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秘境中的戰斗, 一觸即發。 王子靈依舊一馬當先地沖在前面, 剛才他受了點傷,可那不過是在演戲。他此時仍好得很, 全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只待前面的金滿將他引向正確的方向, 他就能跟真正的白面具好好打上一場。 到了前面,就不會有人再護著他了。是英雄還是狗熊, 端看他自己的表現。 思及此, 王子靈的目光決絕,整個人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 那一身氣勢讓跟在后面的修士們愈發對他刮目相看。 秘境外, 青姑拎著裙擺, 趁王家人沒有反應過來之際,溜了。她不敢篤定王常林不會趁王子靈和王宛南都不在的時候,拿她威脅他們,于是說溜就溜, 不帶半點猶豫。 離開御神道, 她卻沒有去找薛滿山庇護, 而是直接跑到朱婆婆的小宅子里,把大門一關,任誰都猜不到她會躲在這里。 等王常林得到下人稟告,發現青姑不見了的時候,已經是一炷香后。 “找!把金陵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王常林怒不可遏。青姑失蹤,這不僅僅代表他失去了一個籌碼, 或許還會為他找來劍閣的責問。 而此時此刻,面對一片混亂的御神道和遠遠地躲在角落里的百姓,頤和公主站到高處,犀利的目光掃過四周,朗聲道:“諸位,如今妖獸既出,大亂將至,正是需要我等精誠合作之際,諸位還想等到什么時候?” 響亮的話語乘著風越過屋檐,落地時鏗鏘有力。 此時此刻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仙門修士,都抬頭望著這位年輕的公主殿下,只見她面容冷峻,繼續道:“神京等不了,天下萬民等不了。一炷香后莫愁湖畔纏花樓,頤和恭候大駕!” 各派協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裂縫的出現便是妖獸大舉涌出秘境的征兆,大敵當前,若再互相勾心斗角導致時機延誤,那便是千古罪人。好在頤和公主關鍵時刻退了一步,將議事地點選在了纏花樓,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若非如此,孟七七與金滿不會冒險將裂縫開在御神道之上。因為只有把危險剖開,血淋淋地展現在世人面前,才有可能引起足夠的重視。 讓他們退無可退,主動出擊,或許才能換來一線希望。 然而,一個更糟糕的消息,緊跟著眾修士踏入纏花樓的腳步而至。 “報——”傳令兵急匆匆沖入樓內,因為跑得太快,整個人幾乎是撲著跪在地上,高舉信件,喊道:“邊關急報!” “邊關?”頤和公主大步走過去,一目十行的看過信件,臉色驟變。 王常林頓覺有異,“公主殿下?” 頤和公主沉聲道:“函谷關失守,妖獸入關了?!?/br> “什么?!” “這怎么可能?!” “不會吧,那可是函谷關,守關大將不是瞿青么……” “公主殿下,此事當真?!” “……” 驚呼聲四起,誰都無法相信,那個有大將瞿青鎮守的函谷關會失守。更恐怖的是,妖獸入關?那些妖獸從哪里來? 關外的秘境只有一個,那就是蒼庭??缮n庭有圣君,那個女人難道已經給白面具給殺了嗎?否則她怎么會放任妖獸亂竄?! 還是說那個妖女已經與白面具同流合污了? 無數的懷疑伴隨著驚恐在眾人心中滋長,許多人更是眉頭緊蹙,憂慮重重。一時間,整個纏花樓都縈繞著一股說不出的沉重氣氛,半枯的梅花樹上落下舊葉來,平添幾分悲涼。 忽然,頤和公主雙手用力拍在桌面上發出重響,目光灼灼地盯著眾人,道:“諸位,大敵當前,現在不是彷徨、猜疑的時候!我需要人手,立刻趕赴邊關!” 話音落下,眾人互相望著。 一直沉默不語的薛滿山沒有回應任何人的目光,只上前一步道:“劍閣可往?!?/br> 今日剛剛趕到的天姥山蓑笠翁亦上前一步,“天姥山可往,蜀中二百零八門派亦可上陣殺敵?!?/br> 天姥山變故后,蜀中大大小小的門派空前一致地達成了同盟。正因為內部商議花費了許多時間,蓑笠翁才來得如此晚。 有了孤山劍閣與天姥山帶頭,一時間,其余諸派紛紛響應。大難當前,義字當先,瞧著這一個個主動請纓的,眾人心中不由心潮澎湃。就連方才生出的那些沉重、擔憂,都不由被沖淡了幾分。 