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三拜,夫妻對拜,跪?!?/br> 仿佛跨過無窮無盡時光的洪荒,他終于等到了執子之手的這一刻。算盡了所有的心力,為了給她一個完整的自己,哪怕辜負了世人也在所不惜。 兩人執手而跪,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禮成,送入洞房?!?/br> 靜如攙著琳瑯,紀忘川卻把琳瑯的手放在自己手中,對靜如客氣道:“你們也辛苦了,今日紀某與琳瑯的喜宴,唯請了三位貴客,你們便早早去前堂赴宴吧?!?/br> 靜如是過來人,新郎官急吼吼地牽著新夫人進洞房,他們這些外人自然是早些回避,免得落個不通情理的名聲。 靜如、燕玉剛跨出院門,轉身把門合攏,但看一絲余留的縫隙中,紀忘川一把抱起琳瑯往洞房大步流星邁進去。 他之前急如風火,這回兒把琳瑯抱進新房后,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傲宅?。你知道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么?” 琳瑯被喜帕子蒙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搖了搖頭?!傲宅槻恢??!?/br> “太久了,大約從見到你那時起,你撞到我懷里,就撞到了我心里?!彼D了頓,皮笑道,“你該不是故意的吧?” 如今順理成章成了他的人,他益發揩油、得瑟,琳瑯嘟著嘴,“現在你說什么都可以了,是不是?橫豎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br> 紀忘川咬了咬唇,想想苦熬的這些日子,幾乎都要忍得他油盡燈枯?!澳俏腋嬖V你,我等這一刻,等得睡不好覺,每天都在懷疑自己還是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美人在懷,我卻輾轉反側,便是為了不侵犯你,給你一個名正言順的妻子身份。你是我紀忘川的妻子,依照三書六禮備齊了才娶過門的?!?/br> 琳瑯情急之下,抬手扯下喜帕子,“何時有過三書六禮,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紀忘川接過琳瑯手中的喜帕子,連忙替她蓋在頭上,說道:“你別急,聽我說,聘書、禮書和迎書,我都備齊了,靜如可都在書房里替你收著呢,至于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這些更簡單了,彩禮在庫房,我一早便知道你的芳名,日子正好是現成的,如今咱們拜堂成親也算是堂堂正正的親迎了?!?/br> 雖說這三書六禮著實過于變通了些,可琳瑯心窩暖融融的,他的一言一語都令她感動。他慢慢抬手挑開琳瑯的喜帕子,明銳的琥珀色美目如初升的暖陽,徐徐而輕緩的照耀著她灰暗的半生。 他提起合巹酒斟了滿滿兩杯,夫妻交杯酒飲下,永世不分離。紀忘川又抓了把蓮子花生灑在床褥里,琳瑯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忙阻止道:“怕是會招蟲子吧,還不快收拾干凈?!?/br> “便是招惹蟲子也得裹被子里頭才行?!奔o忘川笑道,“這哪里是招惹蟲子,這是讓招惹孩子還差不多?!?/br> 琳瑯喃喃念著,蓮子,花生,瓜子的諧音,連生貴子之意,臉上酡紅起暈,“老爺,您這心思忒壞?!?/br> 他的手滑到琳瑯肩膀上,調笑道:“我這心思不壞,我只跟你生孩子?!?/br> “那……” 琳瑯不想問,她怕此情此景難以久長,可腦海里還是會浮想聯翩,他和芙儀公主是怎么相處的,他們喝了合巹酒么?在新婚的百子床上,有沒有顛鸞倒鳳? 她閉上眼,明明勸說自己接受,可眼淚突然豁開了口汩汩而流。 紀忘川沉默地握著她的手,與她比肩坐在床頭,他看得懂琳瑯的眼淚是為何而流,他看得懂琳瑯辛苦隱忍,只是為了報答他為她營造的美好。溫熱的嘴唇輕輕咬著她的耳朵,“琳瑯,記得,我愛你?!?/br> 她哽咽著,緩緩地順著氣,今夜是她的花燭夜,她不該為旁人流淚。 