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琳瑯漠然說道:“把琳瑯住在采葛的消息,帶給神策大將軍府上的蔓羅?!?/br> 廖中對琳瑯的決定難以置信,她安生在采葛,這是紀忘川為她搭建的安樂窩。廖中只當琳瑯自恃魅色,吹吹枕頭風,動搖男人的意志,沒想到她竟然要趟將軍府的渾水?!斑@是……在下領命?!?/br> 接連兩三天,紀青嵐都親自去震松堂奉上八寶福湯。是日,她剛走出震松堂,緊繃的心弦稍稍平順了些許,蔓羅碎步快走跟在她身后?!袄戏蛉?,蔓羅打聽到,大將軍在長安城西南角永陽坊購了一處私宅金屋藏嬌?!?/br> 紀青嵐不屑地笑道:“跟老子一樣,骨子里都是yin蟲?!?/br> 蔓羅擔憂道:“老夫人,您可要規勸大將軍,公主剛過門就鬧出這檔子事,要是被公主發現,鬧到陛下那里主持公道,咱將軍府的面子可不好看?!?/br> 紀青嵐怒其不爭地刮了她一眼,“勞你費什么心?暫且當作不知?!?/br> 她存著一顆坐山觀虎斗的心,勢必要攪亂紀忘川的生活,芙儀公主嫁入大將軍府不過是她向尉遲云霆報復的前戲,她會靜觀著芙儀因愛生恨的軌跡,然后一步步把自己推向深淵。埋藏在她心底的秘密,好像一壇發酵的黃酒,越陳越厚重,幾乎連她都要被壓垮??擅孛芙K究只能她一個人苦守,除非等到撥開云霧的那一日。 她匆匆往靜安堂趕,每當心緒不寧,只有跪在靜安堂的蒲團上,嗅著焚燒的香火,聽著暗啞的木魚聲,手指碾過佛珠的觸感,才能聊以解憂。供桌上擺放著七七四十九座神主牌,位列在最上方被垂下來的黃幔遮住的那一塊,始終蓋著一塊黑布。她仰起頭看著那塊黑布,眼淚奪眶而出?!跋喙?,總有一天,你的冤屈會被世人所知,我會讓尉遲皇室蒙羞。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而我也很快就會去陪你,你等著我,我們在忘川河上相遇,一起跨入六道輪回,你若做豬做狗,我便同你一起做豬做狗?!?/br> 跪了一個時辰,念了《無量壽經》,心態平和些,召了蔓羅入堂中?!八秸幼〉呐?,大概就是月琳瑯吧?!彼凵畛琳赵诼_臉上,蔓羅一陣心驚。她侍奉紀青嵐十幾年,這陣子老夫人的性子飄忽不定,沒來由的悲痛,沒來由的狂笑??墒畮啄甑氖震B之恩,讓她以忠心回報。不等蔓羅開口,她繼續道,“忘川這孩子我了解,一旦用了情,怕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又何必棒打鴛鴦,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是成全了?!?/br> 蔓羅善意拳拳,說道:“老夫人善性成全,蔓羅會封住嘴巴,絕不會透露半個字?!?/br> 蔓羅的理解顯然與紀青嵐的想法背道而馳,但她不疾不徐說道:“那琳瑯是府上的侍婢,侍婢通房是常事。她來的那會兒,跟香芹關系不錯吧?!?/br> “都是年輕姑娘,有她們的話題,談得來?!?/br> 紀青嵐款款道:“芙儀公主屈尊降貴嫁到咱們府上,隨行沒帶多少使喚侍婢,貼身的只有尚服、尚膳的女官,還有一些粗使的下人。你把香芹劃撥過去伺候公主,畢竟香芹在府上呆了幾年。我看公主愛慕忘川,必定會想辦法投其所好。香芹過去公主那頭,她正好從香芹身上摸索些忘川生活起居的偏好和習慣?!?/br> 蔓羅咂了咂老夫人的意思,還是不甚明白。老夫人與大將軍母子情分寡淡,自從大將軍成親之后卻一改常態,事事替他考慮圓滿。 紀青嵐皺了皺眉,這蔓羅是牛皮燈籠點不亮,當她真心實意替紀忘川考慮過安生日子,其實她是唯恐天下不亂。她只好把話挑明了,說道:“香芹與琳瑯交好,你便把琳瑯置身的地點同香芹說說?!?/br> 蔓羅略顯質疑,老夫人的城府深不可測?!斑@……” “知道越少,對你越好?!奔o青嵐執起蔓羅的手,慈愛地看她?!奥_,從我收養你起,便視你如女兒,待我百年歸老后,留了一筆錢給你,你大可以離開長安城,別在寄人籬下,過自己的生活?!?/br> 紀青嵐眼光深邃,她善于抓住人的弱點,不然憑著一腔子復仇的熱望她何以活到今日。蔓羅自幼喪親,十幾歲跟著她生活至今,沒有比慈母般的體貼更能打動人心。 蔓羅恭敬地領受了她的好意,朝她曲膝一福走出靜安堂。她一個人深深的沉默下來,芙儀再是年幼不懂情愛,畢竟也是個女人,只要是個女人對自己的男人就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警覺。她必定能從紀忘川冷淡的蛛絲馬跡中,找出月琳瑯存在的線索。如今她把知道琳瑯下落的香芹送到芙儀身邊,便是助她一臂之力。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素女序(二) 崇圣帝的宮宴冗長而乏味,滿座都是奴顏附和的溢美之詞,縱情聲色犬馬,沉醉酒池rou林。宴會場上的官員一個個被灌得腦滿腸肥,即便曾經年少的滿懷社稷抱負,也會在鶯歌燕舞中積毀銷骨。 