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忘川知曉她話中隱晦，故意戳著她問：“三愿什么，我聽著呢？”

    她擎著頭看他，褪下羞澀，說出她的心愿?！叭浮缤荷涎?，歲歲長相見?！?/br>
    他喜不自禁，眉心舒展，雙手拿起酒杯與琳瑯的酒杯清脆一碰?！皽誓闳?。先干為敬?！?/br>
    她見他得意非常，哼著小調，就低頭取過拆蟹工具替他剝蟹，看到大閘蟹他回味起燕玉的話，佻達道：“適才燕玉那句話，我琢磨著頗有意味?！?/br>
    她只顧手上的活計，低頭問道：“哪句？”

    “大閘蟹都蒸熟了，就不會打架了?！彼[著眼看琳瑯，“是不是勸咱們把生米給煮熟了，你就不會同我撒氣了?！?/br>
    琳瑯羞得把拆蟹的剪子扔在桌上，漲紅了臉，回道：“胡說，燕玉哪里是這個意思！你這個老不修！”

    紀忘川最忌諱琳瑯說他老，生怕她心里對他仍有芥蒂，“我哪里老？比你年長七八歲剛剛好?！?/br>
    琳瑯一本正經道：“琳瑯錯了，逢著瞎子不談光，逢著癩子不談瘡，連這個道理都不懂?！?/br>
    他急得把到口的酒杯擱淺在手邊，“你這是拐著彎的罵我老，你真介意我比你大一些么？”

    琳瑯剝了一蟹兜的蟹腿rou推到紀忘川跟前，“老爺，您別氣。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那是人間少有的俊才，應該有龍鳳之配，您跟著我，怕要委屈了您?！?/br>
    她的話不艱澀，不咸不淡，甚至不流露出一絲不滿的情緒，但他與芙儀公主的婚事始終壓在她心上，她透不過氣，也不能給他壓力，可言談之間總會不知不覺釋放出她介意的訊息。這話他不好接口，琳瑯如今尷尬的身份處境全拜崇圣帝所賜，堂堂月海山莊一呼百應的大小姐，如今不僅寄人籬下，連身份都不能錄入在戶籍薄上，眼下頂著陸彥生私生女的名義活著。

    “老爺，您快吃，涼了就腥氣了?！彼齽袼孕?，埋頭細致的一個個關節拆，比干女工還要認真，嘴里還輕輕唱著兒時的童謠?！霸铝凉夤?，騎馬燃香，東也拜西也拜，月婆婆月奶奶，保佑我爹做買賣，不賺多不賺少，一天賺仨大元寶?！?/br>
    他吃得不是滋味，替她斟起酒來，“別顧著讓我吃，你自己也吃?！?/br>
    琳瑯通情達理道：“老爺，您今兒回來這么晚，是不是走不開身，以后您要是太晚，就別來了，我不是真的生氣，只是裝裝樣子而已?！?/br>
    他微怔一笑，“你裝裝樣子就這么逼真，萬一你真生氣了，后果不堪設想，我可不敢去搏?！?/br>
    她瞥了眼擱在桌上的翡翠月餅，“如今都作興賣翡翠月餅了么？那些商賈可真曉得動腦筋?！?/br>
    他莞爾，琳瑯喜歡，他自然是一百個滿意?！盎噬系耐硌缥乙辉缇屯修o告退了，只是遍街給壽星搜尋壽禮，所以耽擱時間了。想著同你第一次賀壽，怎么也要別致新穎的壽禮才拿得出手。胭脂首飾、綾羅綢緞這些太尋常，怕你收了就忘了，就記得你愛吃有學問的月餅，月餅時間長了會出毛就臭了，就送你個萬年不壞的。誰知道搜遍長安城也沒有找到萬年不壞的月餅，只好去找找個珠寶工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在子夜前作出一個翡翠月餅?！彼貒@了口氣，“誰曉得還是晚了一步?！?/br>
    琳瑯眨了眨眼，問道：“那您要他腦袋了么？”

    他故作嚴肅道：“想著既然是你的壽辰，不能殺生?！绷宅橖c點頭，拆好一只整蟹，去水盆里洗凈了手，摩挲著翡翠月餅?！耙晃胰フ夷枪そ炽@個孔，你可以掛在脖子上?！?/br>
    琳瑯趕緊把翡翠月餅放進佩戴在腰間的香包里，說道：“那可不成，月餅示意團圓，您鉆個孔可不就缺了口，不是好意頭，再說這么個杯口大小的翡翠，您讓我天天掛脖子上，也不怕勒著我?！?/br>
    倆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天南地北暢聊，即便說起門口的流浪小狗都能談個大半時辰，這頓飯吃到了未時末，琳瑯打了口哈欠?！傲宅?，時候不早了，咱們去睡吧?！?/br>
    琳瑯點點頭，揉了揉眼睛，“老爺，那琳瑯告辭，祝您好夢?！?/br>
    他拉住她離開時的衣帶，“咱們一起睡?！?/br>
    琳瑯蹙著眉，搖搖頭，說道：“那不成，咱們各睡各的，跟您睡我睡不好?！?/br>
    他心覺發笑，這簡直是豬八戒倒打一耙，明明每次同床受折騰的都是他，他不停地做著靈與rou的拷問，看著美人在懷，卻要坐懷不亂，有違天道。夜已深，他不做糾纏，讓琳瑯去睡個好覺，今夜他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他哼了聲，“出來吧?！焙谟帮w至他跟前，他眼皮都不抬一下，說道：“你這愛聽墻角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意情迷（一）

