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節
他可不喜歡小娃娃,忒煩人。 不過,小玉兒的情形讓他感到很好奇。傳說中曼殊果既有迷幻效果,又能解金蝰蛇之毒,如今這兩者齊聚在一人身上,不知這小娃娃能否命大地活下來。 孟七七并非鐵石心腸之人,到底做不出丟下兩個小孩兒自己跑路的事情,于是在問過青姑具體的緣由后,便打算先帶他們到附近的鎮子上找大夫。 誰知青姑竟在離開前匆匆在四周查看一圈,然后告訴他:“有個馬匪跑了,我得去找他報仇?!?/br> 孟七七望著青姑堅定的眸光,覺得她有點意思。于是他當機立斷把人扛起強行帶走,說:“送死可不是件好事,小姑娘,省點心吧?!?/br> 那時的孟七七深得周自橫真傳,一張嘴就能氣死人。 可青姑竟也能忍得下來,很快就順從地不說話了,讓孟七七大為驚奇。 原來小娃娃也很可愛嘛。 其后三年,孟七七便一直帶著青姑和小玉兒,縱橫大漠,專殺馬匪。但這其實并非孟七七本意,若不是小玉兒醒來之后就抱著他死活不放,若不是小玉兒看著他的眼神太過崇拜,若不是他每次要走,小玉兒都哭得稀里嘩啦簡直要背過氣去。 若不是…… 人生有諸多個若不是,到得后來孟七七才發現,這其中有一半都是青姑攛掇的。 這兩小娃娃合起伙來坑他,圈套一個接著一個,最后愣是把他套成了他倆的師父。不過兩個徒弟一個比一個出色,孟七七身為師父與有榮焉,也就不再跟他們計較了。 再者,他打定主意要拿收徒之事回去氣一氣陳芳君。 在南歸的一個月前,師徒三人終于探聽到了當日在金蝰蛇口下逃脫的唯一一個馬匪絡腮胡的蹤跡,設套將之騙到了鷹嘴崖。 當初的那一幫馬匪,jianyin擄掠無所不干。小玉兒原是江南一個行商的兒子,可就因為行商途中遇到馬匪,偌大一個商隊,就只有他因為還有一絲利用價值,活了下來。 青姑則是大漠里的一個孤兒,自小的困苦讓她的心智遠高于一般地孩子,更擁有連尋常成年男子都沒有的殺伐果斷。 鷹嘴崖上,她親手將絡腮胡推下懸崖,了結了這樁陳年舊怨。 塞上的風吹過,塵土蓋過腳印,往昔便再無跡可尋。 從此以后,小娃娃和小姑娘跟著師父,鬧金陵、戰神京,一路風霜雨雪,雖有坎坷,卻再也不孤單。 第298章 番外 十二翎 多年以后, 小玉兒長成了大玉兒, 也從孤山劍閣最小的師弟變成了神武司下轄教習所元部的大師兄。 因為他的師父孟七七,正是元部的三大掌教之一。孟七七一共收了三個徒弟, 青姑嫁去金陵, 蕭瀟回了孤山輔佐新任閣主, 小玉兒自然就隨師父留在了神京。 不過區區一個神武司,怎困得住堂堂孤山小師叔?孟七七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都跟陳伯衍在外游歷, 美名其曰“守護天下和平”。 便是這掌教之名, 都是頤和費勁千辛萬苦才求著他收下的。 師父不在,小玉兒作為孤山劍閣的代表, 自然不能墮了劍閣的威名, 認真修習、關愛師弟師妹, 不在話下。 于是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人人都敬愛的教習所大師兄。連武部那些人,都對他敬愛有加。 神武司共分三部分,分別為文院、教習所和十二翎。 文院雖有一個“文”字, 卻最是魚龍混雜。來自三教九流的人, 不拘文士、醫者、修士、武夫, 只要對妖獸有所研究者,通過層層篩選后,都可進入文院。這些人主要負責研究妖獸,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只要是關于妖獸的細節,巨細靡遺, 他們都不會放過。 