紀忘川把琳瑯攬入懷中,疲憊地閉目,此時無聲勝有聲。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齷齪不堪,可為了今生絕不能再辜負的琳瑯,哪怕負盡天下人又如何? 酉時時分,將軍府上筵席如水,沸反盈天。紀青嵐請了五湖戲班搭臺唱戲,賓客盡歡,神策大將軍素來性子清淡,大家倒也不為難他,他匆匆盡了兩杯水酒,便獨自回了震松堂。站在廊橋上,看著半滿的月亮倒影在冰冷的湖水中,蕩漾開滿心的惆悵。 回望震松堂的門廊上隨風搖曳的紅綢燈籠,燭光映襯著芙儀公主的剪影,可他的腳步卻像是灌了鉛,提不動一步。 他筆挺站在蕭瑟的荒涼中,等一個人。 項斯從廊橋上翻身而下,單膝跪在他跟前?!敖袢罩魃洗笙?,不知召喚屬下何事?” 他神色凝重的雙手托起項斯的手臂,沉重道:“項斯,替我辦一件事?!?/br> 項斯不假思索道:“屬下領命?!?/br> 他涼薄地看著震松堂方向,“洞房?!?/br> 項斯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屬下愚鈍,懇請主上明示?!?/br> “男女之事,難道還需我教你?”他面無表情,可這個荒唐的決定卻讓他心底攪擾成一團亂麻。項斯是他最忠心的屬下,雖然他們主仆有別,可他一直視項斯為朋友。如今讓項斯替他圓房,一個注定永遠活在背影中的人,將來哪怕芙儀有所出,項斯也注定無緣堂堂正正的成為孩子的父親。芙儀公主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讓另一個男人睡在自己的床上,在人倫之上,他的做法相當離經叛道??伤羌o忘川,他不在乎的人半點都不能近他的身,若不是為了穩固神策大將軍的地位,為了讓苦口婆心的紀青嵐放心,也許他甘愿惹怒天顏,也不會讓一個陌生的女人占用他紀府上片磚塊瓦。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結鴛盟(二) 項斯不忍心冒犯主上,與主上新婚的妻子大江國芙儀公主圓房,他就算有九條命都不夠抵以上犯下的死罪。 “這是私務,你若不愿,我也不為難?!奔o忘川喟然長嘆,“我心有所屬,此生必定不會再負她?!?/br> 項斯目送他清冷的背影緩緩消失在月色下,不該娶的女人他還是娶了,可心底堅定不可違之事,他絕不會作為。 從廊橋上遠眺,震松堂的光影特別明媚,紅彤彤透亮半邊夜空。主上終究是不會為芙儀公主屈服,他要么不愛,愛了會不顧一切滿心只能容納一人。項斯哂笑著,反正他的心里空空蕩蕩,除了住上之外,沒有任何人落足。 震松堂外,院落里服侍公主的侍婢已經被紀忘川遣散了,他一早已經埋好了伏筆,只等項斯為他完成最后的一章。 項斯推門而入,揚手一揮,屋內的燭火瞬間熄滅,芙儀心如鹿撞,等著他的良人揭開她漫長的等待。 夜色,黑得如此沉靜。 琳瑯躲在紀忘川的懷里,卻能感受他沉緩的心跳。琳瑯直起身,與他拉開一些距離,好看清楚他真誠的眼睛?!澳行氖旅??” 他想一笑而過,但想起項斯總覺得有些出賣兄弟情義,不免惘然?!耙苍S我做了一件錯事,但我不會后悔?!?/br> 琳瑯和風細雨地寬慰道:“您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舉,不妨說出來,咱們是夫妻,我愿意與老爺您一起分擔?!?/br> 他撫摸著琳瑯的臉頰,說道:“我只想讓你享福,不想讓你分擔一絲一毫的不悅?!?/br> 琳瑯抬手抓緊他的手掌,十指相扣?!笆廊硕颊f,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闪宅樥J為,夫妻應是并蒂蓮,即便斷了碎了,咱們依舊血rou相連?!?/br> 她的話說得漂亮好聽,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發自內心的誠摯。更漏夜深,豈有徒勞悲傷的道理,不是辜負了洞房花燭夜? 通黃的燭火躍動著曖昧的情愫,她坐在暖融融的光圈中,波光瀲滟的眼含情脈脈的望著他,透著一股子羸弱卻誘惑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