶在不在?” 凌彥齊朝屋內望一眼,盧奶奶正在廚房炒菜:“你找奶奶有什么事?” “有人要我帶話給她,說是這兩天凌叔叔過來的話,……”陳雨菲反應過來,“你就是凌叔叔,對不對?” “嗯?!绷鑿R也猜到她的身份。 陳雨菲沖他一笑,聲音突然就輕了,像一陣風灌進他的耳朵:“司芃阿姨,讓你晚上去廟里找她?!?/br> “多謝?!苯K于等到了,這是凌彥齊發自內心的感謝,還有喜悅。 和盧奶奶說一聲后,他便橫穿定安村,從偏門上山。那條小道在樹木和亂石之間時斷時續。除了他和司芃,沒有其他人來過。他也隱隱猜到司芃會來這里。山上手機不好定位。想實地跟蹤?凌彥齊望望身后,心想也可以,除非有輕功。 明月相伴,他一口氣奔上山,踏進寺門后直奔東北角上。 還是那條闃寂的木板長廊,廊柱上掛著的古燈昏昏沉沉,數過去,第三盞燈下的欄桿被漆黑的身影籠住。終于見到她了,步子不由得慢下來。 那個浮在地板和墻上的身影抬頭來看,兩條長得夸張的腿先后從欄桿上下來。 四目相望,二十多天未見的想念與孤獨都凝在彼此的眼眶里。司芃先笑出來,打招呼:“嗨?!?/br> “嗨?!鼻а匀f語都比不過這個“嗨”字。太過平常太過親切,一聽便知過往的一切不美好,她都不再放在心上。 凌彥齊本有一肚子的歉意和悔恨,再也說不出來。他往前走兩步,把司芃摟在懷里。 山上有風,不知她在這里等了多久,風已吹涼她的體溫。凌彥齊熱淚盈眶。他人生中那些難以自洽的孤獨、忍耐、軟弱、悲傷,此刻都不再重要。 上蒼仍在厚愛他,他何德何能,擁有這么好的一個愛人。 司芃從他懷里抬起頭,伸手幫他擦眼淚,一點點抹去臉上的濕意和憔悴。掌心觸到他的下巴,全是yingying的胡渣。 她想起他曾笑她,說她不止不打扮,連每日清晨的洗漱都比他要少一道工序。她問少什么。他仰起臉,喉結的輪廓更分明,手指從耳后的下頷骨朝下巴刷過去,那是剃須的路徑。 他斜眼瞥她,笑意留在唇邊。那樣的神采飛揚,讓司芃忍不住去揪他下巴,啃他的喉結?!耙矊?,出趟門穿衣打扮的時間比我還久,你才是那個以色事人的家伙?!?/br> 見他如此消沉,司芃心酸:“你現在這么頹?” “嗯,每天都在想你,都在等你。怕你被我媽傷害到,會難過;怕你留下那個在字,只是想安慰我?!?/br> 風把司芃的頭發吹亂,凌彥齊再把這吹亂的頭發梢別在耳后。才二十多天不見,這好像已是一張全新的臉。 “我只是跟你媽吵了一架,我又沒答應她什么,但我答應過你要在一起?!蹦樢奄N在一起,凌彥齊眼里的紅血絲,哪怕是在這昏暗的燈光下,都看清楚了?!澳阏f過的,被你媽發現后,有段時間我們會很難熬??晌疫€好,你現在傷心難過成這樣,是想繳械投降么?” 原來他說的話她都記得。全是他錯了。凌彥齊左手扣著司芃的后腦勺,嘴唇直接封住她的唇。右手已移到腰間,從上衣下擺里鉆進去,指尖微涼,將她推向廊柱。 文胸被推高,那只手一覆上去,司芃就覺得滿足。他的吻,她已嘗過無數遍,他的手揉捏的節奏力度,已成為她生理反應的一部分。 吻得全情投入時,司芃拉住凌彥齊的手,“雖然我也很想和你做,但是不能在這里野戰。我還有事要跟你說?!?/br> “好,我也有事和你說?!?/br> 山寺在晚上九點半關門,現在不下山,等會不想野戰也得野戰了。 兩人再沿著那條崎嶇的小道下山。竹林稀疏,遮不住頭頂的圓月。山風在此穿梭徘徊。過去十個月,這條小路似乎被人踩得寬了些。今晚在落葉與月光之間,不必刻意去尋找。 情/欲再旺盛,凌彥齊也不急著把這條路快快走完,終于可以牽著她的手,而不是要一路朝黑暗奔跑。他問司芃:“這些天你去哪兒了?!?