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琳瑯顧不得端莊之儀,拿袖管擦了擦眼淚,一邊跨進房,一邊問道:“大師,那我現在去看看從白哥哥,可好?” 覺然看她自說自話走進房,轉身輕輕關上門,心想著姑娘倒也是可愛得緊,心里太牽掛了,以至于那么迫不及待想要確認對方的安全。覺然說道:“姑娘里面請,陸少爺眼下正在休息,貧僧去開方子煎藥,你且在此守候,陸少爺若有緊要事,你可來兜率寺的藥齋尋我即可?!?/br> 琳瑯連連點頭致謝,覺然推門而出。聽覺然話中之意,陸從白僅是皮rou傷,應該沒有傷及大礙,她在門外賺了四五十圈,就怕陸從白被傷個好歹,她拿什么去賠償他這一身殘疾,若是因她而殞命,那她也只能萬死不辭了。 琳瑯躡手躡腳走到后廂房,陸從白趴在床榻上,烏黑墨發凌亂披散在身,亂中反而有點羸弱之美。 陸從白聽到了琳瑯的腳步聲,嘴角微微抿笑,不露聲色,低沉道:“琳瑯,是你么?” 琳瑯快步上前,抓著陸從白的手,說道:“從白哥哥,是我。覺然大師說你正在休息,是我叨擾到你了么?” 陸從白趴在床上,眼神水平之處,看不真切琳瑯的模樣。琳瑯心思敏捷,立刻蹲下身,讓陸從白正好不費氣力看到她此時安然無恙?!岸字鍪裁??快拖張杌子坐下吧??吹侥阋磺袩o礙,我也放心了?!?/br> 琳瑯內疚地垂下眼,說道:“看到你這樣,琳瑯放心不下?!标憦陌灼D難地透了口氣,咽了下干涸的喉嚨,琳瑯見此情景,馬上起身去倒了杯水給陸從白喂了口?!皬陌赘绺?,你身上有不妥,只管同我說?!?/br> 陸從白心中頗有感慨,多好的琳瑯,嫻靜如水,心細如塵,不免有些傷懷,問道:“適才你可嚇著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究因果(二) 琳瑯搖了搖頭,山賊劫車算什么,她從滅門慘案中活下來,這檔子流血傷人,根本無法讓她驚懼。她怕的只是連累陸從白,她的心是不能分給陸從白的,欠太多人情作甚?“我無事,從白哥哥,以后別做傻事了?!?/br> 陸從白聞言驚惱,說道:“什么叫做傻事?我堂堂男兒眼睜睜看那山賊輕薄于你,那我豈不是個孬種!若是這點看顧你的本事都沒有,活該讓老天爺收了我命,讓我轉世投胎重新來過?!?/br> 琳瑯張口結舌,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眼下陸從白心里激憤郁結。陸從白的憤恨從肺管子里咳嗽起來,聲聲催命似的。琳瑯只好服輸,“琳瑯胡言亂語,你怎么好當真。謝謝從白哥哥舍命相救,你且好好養著身子,不然琳瑯真是坐立不安。你若出了岔子,我只能拿命還你!” 陸從白把琳瑯的手抓得更緊,好似握緊了手中的流沙,明明不屬于自己,卻偏要爭個頭破血流?!拔胰羲懒?,你拿命還我,外人看了,你可不就成了殉情了。這倒也好,遂了我的意?!?/br> 琳瑯赧然紅了臉,掙脫了手??搓憦陌撞♀筲笈恐?,此時上臉子發脾氣也不好,只好說道:“從白哥哥,莫要胡說了?!?/br> 陸從白止不住咳嗽起來,琳瑯臨出門沒帶手巾,只好拿適才拭淚的袖管給他擦,待他咳好一看,右手袖管上居然暈開了血漬。琳瑯急壞了,忙不迭說道:“我這就去藥齋找大師,這咳出血來,豈不是傷了臟腑?” 他伸手拉住琳瑯的手,眼神黯淡,仿若明珠藏在幽暗的池底?!傲宅?,你走了,我便是真的沒救了?!?