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未曾,只是山下百姓說,曾見過一個藍布衣裳的少年。觀其模樣,約莫不過二十?!?/br> 薛滿山聽師弟們議論著,神情愈發冷峻,不由問道:“不過二十?” 若對方真如此年少,那恐怕目標就不是他們這些閣老,而是劍閣的年輕弟子??扇缃耜惒懿辉?,孟七七一脈也俱不在山上,其余弟子也有散落在外的,能有實力應戰者,恐怕不出五指之數。 “這一戰,不可不應?!毖M山道。 “可是那公主殿下明日也會上山,我們豈不是要在她面前應戰?” “難啊,難啊,若是公主殿下觀戰,我們必定不能輸??!”唐禮胖乎乎的臉上滿是愁容,即便面對天姥山的困境,他臉上的褶子也不會有現在的多。 薛滿山道:“公主殿下是代表陛下前來與我們仙門談判的,若我們在她面前輸了,仙門就平白無故矮了一頭。于己、于整個仙門,都非益事?!?/br> “這、這豈不是把我們架在火上烤嘛!” 裴元冷哼一聲,道:“那公主殿下來得如此湊巧,焉知他們不是串通好一塊來的!妖獸當前,我們修士愿舍性命保天下安寧,他們倒好,胡攪蠻纏,著實可惡!” “裴師弟,慎言?!?/br> 裴元聽薛滿山的話,可心中存了口惡氣,不吐不快,“近些日子仙門中風言風語,更有甚者將矛頭直指小師弟和芳君,敢情妖獸是他們放出來的不成!天姥山、南島,哪一次我們沒有盡心盡力,這口氣,我是萬萬咽不下去的!” 話音落下,殿內一陣難言的寂靜。 薛滿山知道其余人雖沒有裴元那么激進,可心中卻也認同他的說法。這些日子仙門中的一些瘋言瘋語確實過了,豈能因為小師弟到過浮圖寺,就斷言他與浮圖寺動、亂有關?豈能因為陳伯兮之事,就輕易懷疑陳家? 這背后有一雙看不見的雙手在推波助瀾,而陰山一向隱秘,外人輕易難以探聽到里面的消息。小師弟……卻忽然下落不明。 思慮良久,薛滿山沉聲道:“明日一劫,過也好,不過也罷。我孤山劍閣歷代弟子行得端坐得正,俯仰之間無愧于天地,有何懼乎?” 說罷,他看向裴元。 “此時萬不可意氣用事,郎胥出關之事小師弟早已提醒了我們,至于風言風語,終歸只是風言風語。若有誰敢當真,且問過我手中之劍!” 薛滿山素來老成持重,最重大局,鮮有此鋒芒畢露之時。其余幾位師弟聽得心中不免激蕩,恨不能現在就去與郎胥殺上幾回合。 “師兄,我現在就去召集各位弟子,為明日做準備?!?/br> 唐禮匆匆行出山雨殿,走過殿前青石,不經意間掃過祖師石像。石像旁今日也偎著一只鶴,那鶴將頭靠在祖師爺的手中,而那位故去已近千年的得道仙君,仍一如既往地看著遠方,石刻的眼眸中,依稀還留有一絲懷念。 他究竟在看什么呢? 祖師爺啊祖師爺,您可一定要保佑我們啊。 唐禮嘆了口氣,復又匆匆離去。 暮時,孟七七五人趕在城門即將關閉前,混入了同洲首府大業城。此是霧江沿岸最大的一座城池,人多,意味著好隱藏。 五人隨意找了個客棧落腳,著小二去請大夫。 萬銖侯金滿不差錢,一把金葉子甩出去,當然要請全城最好的大夫。 小二忙不迭去了,孟七七便道:“你會不會太張揚了點?” 金滿兀自往水盆里倒著花露般香氣四溢的藥水,而后慢條斯理地洗著手,指尖撫過被金線勒出來的血痕,垂眸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生生死死,愛咋咋地?!?/br> 孟七七:“……” “師父……”睡夢中的小玉兒嚶嚀一聲。 孟七七連忙俯身探他的體溫,大約是因為眼睛的緣故,小玉兒此刻正燒著,迷迷糊糊地喚著他。孟七七輕拍他的背安撫,心疼不已。 金滿洗完手,徑自去隔壁看姚關和殷無華。 重金之下,大夫來得很快。只是等所有人包扎完畢,夜已深了。 殷無華還未醒來,普通的大夫看不了修士的內傷,但有丹藥保命,又有金滿為他運功療傷,已無性命之憂。 姚關也積極打坐調理,而孟七七照顧著小玉兒,卻感覺有點不妙。 