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誰料陳伯衍只一句,“這是小師叔你自找的?!?/br> 孟七七瞧著他穿上衣服后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氣得差點咬碎一口牙。好在他還有乖巧可愛的小玉兒,牽著小玉兒的手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給陳伯衍一個決然地背影。 可惜陳伯衍并不在意,他施施然跟在后頭,一如從前孤山上的那個如玉仙君。 席間,陳伯衍與孟七七一左一右坐在陳夫人手邊,列席的還有小玉兒,四個人吃了一頓并不算熱鬧,但勝在溫馨喜樂的家宴。 孟七七什么話都不用說,什么事都不用做,便已順理成章地融入了這個家。他喜歡吃什么,飯量如何,陳夫人都知道——好似這本就是她應該知道的一樣。 她雖不如普通人家的娘親一樣溫柔慈愛,眉宇里有著褪不去的威嚴,也秉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可她看孟七七的眼神是平靜溫和的。 飯桌下,孟七七踢了踢陳伯衍。 陳伯衍看著他,抬腳碰了碰小玉兒。 小玉兒抬起頭來,吃得臉頰鼓鼓。他看看大師兄,又看看師父,而后靈機一動,拉了拉孟七七的衣袖,道:“師父師父,你看我臉上沾到飯粒了嗎?” 孟七七轉身去看,“沒有啊?!?/br> 話音落下,小玉兒卻伸出手,悄悄擦了擦孟七七的眼角。 “我吃掉了啦,師父?!毙∮駜好佳蹚潖澋?,笑得很開心。 孟七七微怔,而后捏了捏小玉兒的臉蛋,“就你機靈?!?/br> 小玉兒嘿嘿笑,悄悄告訴師父,“師父,我還想吃一塊紅燒rou,你幫我夾好不好?” 紅燒rou擺在陳夫人面前,離小玉兒有些遠。孟七七便干脆剛他夾了兩塊大的,在他亮晶晶的眼神注視下,放進他碗里。 陳夫人看著這一幕,眸光又溫和許多。 用完膳后,陳夫人領他們去了她院中的書房,將天機圖殘卷取出。 孟七七毫不客氣地接過,又從自己的須彌戒中取出兩份殘卷來,拼在一處。這兩份殘卷,一份是蕭瀟寄來的,一份則是金滿留給他的。 當初金滿將那份殘卷拿出來時,孟七七曾誕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想——秘境與現世是完全重疊的。 而此時此刻擺在面前的三分殘卷,無疑證實了他的這一猜想。因為這地圖,已經無限趨近于真實,孟七七甚至能叫出一些山脈的名字。 “只是我仍在想,建城到底在何處?”孟七七的指尖在天際圖上流連,劃過其中一個地方時,眉頭微蹙。 他覺得這里有些不對勁。 “那是神京?!标惒艿?。 “對,這里是神京,可是這座山呢?”孟七七所指之處,赫然是一座高山??缮窬┧谥?,明明是一個巨大的高地。 陳伯衍:“地面平整,山被移走了?!?/br> 孟七七:“移去何處?為何移走?” “不知?!标惒苋绱苏f著,心中卻似想到了什么,道:“或許你可以把所有秘境的位置標示出來?!?/br> 第193章 青衣仙 孟七七按照陳伯衍的話, 將秘境的位置標示出來。只是他們只有三張殘卷, 能標示的位置有限,所以還是看不出什么。 陳伯衍望著那空白處, 道:“或許, 我們得把其他的殘卷極其, 尤其是陰山那一張?!?/br> 聞言,孟七七面露深思。 按照已知的三張殘卷來推斷, 在這張名為天機圖的地圖上, 陰山與神京的方位正好在兩個對角。若是將地圖折疊,它們是可以重合的。 這會不會是解題的一種方法呢? “這個天機圖的下落我倒是聽人說起過的?!标惙蛉说?。 “誰?”