/br> 琳瑯不敢走,又怕耽誤他的診治,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陸從白看她心急,反而暗自發笑,面上還是弱柳垂楊似的,連頭都難以支撐。男人裝起柔弱來,一點都不遜色于小女子?!傲宅?,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回答我,好不好?” 琳瑯跪在床板上,生怕陸從白一口氣上不來就這么天人永隔,那她就算以死謝罪,也不能消陸叔叔的心頭之恨?!澳銌?,我但凡能回答,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陸從白滿意地微微眨了眨眼睛,說道:“琳瑯,咱們小時候,我常常去百花園戲弄你,你可惱我?” 琳瑯搖頭,說道:“不惱?!?/br> 陸從白一指慢慢的順著琳瑯的臉頰往下捋,再問道:“那你心里……可有我?” 這可把琳瑯難壞了,別的問題尚且能巧言令色,可這個問題的答案,要么“有”,要么“沒有”。無論如何回答,終究是要違背本心??扇羧徽f“有”,那她豈不就是個人盡可夫的女子,她已經有了夫君,即便不被世人承認,在她心里是頂頂清楚的,她的心隨著紀忘川生生死死,哪里還能分出一星半點給別人??扇羰钦f“沒有”,她眼瞅著陸從白一息尚存的樣子,若是真的傷了他的心,怕他就此一命呼嗚。 琳瑯怫郁不已,咬了下嘴唇,好似下了極大的決心,目光灼灼地回道:“有的?!?/br> 陸從白悵然透了口氣,把頭往床里別過去,眼淚倏然落在枕巾上。他坑蒙拐騙似的偷了琳瑯的一個“有”字,雖然是那么言不由衷,可鉆到他耳朵里,他還是有滿心的動容,如果她說得是真的那該多好?!傲宅?,我累了,睡一會兒?!?/br> 琳瑯坐在杌子上守著,說道:“嗯,從白哥哥,我陪著你,你睡醒了要什么就喊我?!?/br> 對陸從白而言,幸福來得太不真實,兩個人簡單的相處,琳瑯在他咫尺可及的距離,只要伸手就能把他攬在懷里,這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墒墙⒃谄鄄m之上的算計,又何來長久可言?如同寒晝落了一張鵝毛大雪,入夜之后便是冰封萬里,可初陽日升,積雪總會融化成潺潺的雪水。一切最終總要歸于現實,他卻偏要抓緊一分一毫的機會。 過了會兒,覺然從外面進來,端著煎好的湯藥讓陸從白服用,琳瑯趁機想出門去,卻被陸從白叫了下來?!傲宅?,你明明說好陪我,只這一個時辰你就變卦了。枉我以身護你,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 琳瑯被陸從白膈應得沒法回應,只好訕訕低頭認錯?!傲夹倪€在肚子里呢,就是房里的炭爐不夠火候了,我去外面加點炭?!?/br> 陸從白這才繼續安心的趴好,覺然一手拿藥碗擱在他眼前,他昂起頭喝藥著實有些不便,幽幽望著琳瑯,說道:“琳瑯,身子骨不便動彈,你喂我喝藥,可好?” 覺然是出家人,眼見這陸府二少爺習武之人,論傷勢算不得頂嚴重,但是發嗲撒作起來,小女子都拍馬不及,唯有早點撤出去眼不見為凈。 琳瑯原地佇立,略有些扭捏,喂藥之舉著實有些曖昧??申憦陌椎降滓菜闼木让魅?,要不是他拔刀相助,也許此刻自己已經被山賊扔上了賊床。眼下陸從白情況堪憂,若是不順他的心意,聽之任之,若然延醫誤診,她于心不忍。