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翌日,琳瑯在陳其玫的安排下搬離了青萍居廡房。 陸府在品茶大會半年前就會開始甄選侍茶女,通過比身條,選樣貌,選出最出挑的。許多窮苦人家的女孩,為了得到翻身一躍的機會,都會遞條子報名參選。琳瑯算是破格入選,入住到了侍茶女統一的獻茶樓里。 甄選出挑的侍茶女要經過專門的調教,訓練儀態,磨練茶藝。 這一屆共有十名侍茶女,按照歷年的慣例,總會有三四名侍茶女被相中,雖然不是什么身份高抬的前景,畢竟衣食無憂,過慣了粗使潦倒日子的窮孩子,只要三餐溫飽就是好前程。 琳瑯默默地排在十名侍茶女最末,以她姿容天成的相貌,花開芬芳的年紀,還有眉宇間凝練貴重的氣度,即便是排在末尾,也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品茶大會,是流傳在長安城民間一年一度的大事。雖不是官方舉辦,但是陸氏茶莊作為御前第一貢茶的威名,品茶大會辦得隆重熱鬧,規格高調。陸彥生歷年都會邀請當朝的權臣、富甲一方的門族蒞臨,故而在民間頗有聲望。 長安城的公子哥兒,對品茶的優劣,茶道的歷史淵源完全不上心,但卻對品茶大會這一件盛事甚為上心,一則收到陸府品茶大會的請帖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二則歷年的侍茶女都是身姿窈窕、相貌端麗、年芳蔥嫩的少女,一邊品茗,一邊賞美,正是一等一的美事。 國舅爺王世敬手上已經掌握到了十名侍茶女的芳名,甚至還附上了畫像。王世敬包下了品珍樓二樓里間攬翠集的廂房,邀請下朝后的一眾官員一同飲酒,其中包括尚書左仆射謝濤、懷化大將軍紀忘川、禮部尚書肖廣潮、門下侍郎肖國忠等八人。 紀忘川素來不擅長與人攀談拉關系,無奈下朝從朱雀門出來正好遇上王世敬,他笑容可親地拉著紀忘川非要一同飲酒,推脫不行,只好與他同行至品珍樓。 王世敬請了唱彈詞小曲的歌姬,旖旎小調,彎彎曲曲地唱到男人心坎上,再喝杯小酒,看著唱詞的歌姬花容月貌,一早上壓抑沉重的心情就清掃而去。 歌姬修長的指尖撥弄著琵琶琴弦,櫻桃檀口唱著《玉樹后庭花》。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艷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后庭?;ㄩ_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br> 紀忘川只顧著自己喝酒,目光離散,有人敬酒,他回之以禮,不拒人千里,卻也不好接近。 偏偏王世敬就缺心眼兒似的,覺得紀忘川特別和他眼緣,放眼整個朝堂之上,皎然若月、俊朗如山、玉面不凡,除了紀忘川,再也找不出第二人。王世敬不僅喜好美女,對紀忘川這樣比美女更絕色的男子,照樣滿心的好感與歡喜。 王世敬湊到紀忘川身邊,笑道:“紀兄,一個人喝悶酒有什么意思,兄弟我給你找點樂子?!?/br> 酒桌上不少人聽到王世敬的話,紛紛起了興致?!皣藸?,有什么好玩意兒,可別只顧著紀大將軍,拿出來大家一起樂樂?!?/br> 王世敬觍著臉道:“各位大人,可不是小弟我偏心,這份樂子就獨獨跟紀大將軍有關,各位別介意啊,吃好喝好?!?/br> 朝堂上為官有七分精明,三分糊涂拿捏著,王世敬擺明了只跟紀忘川有關,大家哼哼哈哈地笑過后,繼續攬著歌姬,聽著小曲兒,各顧各找快活。 紀忘川覷了眼王世敬,王世敬一臉得意的笑色,讓紀忘川有些摸不清路數?!巴跣?,有何話,不妨直說?!?/br> 正文 第二十四章離別急(二) 王世敬紅塵里翻滾,男女之間曖昧勾魂那些眼神,早就是他玩剩下的把戲。在聚寶齋門口,紀忘川和琳瑯不自知的表情,早就落入了他眼內,他稍微咀嚼了幾番,就咂出了味道?!凹o兄,可有收到品茶大會的請帖?” 紀忘川略一搖頭,他從鎮守東南沿海的懷化大將軍調入長安城驃騎軍營已經有兩載,品茶大會每年都會派人送請帖給他,可他一向不以為意棄之高閣,從不參加任何品流眾多的聚會宴請。只是被王世敬一問,今年品茶大會近在眼前,但是卻尚未收到陸府的請帖。 “堂堂正三品懷化大將軍怎么能沒有收到品茶大會的請帖呢?這說出去,要被笑話的,你看從三品,正四品、五品的都收到了?!蓖跏谰绰杂行┏泽@,但很快推測到了一些端倪?!霸摬皇怯腥瞬幌Mo兄參與盛會吧。那會是誰呢?難道是陸家小氣的大少爺,怕你偷看他家的丫鬟?!?