紀忘川不勝其煩,他始終無法融入到這個繁華遮掩的官場,芙儀坐在他身邊,他渾身起栗,巴不得大步流星地離去。整整兩日耗費在無休無了的宮廷中,他的忍耐幾乎要達到了頂點。與琳瑯洞房花燭之后,就分開了整整兩日,他的心都快碎裂了。 如此的思念渴求,日日繾倦都不足以消耗他的熱望,何況在芙儀公主回門宮宴上生生被虛耗了兩天。 琳瑯日日守在游廊下,等得望穿秋水,只是兩天,卻恍如過了兩年。日日思君不見君,至少彼此心意相通,他一定也在蒼穹下的某個地方,同她這般的思念。 靜如見她又枯坐了一下午,心里頭也不如意。紀公子用情至深,外人都看得出來,可讓琳瑯獨自住在私宅中,人來得算不得不勤快,他們不好亂猜測,可心里也拿捏了八九不離十。眼瞅著天色將暗,看琳瑯總是起早貪黑地等待著良人歸來,他們也心疼著,就讓燕玉早早備下了晚飯,吃點暖和的,身體上尋覓點暖意寬慰琳瑯等待的心?!傲宅?,晚飯要不要等紀公子回來?” 琳瑯聳了聳肩膀,很是淡定?!疤於及盗?,若是要來早該來了,不等了,咱們一起吃?!?/br> 靜如問道:“要不再等等?” “他若抽得開身,早該來了,也不會等到此時?!绷宅樀α讼?,她理解他的苦衷,也能體會靜如他們善意揣度的心思。她紀夫人的身份,只有紀忘川一人承認,攤到面上來說,她還只是個外室。她不會傷春悲秋,更不會自怨自艾,她要把日子活得有章法,才能告慰泉下的雙親。琳瑯爽朗地笑道:“快說說燕玉又做什么好菜了,我都餓了?!?/br> 靜如領著琳瑯回屋,說道:“燕玉今兒可費了大心思,特意給菜都取了好名字,給你送送喜氣?!?/br> 說起吃食,琳瑯來了興致,問道:“你倒說說都有哪些好聽的名堂?” 說曹cao曹cao到,燕玉端著菜一道道往八仙桌上擺?!斑@節氣一日復一日冷了,倒騰幾個好菜讓你開開懷,驅驅寒意?!?/br> 琳瑯指著色澤鮮亮的八寶蟹飯,問道:“這是什么名堂?” 燕玉答道:“花團錦簇伴春來?!?/br> 琳瑯笑道:“菜色明快鮮麗,恍若春暖百花爭艷?!?/br> 燕玉又如數家珍地報著菜名?!案EK拖?,就是茄汁炒牛rou。步步高升,就是油炸年糕。年富有余,便是清蒸大黃魚?!?/br> 琳瑯笑得合不攏嘴,“敢情咱這是過年吶,取個好名字圖個吉利?!?/br> 燕玉毫不含糊,滿口答應道:“等過年了,可不得做個十全大宴,各個都是好名字?!?/br> 琳瑯應聲,鼻尖微酸,連忙低下頭佯裝看菜。離過年還有小兩月,也不知道這兩個月會發生多少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還有沒有機會品嘗燕玉的十全大宴。她連忙打掃干凈情緒,接著說道:“菜名有意思,可都是葷菜,我一人吃不完,都留下一起吃吧?!?/br> 靜如替琳瑯把外罩衣掛在衣架子上,扭頭笑道:“可不是你愛吃葷菜么,燕玉每天還不知動多少腦筋來伺候你的五臟六腑呢?!?/br> 琳瑯打趣道:“這不是窮慣了,現在看見青菜豆腐就犯暈?!?/br> 屋子里暖洋洋的,三人有說有笑用了飯,琳瑯讓她們回屋去,她一個人在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散了一會兒,她想起早上在懷濟堂采備了一籃子草藥,有專門治枯草熱的,也有用來制花皂的。她搬出草藥去廚房燉,燉出來的精華再火爐中煉成丹藥,好讓紀忘川隨身帶著,總要想辦法讓枯草熱徹底斷斷根。 一個人握著蒲扇,盯著爐子的火勢扇風。燉了兩盅后,頭有些發沉,坐在板凳上打盹兒,差點跌在地上,想了想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明兒早上再燉,就回房去休息。 推開門房里黑黢黢的,琳瑯錘了錘緊繃的肩膀,轉身合上門嘆了口氣??莶轃岬乃幫杈退銦挸闪?,不曉得何時能給他。 突然,有一雙手扶住她的雙肩,直直往胸口上掰進去,琳瑯一驚,卻很快被胸膛上的熟悉感暖化。她搡了搡紀忘川,推不動他分毫?!盎刈约议T,怎么也悄無聲息的,難道又是翻墻回來的?” 他軟拖拖地說道:“佟大爺年邁,不勞煩他起夜給我開門。自己能行的,做什么勞煩別人?!?/br> 兩個人好似一團漿糊,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膩歪得不成活。琳瑯轉過身,臉頰磕在他領口處的浮起的繡紋上?!澳阕屛业饶?,可這一走便是兩日,我當你把我拋到九霄云外去了?!?/br> “想你,都快抽干我的心力了?!彼蚜宅槺饋?,還是這樣這般滾瓜爛熟的重量,又向上拋了拋,好似掂量了一番?!爸亓诵?。不過我喜歡,有rou,好摸?!?/br> 琳瑯被他羞臊得沒邊,說道:“這般輕浮,怎么好?” 紀忘川把琳瑯放在婚床上,琳瑯的頭枕在合歡枕上,俯下頭尋覓她的嘴唇?!拔液貌缓?,你最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