然而還有人疑慮道:“若我們把人都派往邊關,那金陵怎么辦?若金陵失守,我們腹背受敵,豈不更加糟糕?” 此話說得在理,王常林立刻接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良計?” 能有何良計呢?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可并不對這個年輕的女娃娃抱什么期待??v然她看起來果敢有加,可畢竟只是個養尊處優的公主殿下罷了。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頤和公主竟點了點頭,而后命人抬上一個蓋著紅布的巨大桌子。 “諸位請看?!鳖U和公主一把掀開紅布,露出了下面插著無數小旗的沙盤。 有那個眼尖的,一眼便瞧出了這沙盤的特殊之處,“這是金陵!” 頤和公主點頭,“沒錯,金陵雖不若神京那般固若金湯,可四周卻也布置有完整的防御陣法,更有王家世代扎根此處。我們都知道,金陵對大夏意味著什么,此地乃是南北貿易樞紐,更有數百萬百姓聚居于此,若金陵城破,大夏必元氣大傷。所以,金陵不可失?!?/br>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五侯府此次來的依舊是素衣侯阮空庭。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無法像天姥山那樣將整個秘境封起來,那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把金陵給封起來!” 頤和公主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了愣——把金陵封起來?這聽起來倒是個大膽又新鮮的辦法。 薛滿山思忖片刻,問道:“公主殿下所說的可以用結界將金陵暫時封???那若是裂縫直接出線在結界內呢?” 頤和公主回視著他,毫不怯場,“結界內,只是一座金陵城,我們大可以安排人手不間斷地巡邏??山Y界外,卻有廣袤天地,我們防無可防。若不筑結界,金陵數百萬百姓該如何是好?讓他們去哪里避難?拿什么抵御妖獸?吃什么過活?” 頤和公主一連幾個問題,如疾風暴雨拍打而下。 深吸一口氣,她又迅速在沙盤上插下幾枚棋子,道:“金陵富庶,撐一段時間不在話下。退到深山老林里也是無用的,妖獸遍地都是,我們只有盡可能地把百姓轉移到城內,在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開放糧倉。此地水路暢通,我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屯糧。我知道,這些都不過只是權宜之計,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望諸位掌門、長老,能仔細考慮,助頤和一臂之力?!?/br> 話音落下,頤和公主深深地朝眾人鞠了一躬。 薛滿山這時才終于對這位公主殿下刮目相看——能有此計謀,果決、大膽,非常人所能及。更能立刻拋開權勢斗爭,將百姓安危放在第一位,可見其心性人品不算太差。 這廂薛滿山沉吟著,那廂王常林已第一個站出來表態,拱手道:“我王家愿助公主殿下一臂之力!守護金陵,王某義不容辭!” 北斗門立刻跟上:“我也覺得此計可行,恰好我們齊聚于此,大家一同出手,結界可成?!?/br> “可是我們該用什么結界?蓑笠翁前輩可有見解?” “或許我們可以借鑒天地鎮海樓?!?/br> “不行,天地鎮海樓威力太大,若將金陵整個封住,反而不妥?!?/br> “……” 激烈的爭執、沙盤上不斷被移動的小旗,轉眼間便成了纏花樓的全部。不多時,便有那黑衣的雁翎衛、各派弟子,腳步匆匆地從纏花樓出來,將此地的消息帶往各處。 此時,妖獸剛過了函谷關,消失在茫茫的山林間,不知何時便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王子靈一行人卻已在金滿的刻意引導下,與埋伏在鐘山上的白面具交上了手。白面具被打了個包抄,甫一照面便被打懵了。 屈平、十七緊隨其后,人未至,笛聲起。 妖獸聞聲而動,從四面圍攏,解了白面具燃眉之急。然而惡戰,才剛剛開始。 有關于頤和公主的計劃、關外的變故,身在陰山的孟七七還不知曉。