    項斯不敢逾越，只能忍下，他哪里愛聽墻角了，是主上在繡衣司留下訊息召見他在先。他知道自從琳瑯入住采葛，主上必定在采葛無疑?！爸魃?，您召見屬下不知有何吩咐？”

    他說道：“無厭藩籬里缺了個人，你去把人填上?！?/br>
    項斯雙手成拱，“請主上明示?！?/br>
    “錦素?！?/br>
    項斯猶豫遲疑道：“那是琳瑯姑娘的貼身女婢，動她的人，會不會……”

    “她的好日子過得太久了，是該讓她清醒過來了?！表饫鋸?，恨不得把她碎尸萬段?！爸灰恍姆陶疹櫫宅?，我本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茍且偷生?？伤男囊呀涀兞?，留在琳瑯身邊不過是隱藏身份，借琳瑯來對付我。至于她到底替誰賣命，你替我好好問問她?！?/br>
    項斯精光閃現，“您的意思是，用刑隨意？”

    他大手一揮，無所謂道：“隨意?！?/br>
    他早就煩透了錦素，若不是琳瑯視她為唯一親人，她早就被丟進海里喂魚。他可以不在乎被她算計，被她指認，只要她的心在琳瑯身上，當她出賣琳瑯的那天起，就親手撕掉了她的特赦令，她必須死，而且死得必須很難看。

    錦素知道自己只是個替身，陸白羽意亂情迷時發泄的對象，就像玉堂春里被隨意叫喚承歡的姑娘?？汕楦罘N至此，即便只是個替身，她也想偷取片刻的溫存。陸白羽抱著她，這是他第一次抱她，擁抱得嚴絲合縫，找不出一絲縫隙，他們如同水和泥攪和在一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中秋之夜，他孤酒斟飲，一杯一杯接續不斷，錦素不忍心看他喝酒傷身，一步不離的陪伴，他終于開懷大笑，訴說著心中的苦悶。錦素心如刀割，憑什么她愛的人根本不拿正眼瞧她，而琳瑯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陸白羽死心塌地的感情。她恨，那一絲對琳瑯的內疚灰飛煙滅，她開始心安理得，琳瑯本就與王世敬有婚約，只不過用了別的方式成了王世敬的女人，天意如此，她不過是順勢而為。

    陸白羽抓住她的手，溫柔地愛撫著她的臉頰，她第一次嗅到了男兒香，那是她夢寐以求的味道。她貪婪地渴求，隨同陸白羽去了明德苑，她知道那代表什么，代表她要付出她的感情成為她人的背影。

    錦素心里藏著一個美夢，也許某一天她可以從陸白羽的心里把琳瑯抹去。琳瑯徹底消失便是這個美夢達成的第一步，陸白羽自小呼風喚雨，哪怕白玉磨損出了一條細小的紋路，他都會隨手遺棄，何況是一個心愛的女人。他要的是一塊完璧，等到他發現琳瑯已經成了王世敬的女人，他會厭棄她，唾棄曾經付出的感情，那時候，他一定會注意到她。琳瑯也曾經是陸府上的女婢，搖身一變成了陸白羽的meimei，即便是身份上有了隔閡，他都懷揣著擁有之心。她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她也是個漂亮的女子，在年紀上更加嫵媚豐盈，可以給他更多順心與安撫。

    陸白羽攥緊裹挾在懷里的人，哪怕只是片刻的夢境，他也甘之如飴。他溫柔地對待她，怕弄疼她，親手親腳地放在榻上。在他眼里，琳瑯沖著他含羞媚笑，笑得他沖動如虎狼附體，他隱忍著狂躁的yuhuo，褪去了她周身的衣衫，卸去繁瑣的束縛，彼此坦誠相見。

    他熾烈地親吻她的唇舌，交織成密密匝匝的吻，鋪天蓋地讓她眩暈。這個令她終生難忘的男子，終于即將成為她的男人。她不惜踐踏奉獻自己的良心，也許只為了擁有這一刻你儂我儂的假象。她忍著疼痛，在他身下輾轉承情，聽他一遍一遍地發自內心地重復著“我愛你”。即便這句話并不是對她說的，她只是個可悲的替身?！拔乙矏勰?，少爺?！?/br>
    酒氣順流而下，氤氳在他口鼻間?！皠e叫我少爺，都說過了，喊我羽哥，白羽哥哥……都可以?！彼D了頓，咬著她的耳朵，“最好喊我親親好哥哥?！?/br>
    錦素咬了咬嘴唇，乘著他的意，“親親……好哥哥?！?/br>
    陸白羽笑了笑，下頜抵在錦素的鎖骨上，“親親好琳瑯?！?/br>
    這一生戲謔如當頭棒喝，所謂的寧被人知莫被人見，哪怕心里知道他把她當成了琳瑯，從他嘴里喊出這個名字時，依舊讓她痛心疾首，羞愧難當。他的眼睛昏花迷亂，看不到她的眼淚與羞憤，他依舊快意馳騁，那沉醉飱饗的表情令她作嘔。她奮力推開他，卻被他當成情趣的推搡?！傲宅?，別鬧，好哥哥抱著你，乖?！?/br>
    男人的力氣很大，尤其是喝了酒壯了膽，更是化身八頭牛的力氣，錦素身手再好，也逃不出陸白羽的鉗制。

    她終于慢慢安定下來，無奈接受現實，選擇了這一步，她早該料到是這個結局。她寬慰自己起碼陸白羽此時懷里抱著她，應該給她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