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
在寢殿外得令的左將軍衛良立刻拔步沖入殿中,將琳瑯團團圍住。靜如和燕玉沖破人群,急迫地把主子擋在身后。燕玉急性子,破口大罵道:“淑妃娘娘,您與咱們主子娘娘平起平坐,憑什么派兵拿人?” 邵淑妃盛氣凌人道:“賤婢!掌嘴!憑什么?就憑妖妃所為,人人得而誅之!” 琳瑯從容地從靜如和燕玉身后步出,“皇上中毒,尚未經過宮闈局調查,淑妃便得到結論,如此急不可耐地把罪過推在本宮身上,倒是讓人看不清楚了。究竟是獨具慧眼,還有另有圖謀。昨夜皇上去過承歡殿,亦來到蓬萊殿,既然要抓拿扣押嫌疑之人,本宮有嫌疑,淑妃豈能獨善其善?” 謝德妃輕輕松松站干岸,冷眼旁觀邵淑妃和賢妃鷸蚌相爭,而她則能最終得利。淑妃百口莫辯,眾人惶惶然被琳瑯之言蠱惑,她氣急敗壞脫口而出道:“徐御醫都說了,皇上是縱欲過度所為!皇上至今根本就沒有臨幸過本宮,豈會因本宮而縱欲過度!” 話音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之人錯愕,心中不乏暗自嘲笑者。淑妃話一脫口,才后悔莫及。駕臨承歡殿多次,居然是常在河邊走,愣是不濕鞋?;噬蠑[明是嫌棄淑妃,不愿與她親近,卻迫于前朝戰事壓力,與淑妃假意恭順和睦,尉遲珩在后宮游弋,還用上了虛以委蛇的用兵之計。 謝德妃壓抑著冷笑,若不是場面上人太多,她幾乎要放聲大笑。 琳瑯輕蔑地看了眼邵淑妃,“邵淑妃既然言盡于此,倒是讓本宮無話可說?!?/br> 邵淑妃感到無比掃臉,憤憤不平,指著琳瑯叫囂道:“賢妃無話可說,再無謬論辯駁,衛將軍拿下她!” “且慢!”在場眾人順著聲音,回頭看來處,張希賢正襟立在旁處,“此事茲事體大,皇上龍體有損,乃是家國大事,不可倉皇而論?!?/br> 琳瑯沒想到關鍵時刻張希賢挺身而出,怪不得尉遲珩重用年過半百兩鬢蒼蒼的前朝遺臣,必定有他的好處在。 張希賢在眾人跟前端著御前第一大總管的頭塊招牌,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噬先羰切巡贿^來,賢妃必死無疑,與他無牽無連??苫噬先羰切堰^來,賢妃被人加害處置,龍顏大怒牽扯甚廣,連他的腦袋都得陪葬。侍奉新帝數月,這份觀人于微的自信他還是有的。 邵淑妃對張希賢尚算高看一眼,便道:“那依大總管所見,如何處置賢妃色魅侍主,貽害龍體之罪?” 張希賢咳嗽了聲,面對虎視眈眈的邵淑妃,他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可他的老命也只能搏一搏了?!按耸录热慌c宮中禁藥有關,那么御醫局和宮闈局便責無旁貸。賢妃娘娘尚未定罪,不可拿人扣押,此乃大不敬。但是既然賢妃娘娘有嫌疑,老奴愚見,不如先行在蓬萊殿中思過,以待皇上醒來之后,再行論斷?!?/br> 正文 第三百十八章罪七花(二) 張希賢之言字字鏗鏘在理,不愧為混跡多年的后宮老油條,里外不得罪。后宮無后,便以邵淑妃與謝德妃馬首是瞻,謝德妃故意收斂鋒芒,讓邵淑妃一人獨占鰲頭。邵淑妃瞟了眼琳瑯,再看護城軍左將軍衛良和御醫徐守衡,以及其他寢殿中的婢子,發話道:“出了此等穢亂宮闈的大事,本應該由皇后主持大局,念在宮中無后,若是諸位愿意聽本宮一言,現在就把皇上搬遷至太極殿寢宮中,請御醫會診,務必把治好皇上。至于賢妃,禁足于蓬萊殿中思過,蓬萊殿中婢子一概關入慎刑司拷問,本宮就不信問不出個端倪!” “不行!”