陳伯衍問。 “一份聽說被人帶到了關外, 皇宮里倒是也有一份。至于那剩下的, 便不得而知了?!?/br> 天機圖殘卷共有六份, 如今三份在孟七七手中,關外一份、皇宮一份,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份依舊下落不明。 孟七七道:“我覺得蕭瀟送來的這一份,不是鬼羅羅故意拋出來給我們看的, 便是季月棠。雖不知他們目的何在, 總之太過刻意?!?/br> 無論是鬼羅羅還是季月棠, 都不是善心人,孟七七可一個都不信任。 “既然對方把東西拋出來了,我們查一查,也并無不可?!标惒芫従徴f著,指尖敲打在桌上發出有節奏的打擊聲,道:“如今海茶與白面具的關系, 已昭然若揭,只差實證。若是鬼羅羅拋出了這殘卷,他必定是希望我們與季月棠相爭,弄個兩敗俱傷。若是季月棠所為,那便更值得深思了?!?/br> 聞言,孟七七眼珠子一轉,道:“天機圖殘卷明明事關秘境機密,人人爭搶,還差點害了我小師叔??扇缃窦驹绿姆堑话阉睾?,還將之拋出,可見這個對他已經無用了。他是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保護另外的對他不利的東西?” 陳伯衍沒有說話,但兩人目光交匯,已認可了對方的推斷。而較之前個猜測,孟七七更傾向于相信后者。 堯光是何等一位梟雄,孟七七不認為他會把那么重要的真相、所有的后手,都寄托在一份小小的地圖上。狡兔尚且三窟,更何況他。 可那個不利的東西會是什么呢? 孟七七仔細在心中羅列他接觸過的、懷疑過的東西,喃喃道:“是小師叔留下的那張曲譜,還是說……那塊黑玉牌?” 說著,孟七七忽然想到什么,轉頭問陳伯衍:“你們陳家有黑玉牌嗎?” 陳伯衍點頭:“有?!?/br> 黑玉牌就在陳伯衍手上,這東西對于無法關閉秘境的陳家來說毫無作用,于是乎根本沒有人覬覦,它就被當成一個普通的傳家寶傳下來了。 陳伯衍隨即將之取出,幾人細細查看一番,可也沒瞧出什么名堂來。 于是,孟七七只得再次作罷。 事后他與陳伯衍回到房內,還在為此事傷腦。陳伯衍便見他脫了鞋盤坐在床上,不斷地從須彌戒里掏東西,一件一件擺在床上,像是在擺攤兒。 “這個不對……” “這個也不對,很普通啊?!?/br> “這個呢……” 孟七七一邊往外搬東西,一邊念念有詞,眉頭微蹙。過一會兒,陳伯衍竟然看到他拿出了一截斷臂,散發著輕微的腐爛的味道。 陳伯衍趕緊將之奪下,免得他一不留神便將他放到床上,問道:“這是什么?” 孟七七抬頭,眨巴眨巴眼睛,“一只手啊?!?/br> 陳伯衍:“誰的手?” 孟七七:“我哪知道,不是上次與你說過嗎?這就是一只普通的手,是妖獸在王家秘境的那座鐘山上挖出來的,瞧不出什么名堂。北斗門的人背著我們鬼鬼祟祟開了一個山洞,不知在搞什么鬼……” 話說到一半,孟七七忽然怔住,反問道:“北斗門?” 陳伯衍亦從他的話中品出些不對勁,思忖數息,道:“北斗門的于堯是不是失蹤了?” 孟七七立刻道:“他不是失蹤,一定是被人抓走了。我怎么能把這么重要的線索給漏掉呢,山中藏著無數的尸體、鎮壓著獸王,這可是我們剛剛才知道的線索??墒潜倍烽T在叩仙大會時,便在那邊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挖洞,他們顯然是知道什么內情!” 陳伯衍接道:“于堯失蹤,他是被滅口了?!?/br> “對!”孟七七霍然站起,將滿床的東西踢開,一步從床上跳下,道:“北斗門與王家穿一條褲子,當時雙方勾搭在一起,中間牽線的正是于堯。于堯知道的事情,王常林必定也知道一些。