/br> “我去以前的地方轉了一圈?!?/br> 凌彥齊看她一眼,打算把他的話留在后面說?!坝凶兓瘑??” “變化,很大?!彼酒M不知從何說起,便問道:“你跟人在新加坡登記結婚了?!?/br> “嗯?!绷鑿R低下頭,“是我太天真,我以為結了婚,我媽就能松口氣,不會再動你?!迸滤酒M會因此事而難過,他又急急表明真心,“我已經和她簽了分居協議?!?/br> “剛結婚,你就簽分居協議?你那妻子答應嗎?” 看上去還在為那位無辜的妻子打抱不平,其實司芃心底可開心了。開心凌彥齊在毫不知情時,仍能在光鮮的陳潔和落魄的她之間,義無反顧地選擇她。 好似她曾輸得一塌糊涂的陣地,凌彥齊已幫她奪回一部分。 “不簽怎么辦,我根本不想履行夫妻間的同居義務?!绷鑿R嘆口氣,“我該離婚對不對?可是我媽剛拿到他們家一塊地,根本不會放手。大馬的合作項目又涉及到兩家企業數十億的資金。剛結婚就離婚,回新加坡打官司也未必打得贏,總不能讓我媽沒掙到錢就要貼錢出去,她會被氣死的。而且,”凌彥齊心想,郭嘉卉既然是假的,你是真的,離不離婚就不是重點,“我想把你的事先處理好?!?/br> 司芃被他牽著手,踩在他踩過的枯枝和石礫上,一顆心從未這么安穩過。年少時愛打架愛闖禍,大概根本想不到,能給予她保護的,會是一個過分斯文的男人。 這些年無論在凱文還是龍哥身邊,她都見過不少敢飆車、敢豪賭、敢單挑、敢群毆,敢一邊血淋淋著一邊死命拼酒的男人。 她曾以為那是勇敢,以為那樣的勇敢能養成強悍的金鐘罩,保護自己,保護愛人。卻看不到這些未經思考的勇敢背面,全是無知與放任?!坝赂摇钡娜嗽凇靶浴迸c“情”上更容易胡作非為。這種體會,她比誰都深。 凌彥齊不是軟弱,而是真正遇上事情,從不胡來。 “你打算怎么處理我?”司芃笑出聲來,“我很麻煩,對不對?就算你離婚了,你媽也會不同意,干脆我們一輩子都像今天這樣偷偷摸摸地交往好了?!?/br> 凌彥齊回頭看她,想她大概是真不樂意做彭光輝的女兒,郭義謙的孫女。 司芃止住笑,輕聲說:“真的,哪怕偷偷摸摸,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br> “可我不想,”凌彥齊搖頭,“背著你去和別人結婚,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這樣的事來。我們不會偷偷摸摸在一起,司芃。我說過會帶你去新加坡。我在拜托那邊的老師和校友幫我找工作,等我們的簽證下來,我們就走,哦,還要帶上姑婆。沒有她,你我就不可能認識?!绷鑿R想起小樓來,“小樓里,你有什么東西要帶走的?” 小樓已經成為釘子戶。還沒有斷電斷水,靠的無非是盧思薇對他的那點憐憫心。他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說過話。 司芃沒空想小樓里的東西,只想,你在鬧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說的是未成年人,我這么大了,只是想過自己的生活。我沒有辦法,只滿足我媽的心愿,而不滿足自己的,我也沒有辦法再對你做殘忍的事。只不過,之前說好要買下的房子,房東那邊估計受到我媽的壓力,不愿意賣了。等我們過去,先得租房住?!?/br> “還說你不是鬧離家出走。這樣在外面生活,會很辛苦的?!彼酒M咬著嘴唇,沒想到凌彥齊真愿意為她走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