琳瑯把靜如和燕玉護在身后,“蓬萊殿清清白白,憑什么關人入慎刑司,本宮不允!皇上只是昏迷,爾等便僭越行事,對當朝妃嬪治罪,也不怕皇上醒了之后從重發落!” 謝德妃打起圓場,說道:“賢妃畢竟與我們姐妹相稱,如此撕破臉皮倒也不妥?!?/br> 此時,御醫局大太監張祥善帶著手下小太監聞風而來,見到三妃鼎立,躬身見禮,“老奴來遲,聽聞皇上龍體大損與宮中禁藥七花銷魂散有關?!?/br> 邵淑妃見張祥善一到,便順勢說道:“既然宮闈局大總管已至,那便派人把蓬萊殿好好搜一搜,看看這七花銷魂散到底藏在何處?” 琳瑯知曉這場鬧劇不會就此消停,但他不忍心尉遲珩躺在此聒噪的氛圍中,她不知道尉遲珩會不會尚有知覺,即便沒有知覺,她也不愿意讓他聽到她受辱?!按罂偣?,既然一切尚無定論,不如先請御輦把皇上送回太極宮中靜養,即刻派御醫會診,刻不容緩!” 感情親疏此時分明清楚,張希賢領命道:“這便把皇上送回太極殿,御醫局今日在職御醫悉數入太極宮為皇上會診?!?/br> 琳瑯看著尉遲珩被抬出蓬萊殿寢殿,緊抿著一言不發的僵白的嘴唇,她從未見過如此虛弱的他,心底幽幽纏繞著無盡的悔恨,好似鈍刀子一棱一棱刮著她的皮rou。 御醫局大總管張祥善著手讓手下太監關上宮門,闔宮搜查七花銷魂散的下落。琳瑯主仆三人被左將軍衛良困在寢殿中,等待著張祥善的搜查結果。 邵淑妃顯得勝券在握,讓琳瑯不由起疑,可眼下她處于弱勢,即便有天大的道理,也不會有人理會,當真是陷入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困局。 燕玉扯了下琳瑯的衣袖,低聲安慰道:“主子,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定是撲個空,啥也搜不到?!?/br> 靜如則面容憔悴搖了搖燕玉讓她別出聲,她心思素來細密,蓬萊殿中的一系人馬分明有備而來,再說殿中本就人多,人心隔肚皮,誰知暗中會不會被人下絆子。 琳瑯睿智地看著謝德妃,她反而不再注視邵淑妃,謝德妃這番忍讓,讓邵淑妃在此次逼宮中占盡風頭,她才應該是深藏不露的那個人。 宮闈局的太監翻看了蓬萊殿的每一個角落,最后走進寢殿中翻了個底朝天,張祥善的手下朝他頷首示意,他走到殿中書案的博山香爐處,捻了一小撮的香爐灰聞了聞,臉色大駭,殿外又有小太監托著一只沾滿泥土的油布包。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栽贓嫁禍,燕玉急火攻心,想上前搶了那油布包裹看個真切,被靜如拉下。 琳瑯淡定地看著這出鬧劇,審視著每一個目光所及之人,有備而來,自然不能無功而返。他們是鐵了心要整治她,只是整治她的代價居然是以皇上中毒為契機,那么此人用心歹毒,不惜逼上梁山走上絕路! 張祥善攤開手掌,徐守衡拿起拿一撮香灰聞了聞,看了看燒盡后的色澤。再打開那沾滿泥土的油布包裹,一切視乎不言而喻。 徐守衡頷首道:“的確是七花銷魂散無疑,此藥挑動情氛,可內服,亦可焚香外熏。若是用量過猛,受香氛蠱惑者,精力旺盛,不知疲憊,渴求不竭,若不克制,便會精疲力竭而……” 張祥善看著琳瑯,再躬身請謝德妃和邵淑妃做個見證,說道:“這油布包裹里的正是七花銷魂散,埋在蓬萊殿后院梨花樹下。至于香爐灰已經由徐御醫做了鑒定,確鑿無誤。賢妃娘娘,您還有什么話要辯解?” 燕玉沉不住氣,撒上前就罵道:“胡言亂語,咱們主子深得皇上寵愛,還非得上這種伎倆。