之前我在秘境中碰到了南島的大光頭,他說他曾瞧見過于堯被三個神秘人帶走,只是對方很狡猾,他沒有追蹤到最后?!?/br> 說罷,孟七七略略沉吟,而后問:“你覺得于堯是被白面具滅口了,還是被王常林?” 陳伯衍道:“五五開?!?/br> 這事兒說不準,得查。 于是孟七七立刻書信兩封,分別送給青姑和蕭瀟,令他們著手調查。信自然由陳伯衍的人代送,孟七七看著前來取信的人,挑了眉看向陳伯衍,道:“現在你總可以給我介紹介紹了吧?” 陳伯衍親手給孟七七斟茶,讓他坐下,道:“我的人便是你的人,讓他們自報家門便是?!?/br> 孟七七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另一邊,關外。 黃沙彌漫,熱氣蒸騰得地面上仿佛氤氳著一股熱浪,似枷鎖一般牽絆著每個旅人的腳步。往前是死,往后是死,絕望藏在每一粒黃沙之中。 沈青崖已不知他在這茫茫黃沙中走了有多遠,口渴、疲乏,這都無甚要緊。但是一路走來看到的景象,卻讓他的眉頭遲遲無法舒展。 驀地,一陣風吹過,卷起漫漫黃沙,露出了黃沙下掩埋的尸骨。 沈青崖蹲下來,用劍撥開最上面一層的沙土,看到了底下埋藏著的已經半腐爛了的妖獸。妖獸的下面,還壓著半個人。 之所以是半個,因為另外半個已經被妖獸吃進了肚子里。 大漠太熱了,熱浪一陣一陣地拍打得人發昏。從秘境里跑出來的妖獸卻不比人類好多少,它們雖然皮糙rou厚,可似乎并不適應秘境外的世界。 尤其是在這里。 它殘忍地吃下了半個人,卻又被無情的天地制裁,還未來得及將食物完全消化,便死了。屬于人類的碎骨從他腐爛的肚子里戳出來,像凌厲的尖刺,對整個世界表達著他的不甘和憤恨。 妖獸的尸體,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味,以至于雜食的禿鷹也并不光顧。 它就在這里漸漸腐爛,被太陽炙烤、被風吹干。如果它有自己的靈智,不知它是否會在死前后悔離開秘境來到這里。 可這一切都沒有答案了。 沈青崖取出藥水倒在尸體上,將尸體溶解,而后繼續向前。 一天前,他從逃難的牧民那里得到消息,說有一位青衣的漂亮小仙子曾在平城外救治被妖獸咬傷的百姓。她手中有一種藥,對妖獸咬傷很有用。 沈青崖不知道那會不會是他的小師妹,但那個藥讓他心中燃起了莫大的希望。 天姥山最先爆發妖獸之禍,好在天姥山上良醫甚多,師叔蓑笠翁第一時間研制出了傷藥,以免傷者被妖氣感染。 雖說修士被妖獸抓傷并無大礙,可是普通人不同。他們沒有那么強健的體魄,很容易發生感染,而后死去。 如果平城的那個青衣仙子真有那種藥,那么她是沈星竹的可能性便大大提高了 沈青崖恨不得立刻趕過去,可是一路上看到的景象讓他不由放慢了腳步。妖獸肆虐,百姓四處逃竄,流離失所。 幸虧這里是關外,地廣人稀,這才沒有造成哀鴻遍野的景象。 可是沈青崖聽說妖獸已經入關了,關內如今是什么情形,他無法想象。他更無法對眼前的苦難坐視不管,于是他總要停下來,不停地揮劍、揮劍,繼續揮劍。 在去往平城的這段路上,他揮了四十八次劍。 現在,是第四十九次。 前方的沙丘后,又忽然冒出幾只妖獸。它們在不安地低吼著,吼聲中帶著難言的焦躁,而當它們看到沈青崖時,便急吼吼地沖過來。 像沙漠中孤單行走的旅人,忽然看到了綠洲。 沈青崖卻忽然從“四十九”這個數字,聯想到了孟七七。他有點想念他的朋友了,思念化作動力,讓他的劍又凌厲了幾分。 殺掉妖獸,越過那個沙丘,沈青崖終于看到了平城的城郭,手中的劍驀然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