對于其他兩部的人來說,文院的人,都是怪人。 教習所便是鬼羅羅當年提出的構想,也是人員最龐大的一部分。所內另分兩部,能夠修行的人分為元部,不能修行的人便被分至武部,兩部各設掌教三人,另有教習無數。 教習所有別于普通的書院,學子在這里通過考核后,便能畢業,加入神武司最后一個分支——十二翎。 十二翎由黑羽軍負責cao練,卻并不加入黑羽軍編制。 十二翎,每一翎都有自己特殊的番號。上六翎為元翎,下六翎為武翎,互為依靠,卻又互不干擾,行事風格也大不相同。 不過他們負責的內容都是一樣的——巡視天下,斬妖衛道。 為防止有心人弄權作惡,十二翎不領任何實權,所得不過一虛名耳。然五山十四洲莫不尊之敬之,民間更樂于稱他們為——翎君。 小玉兒如今所在的,便是元翎中的鶴翎。因為十二翎與教習所幾乎同時建立,所以他雖然是元部大師兄,可進入十二翎時依舊算不得元老。 他行六,人稱玉六。 如今這天下,神武司分部遍及五山十四洲。是以十二翎的翎君們,一年之中大多在各處巡視,不會特意回到神京。 今日,便是小玉兒從江南巡獵歸來的日子,也是他噩夢的開端。因為青姑師姐的一對雙胞胎被送來了教習所,青姑還特意寫信給小玉兒讓他幫忙照看。 小玉兒是個好人,怎么會拒絕師姐的請求?而且雙胞胎才兩歲半,正是需要爹娘疼愛的時候,竟就這般被丟來了神京,太可憐了。 直至后來,小玉兒再回想起當初的自己,只會覺得自己太天真。 那可不是什么需要人疼的可憐小娃娃,那是神武司雙霸啊。 “我爹是金寧王氏族長!” “我西公是孤山劍閣大名鼎鼎的孟七七!” “我干涼是陛下!” “我西叔是人見人愛玉六郎!” “我涼還是母老虎!敲兇!” 瞧把他們能的,cao著一口假模假樣的官話,恨不得在神武司橫著走。 小玉兒又狠不下心來打人,好不容易等到孟七七和陳伯衍回來,把兩個胖娃娃往他懷里一塞,就一陣風似地跑了。 原以為會受到徒弟隆重歡迎的孟七七,傻眼了。 “這啥???”孟七七一手一個,轉頭看向陳伯衍。 陳伯衍看著兩個不停掙扎的胖娃娃,淡定如常:“扔了吧?!?/br> 孟七七挑眉,他就不信陳伯衍沒認出來這倆是誰。 這時,胖娃娃倒是先把他們認出來了,張著手拼命往孟七七懷里拱:“西公……西公!西公公!” “不是公公,是師公?!泵掀咂咭娭@倆娃娃就心堵,倒不是不喜歡,就是覺得王子靈不厚道。 自己辛辛苦苦把他扶持上位,結果他倒好,不但不感恩,轉頭把自己的寶貝徒弟拐走了。孟七七還特地留了青姑兩年,待到她十八歲,王子靈也在金陵站穩了腳跟,才準他們成親。 成親第二年,“啪”,倆大胖小子就落了地,速度倒是快得很。 當時頤和恰好在金陵微服私訪,大約是想起了那個沒能來到世上的孩子,便主動認了他們當義子。 孟七七把其中一個塞到陳伯衍懷里,兩人繼續往神武司里面走。神武司位于城北,占地很廣,后面更修了一大堆屋舍供教習們居住。 孟七七和陳伯衍自然也有自己的屋子。 他們難得回來一次,陳伯衍便很快被黑羽軍的人請走了。孟七七便想去找小玉兒,可一打聽才知道,小玉兒剛剛出門去清平郡了,要十天后方才回來。 孟七七感嘆:小玉兒也再不是從前的貼心小棉襖了。 “西公西公!”小娃娃扯了扯孟七七的衣擺。 “怎么了?”孟七七低頭問。 “餓了!”兩個小娃娃異口同聲,偏還長得一模一樣,叫孟七七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他爹娘更絕,給他們取名叫寧寧和麟麟。 倆娃娃根本分不清寧和麟,無論爹娘喊哪個,都覺得在叫自己。 孟七七隨即讓人送了飯菜過來,陪著他們一起吃。倆娃娃皮是皮了點,可各方面其實都被教的很好,不認生,能自己吃飯、自己穿衣,且從來不挑。 