這種不入流的東西,只有那些沒有被皇上寵幸的妃嬪才能想到這種詭計!” 沒有指名道姓,但任誰都聽得出在辱罵誰。邵淑妃那么禁得起被婢子指桑罵槐,厲喝道:“掌嘴!” 芷云上前,看準了燕玉的臉,狠狠兩個大耳刮子,輕蔑道:“還不叩謝淑妃娘娘賞賜?!?/br> 燕玉想上前飛撲過去教訓邵淑妃,卻被身畔的衛良輕易制服拿下。張祥善審時度勢,他手握宮闈局重拳,眼前形勢一邊倒,賢妃成了強弩之末,況且有個急性子的婢子,何愁拿捏不下賢妃的罪證,便道:“賢妃娘娘,婢子以下犯上,按照宮規,亂棍打死亦不為過?!?/br> 琳瑯的手上青筋一搐,燕玉急脾氣,反而落了下乘。連她都任人宰割了,想護著燕玉怕是困難重重。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說道:“本宮是皇上御賜親封的賢妃,入住蓬萊殿,如今蓬萊殿倒是成了人人都能來去自如之所?;噬现卸疽皇?,本宮并未半分加害皇上之心,更不知禁藥從何而來。這些都是本宮一面之詞,既然宮闈局主持大局,那么請張大總管還本宮一個公道。本宮既然貴為賢妃,沒有皇上的圣旨圣諭貶廢,誰敢妄動本宮半分,那便是以下犯上之罪,既然燕玉以下犯上,依照宮規亂棍打死,那么衛良將軍以及手下一眾兵卒以武力挾持本宮,算不算以下犯上?要不要依照宮規亂棍打死?” 邵淑妃叱聲道:“看不出賢妃真是巧舌如簧,怪不得勾得皇上五迷六道?!?/br> 正文 第三百十九章落橫難(一) 琳瑯堂堂正正立在人前,一一看著人群偽善的嘴臉?!氨緦m論的是一個‘理’字,宮規面前一視同仁?!?/br> 張祥善看琳瑯弱質芊芊的女流,沒想到得理不饒人。雖然皇上暫時昏迷,但是誰也保不齊什么時候清醒,他就算偏幫邵淑妃,也不能太出位,反而落人口實。琳瑯話語在理,好歹她是賢妃,后宮無皇后主持大局,誰敢冒風險把賢妃關入慎刑司? 張祥善只能用些迂回曲折些法子,一碗水就算不夠端平,也不能倒得一干二凈?!百t妃娘娘,既然在蓬萊殿中找到了禁藥,您斷然是逃不開的,但您是主子,咱們做下人的不能將您怎樣。但是宮規在前,皇上又確實遭jian人所害,有些事也不得不得罪了,還望您海涵?!?/br> 琳瑯無奈頷首道:“大總管直說便是?!?/br> 張祥善清了清嗓子,在場洋洋數十人,都指著他宮闈局掌事發話了,他手心發汗,但是硬頂著也得上了?!百t妃與宮中禁藥脫不了干系,現暫時禁足蓬萊殿。蓬萊殿其余婢子壓入慎刑司拷問,務必問出七花銷魂散的出處來歷,免得禁藥繼續為禍后宮?!?/br> 如此安排看似妥當,卻無疑斷了琳瑯雙臂。她出聲阻止道:“本宮與禁藥有關,但卻尚未定罪,這一個婢子都不留下,那偌大的蓬萊殿,何人照料本宮日常起居?” 張祥善為難地看了邵淑妃一樣,她惡狠狠地回看他,他只好說道:“燕玉那婢子企圖對淑妃娘娘不利,必須關入慎刑司。既然賢妃娘娘尚未定罪,那便留下一名婢子照顧日常生活?!?/br> 琳瑯再想爭辯,卻自知大勢已去,能保住靜如已經是萬幸。燕玉紅著眼,戀戀不舍地回眸望她,“主子,您好好保重,婢子唯有來生再報答您了?!?/br> 琳瑯眼見著護城軍把蓬萊殿中一干人等押出宮宇,她卻無能為力,沉重的宮門碾過斑駁無情的秋日午后,吹來徐徐透骨的冷風,把她的骨頭都凍成了冰。 她扶著朱漆大抱柱,內疚絕望,“靜如,我保不住燕玉……我怕有一天,我也保不住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