他跟著陳伯衍來到秘境深處,就在此時、就在此刻,面對著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恐怖、最令人膽寒的場景。 一個巨大的一眼望去看不到邊的天坑里,無數的白骨旁陪葬著無數的劍。風吹過,劍在嗚咽著,仿佛還停留在當年那一戰的幻夢中,長鳴不已。 天地間,無數的陰靈飄蕩。他們聚集在這里不肯離去,還在控訴著當年的悲憤、絕望和痛苦。深吸一口氣,空氣中仿佛也還飄蕩著nongnong的血腥味。 “小心?!标惒苎奂彩挚斓乩∶掀咂?,拔劍將一個陰靈擊退。 孟七七卻還在恍神,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肋骨處好像有在隱隱作痛。但是他又像在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什么,如同受著什么指引一般,唇色蒼白地指著天坑的中央,喃喃問道:“哪里原本鎮壓著什么?” “什么?”陳伯衍蹙眉。 “那里……”孟七七卻還執著地指著那里,甚至想邁步過去。 “那里應該鎮壓著什么,他為什么不在了?” “他去哪兒了?” 第190章 坑之底 陳伯衍單手摟住孟七七的腰, 不放心地將他往后帶。 “阿秀, 醒醒?!?/br> 孟七七這才回過神來,仿佛一個溺水者, 大口地喘著氣。但是他的目光仍然盯著天坑的中央, 伸手抓住陳伯衍的衣袖, 道:“我覺得那里很熟悉,我要過去看看?!?/br> “不行?!标惒苡X得孟七七的狀態出奇的詭異, 怎么可能放心讓他過去。 “我必須過去!”孟七七堅持。 陳伯衍望著他的眼, 道:“好,我替你去?!?/br> “不行!”孟七七回答得斬釘截鐵。他用力握住陳伯衍的手, 道:“我有預感, 只有我去才能得到答案?你對這里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不是嗎?我才是那個勞什子轉世, 只有我去才有用?!?/br> 陳伯衍默然,他知道孟七七要做的事,誰都攔不住。最終他只能妥協,道:“那我陪你一起去?!?/br> 兩人各退一步, 一同向天坑中央行去。至于陳輝、小玉兒等人則被留在了邊緣處, 以防萬一。 天坑很大, 但兩人御劍前行,眨眼間便到了中心處。 孟七七站在無妄劍上向下看,忽然疑惑道:“這天坑那么大,你們是怎么把它挖出來的?” 陳伯衍道:“是塌陷。我們挖了沒多久,地面就塌了?!?/br> 孟七七定睛一看,果然, 天坑中出現了許多一人寬的裂縫。塌陷的泥土落進裂縫里,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白骨和劍。 天坑的中央,是一個三尺見方的圓形坑洞。黑黝黝的,也不知究竟有多深,里面是否藏著什么東西。 但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孟七七就知道自己找的就是它。 “我能感覺到這個坑洞里一定曾經鎮壓著什么東西,但是那個東西現在不在這里了?!泵掀咂啧久忌钏?。 “你想起了屬于堯光的記憶?”陳伯衍問。 孟七七搖頭,“只是有點模糊的感覺,并沒有看到什么畫面。我只感覺到一陣窒息,仿佛在黑暗中被掩埋了了許久,然后……” 說著,孟七七伸手指著那坑洞,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哀傷,“它想出來……拼命地向上拱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于破開了土層……然后、然后……” 然后它去了哪里呢? 孟七七復又覺得肋骨在隱隱作痛,甚至于他的腦袋都有點刺痛。他拼命想記起來,可是卻愈發覺得茫然。 陳伯衍立刻制止他,強迫他望著自己的眼,道:“如果實在想不起來,便不要多想?!?/br> 孟七七在陳伯衍深邃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思緒便終于在一團亂麻中找到出路。他眨了眨眼,記起來他是孟七七,他不是旁人,不是堯光。 他是孟七七。 他閉上眼,靠在陳伯衍身上深吸了一口氣,眸中慢慢地恢復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