只好雙膝跪在床踏板上,好像認命似的端了湯藥,拿調羹一勺一勺往陸從白口中送服。 陸從白擰眉看他,說道:“喂我吃藥,你就這般嫌棄?” 琳瑯不敢得罪陸從白,話都挑揀好聽的說?!澳闶俏业木让魅?,琳瑯結草銜環還來不及,哪敢嫌棄?” 陸從白抬手刮了下琳瑯的櫻唇,說不出道不盡的歡喜?!澳憔拓氉彀??!?/br> 門外有人叩門,琳瑯聞聲去應門,門軸移開后,還是少年君子白皙俊朗的面容,只不過是沉淀了一個秋,整個人蕭索若悲秋一般,涼淡了許多。陸白羽見琳瑯開門,不驚不喜,只是淡淡問了個好,琳瑯請他入房中。 只有陸白羽一人知道,他死灰般的心,漸漸復蘇起來,因琳瑯的再次出現,而重新開始了跳躍??伤呀洸桓以倜斑M,每一次他愛到了極處,都怕琳瑯轉瞬便會消失。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回魂心(一) 他尤記得琳瑯失蹤的當晚似乎回來過,親密的感覺過分真實,他一直懷疑那是一個虛假的夢,直到翌日他的床褥上有一小灘的血漬。那是從少女變成女人的血漬,而那個屬于他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琳瑯? 他糾結著這個問題,整日瘋狂地追索,只有寺廟的木魚和香火才能給予他心靈片刻的平靜。所以,他選擇出家,與揪心的過往徹底割裂,并擇選了一個良辰吉日遁入空門。直到陳其玫來兜率寺告訴他琳瑯的消息,琳瑯若是真的與紀忘川私奔了,當夜又為何歸來與他纏綿?而后便是上山時遇上山賊,陸從白為搭救琳瑯遇險,如今暫居暢幽偏院療傷。他總歸是要見上琳瑯一面,問個究竟。哪怕是擔著哥哥的情分,來探望陸從白的傷勢。 于是,他來了,用他自以為平靜的方式,面對他摯愛的女子。 陸白羽清瘦了不少,條干筆挺,面容清朗,可有些人便是再好看,不入心就是不入心。只是一陣傷感如穿堂而來的風,吹進她心里,她何德何能,蹉跎了陸白羽的大好青春。她自問身無長物,卻讓他情堅如金。 陸白羽打破了兩人見面的尷尬,說道:“聽娘親說,上山途中遇上了山賊,這地方從來沒有出現過山賊,也不曉得是哪路人馬?有沒有傷到你?” 琳瑯搖了搖頭,領著陸白羽往里屋走,說道:“多虧了從白哥哥拼死護我,否則,怕是見不到羽哥了?!?/br> 陸白羽若有所思的哦了聲,他快步拔腿往里跨進去?!澳俏胰タ纯磸陌??!?/br> 琳瑯快步跟了兩步,說道:“覺然大師來診治過了,清洗傷口,包扎嚴實,還吃了藥?!?/br> 琳瑯管家婆似的看顧這陸從白,倒讓陸白羽心里不是滋味,他以為琳瑯失蹤了,萬念俱灰之下決定皈依佛門,臨門一腳卻偏了。琳瑯回來了,他這騎虎難下,到底這家是出好,還是不出好?若是言而無信,怕再被人看輕??烧娴亩贪l出家,他這情根仍然種在心里,強硬拔出來,怕是連皮帶rou一命嗚呼了。 再跨進一門便到了里屋,陸白羽停駐腳步,一手扶門,回頭看琳瑯,問道:“琳瑯,你來兜率寺做什么?” “勸你回家?!绷宅槅柕?,“你當真立定心思,決定出家了?” 陸白羽怔忡斯須,當即回陸府,面子上拉不下來。當初信誓旦旦看破紅塵,陳其玫又哭又求都無能轉彎,如今琳瑯一現身,立刻屁顛屁顛回去,豈不是著了陳其玫的道,也顯得他被琳瑯吃死?!靶娜缢阑?,唯有清燭香火,聊以心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