待陳伯衍回來時,他們已經吃飽喝足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跟孟七七的床上,蹬著小胖腿兒纏著孟七七玩游戲。 陳伯衍揮揮手就叫人把他們帶走了。 “西公?。?!”兩個小娃娃,四只小rou爪,好一出生離死別。 孟七七莞爾,衣衫半敞地靠在床畔,含笑看著陳伯衍道:“你又何必跟兩個小娃娃過不去?他們又礙你什么事了?” “青姑已經嫁人了,小玉兒也大了?!标惒茉谒砼宰?,抬手將孟七七散落在臉頰旁的青絲放到耳后,俯身與他額頭相抵:“你該把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br> 孟七七言笑晏晏,“我看不是花在自己身上,是花在你身上吧?” 陳伯衍不予置否。 孟七七便抬手摟住他的肩,反身將他壓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大師侄,我這幾年天天陪著你,哪一天看過別人,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嗯?” “那是誰在金陵看美人,在邊塞賞月景,小師叔的朋友便如那天上繁星,多不勝數?!?/br> “那是因為——”孟七七低頭跟他咬耳朵:“是真名士,自風、流、啊……” 孟七七這張嘴,你若不堵著,是萬萬猜不到他是要氣人還是要撩人的。他不高興時,咬你幾口,高興時,又勾得你找不著北,喜怒哀樂,全憑他一人攥著。 陳伯衍與日俱增的醋意,便由此而來。恰似中蠱,時間越久,蠱毒越深。 便如此時,把紗帳放下,將他牢牢扣在身下,與他抵死纏綿一番,才可稍稍緩解一二。 偏生孟七七是個會享受的,從不怯場,也不害臊。 “好哥哥我錯了……你饒了我吧……”反正最后只要求饒就好了。 陳伯衍就知道他這張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詞來,說是討饒,哪次不是火上澆油?再看他透著蔫壞的眼神,分明得趣得很。 “唔……”于是陳伯衍只好堵住他這張嘴,否則誤了時辰,又該趕不上晚膳了。 事畢,孟七七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側頭看著正在穿衣的陳伯衍。素色衣衫蓋住惹人遐思的紅痕,天青色的飄逸紗衣再這么一罩,旁人哪還看得出這位冷峻仙君方才是個什么禽、獸模樣? 看不出來的。 “今晚宮宴,我替小師叔更衣?!?/br> 瞧,又是這么正人君子的模樣。 孟七七由著他把自己扶起來,擦干凈身子又穿好衣服,這才出門赴宴。 兩人沿著灑金街慢悠悠地走,望著已然恢復往日繁華的神京,心中都有些難言的唏噓。神京不愧是神京,當年的那場大戰,恐怕只有在埋藏最深的磚縫里才能找到一絲痕跡了。 “翎君翎君,買一支簪花吧?正配您的翎羽呢?!鄙n老卻帶著一絲喜意的聲音,在兩人前方響起。孟七七抬眸望去,只見一個老婆婆拎著個小竹籃,笑呵呵地望著面前的兩個姑娘。 孟七七又掃了一眼她們腰間的令牌——正是十二翎中的燕翎。 托頤和的福,如今的女子不光能入學教習所,就連朝堂上也開始有了她們的身影。 聽說如今神京的女子,以能夠頭戴翎冠為榮。 這翎冠便是成功從教習所畢業的學子們加入十二翎時,隨令牌一同授予的小玉冠。小巧精致的玉冠上垂下幾根綴著翎羽的漂亮絡子,十二翎各有不同。 孟七七是掌教,陳伯衍乃黑羽軍統帥,倒是都沒這待遇。 “喜歡嗎?”陳伯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