/br> 紀忘川的臉色益發陰沉,他對品茶盛宴從不上心,只是今年偏生有些想去的念頭。 王世敬拉著紀忘川背過臉,說道:“為兄手上有一份侍茶女的圖冊,紀兄可有興趣一觀呀?” 紀忘川推謝道:“在下并無興趣,辜負王兄一番好意?!?/br> 王世敬不拿自己當外人,拉住紀忘川的手,近身道:“別忙著推辭,你要是真不想看,也罷,就當為兄熱臉貼你冷屁股了。既然你沒興趣,那為兄可就要不客氣了?!?/br> 王世敬說話玄乎,紀忘川也不好武斷推辭?!罢埻跣种附??!?/br> “指教什么?瞧你那客套勁兒?!蓖跏谰疵鰧挻笮淇诠芾锸詹氐膱D冊,“侍茶女,就是歷年表演茶藝的女子。今年的侍茶女各個姿色如仙,我看了那個心動啊,尤其是最后一個,保不齊那幾個歡場公子要爭得頭破血流?!?/br> 紀忘川暗自發笑,王世敬用“歡場公子”來形容自己,倒也貼切。王世敬一頁頁翻開圖冊,每翻看一個,遍以閱女無數的眼光從頭到腳盡數評價一番,紀忘川耐著性子看他翻到最后一頁。 最后一張少女一襲水嫩的綠羅裙,肩上擔著一根花鋤,手邊捻著一朵薔薇,畫冊右邊一豎排的小楷寫著“琳瑯”二字。 翻到琳瑯那一頁,王世敬把目光落在了紀忘川的神色上,紀忘川眼色微怔,片刻的心悸,直搗胸膛深處。侍茶女中怎么會有琳瑯的名字,難道陸白羽受傷回府,陸府上下把罪責都怪到琳瑯身上,陸府之中已經容不下她,非要把她當貨物一樣任人垂涎討要? 王世敬指著琳瑯的圖冊,說道:“陸白羽隨身的侍婢,琳瑯?!?/br> 紀忘川收斂起驚容,正襟危坐。 王世敬打開隨身的骨扇,搖得花枝亂顫?!耙f品茶大會真是乏善可陳,唯有侍茶女獻茶藝這一環節最受歡迎。紀兄,可有興趣聽?” 紀忘川說道:“王兄請說,在下聽聽亦可?!?/br> 王世敬一把合起骨扇,正色道:“你要是沒興趣,我說了也是討嫌,罷了,繼續飲酒?!?/br> 紀忘川臉色沉肅,兀自給自己斟了杯酒。懷化大將軍不喜女色,在長安城里傳了個底朝天,只是王世敬一人偏不信。他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尤其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眼光,只要他粗粗一眼,掩飾再好也是假象。 紀忘川不搭腔,倒是讓王世敬吃了閉門羹,他饒是死心不息?!笆滩枧硌莶杷囍?,共泡出十種茶,請在席上就坐的王親貴族、官員富賈品茗,只要猜中這十種茶名,就可以把看中的侍茶女帶回府中,若是沒有眼緣,便可以換取一年的陸氏茶莊暢飲品茗權。琳瑯姿色超群,必定會被人相中?!?/br> 紀忘川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琳瑯在陸府是一件順理成章之事,一旦成為他人覬覦的對象,心中便是翻騰攪擾個不停。 王世敬見紀忘川冷眉如冰,略略推了下他?!凹o兄一向不近女色,想來這侍茶女不入紀兄之目。今年的十名侍茶女倒是深得我心,明日我定要早占先機,把琳瑯搶入囊中,保管氣死那陸白羽。這琳瑯啊,要說姿色,也不是長安城里頂頂絕色,可就是合我眼緣,看她水水嫩嫩的,就想試試看,掐一把,能不能掐出花汁兒來?!?/br> 紀忘川不欲被王世敬捉到弱點,但是陸府今年的品茶大會沒有給他送請帖,貿然上門于情于理都有失偏頗,損了懷化大將軍的威名??墒?,自己好像被琳瑯下了降頭,若是不知道還好,被王世敬鑿開了心里的口子,這會兒無論如何都想見琳瑯一面,問一問她的想法,她是不是不想跟陸白羽一起,想要以她清麗的姿色攀附權貴,哪怕攀個填房。 紀忘川越是愛理不搭,王世敬越是想套出他的話?!凹o兄想要那琳瑯嗎?”” 紀忘川肅穆回道:“并無此念?!?/br> 王世敬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不客氣了?!?/br> 辰時正。 獻茶樓正堂內貴客臨門,到會之人皆是簪纓門第。王世敬搖著骨扇大搖大擺地往獻茶樓內跨入,恰好這時,紀忘川走到王世敬身邊?!巴跣?,在下正好路過此處,不如一道進去看看門道?!?/br> 王世敬笑眼精明,一看紀忘川尷尬又勉力持重的神色,就知道他苦惱了一宿,終于還是放心不下琳瑯成為侍茶女之事?!凹o兄,平素里飲茶不?” 紀忘川搖頭道:“不善此道?!?/br> 王世敬惋惜道:“既然不善飲茶,必定分不出十種茶葉,你這眼睜睜看著心頭好被人搶走,還不如眼不見為凈。難道你還想拔刀子搶人不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