不妙的不是小玉兒,而是他自己。禁術的反噬,終于來了。 金滿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狀,伸手托了他一把,才避免他因為突如其來的反噬而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晃晃腦袋,孟七七連忙打坐運氣,直至午夜,方好了些。 再睜眼時,金滿正坐在窗口倚著窗沿,慵懶地喝著小酒。見孟七七醒了,他托腮笑道:“你真該看看自己剛才是個什么鬼樣子,丑極了?!?/br> 孟七七披了件衣服靠在床邊,伸手探得小玉兒已退了燒,才有心思搭理他幾句。 “什么時辰了?” “丑時?!?/br> 孟七七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罵人,眼饞他喝酒,遂往須彌戒中一探,才發現——他情急之下已把酒壇子悉數砸在白面具身上,此刻是一壇酒也沒有了。 于是他走到窗邊,隨手便奪過金滿的酒壺,自己喝了起來。 金滿嘖了一聲。 孟七七沒理他。 “我已經查過了,四海堂在城東。若真有人追擊,他們或許也會來此?!?/br> 孟七七瞇起眼,“你想做什么?” “之前的情況,一直是敵暗我明,處處掣肘。如今我們躲在暗處,為何不給他們找點麻煩?” 作亂的心蠢蠢欲動,但去意不可改。 “只有半個晚上的時間,明日一早我們必須離開此處?!?/br> “當然?!苯饾M眸中帶笑。 第172章 行路難 當夜, 城東起了一把火。 走水地點為同洲四海堂, 守夜的護衛連只麻雀的影都沒瞧見,可庫房偏生就燒了起來。護衛們連忙救火, 四海堂副堂主也被驚醒, 可火勢熊熊, 庫房里堆著的無數藥草和珍貴書畫最易點燃,轉眼間便燒了個干干凈凈。 庫房里, 還有一大截鳳棲香, 大火一燒,奇異的香味飄散出來, 被風吹著彌漫了好幾條街。 前來救火的街坊鄰居以及巡夜的兵卒們聞著這據說王公貴族才有資格享受的異香, 尚有些飄飄然, 那廂最后一絲火苗被撲滅,整個庫房便連帶周遭幾間屋子全部垮塌。 香味里參雜了塵土味兒和焦味,頓時不那么讓人愉悅了。 不知哪里來的地痞無賴混在救火的隊伍里,高喊著讓大家一起幫忙清理雜物。副堂主心痛于庫房的損失, 沒來得及阻止, 人群就一擁而上。 大晚上的, 場面混亂,又有官兵在場,副堂主安敢讓護衛武力阻攔?于是一陣混亂過后,眾人搬開粗重的梁木、掃開瓦片,不知是誰踢中了一個被火燒了大半的木箱子,嘩啦啦的晶石便散落一地。 一箱之后又是一箱, 大火過后的廢墟上,晶石像流水一般散開?;蚓К撎尥傅?、或赤色如血的,在月光下反射著誘人的光澤。 這瞬間的視覺沖擊,讓所有人都失了聲。 普通人雖注定一生與仙門無緣,可晶石卻是認得的,那可是比黃金還珍貴的東西! “怎么樣,令你這個萬銖侯黯然失色了吧?”無人注意的角落里,始作俑者在小聲交談著。 “閉嘴,需要我打開我的庫房給你看嗎?”金滿面色不虞。 “這才只是一個四海堂罷了,你知道海茶設立了多少個四海堂嗎?” 金滿略作沉默,問:“海茶總舵在何處?” “不知?!?/br> 數百年間,海茶設立了一個又一個分堂,總舵卻不為人所知。 孟七七懷疑過那個神秘消失的千重門,或許是白面具即將起事,于是他們為了以防萬一,干脆把總舵撤了。 金滿瞇起眼,“從此處去往孤山,路上還有多少個四海堂?” 孟七七早有準備,積極作答:“兩個?!?/br> 金滿放火,他就澆油。 白面具之所以如此猖狂,那是因為對方實力強大、籌謀良久,而各派手中的秘境更是明晃晃的靶子,任對方揉捏。 可四海堂不也是明晃晃的靶子嗎?比秘境更好拿捏、更易攻破。 各派前輩們自視正直良善,斷不會做出殺人放火之事??山饾M和孟七七毫無壓力,甚至狼狽為jian、以此為樂。 “我看,放火燒是不夠的。海茶家大業大,只損失些財物算得上什么?!泵掀咂叩?。 “那你有什么高見?” 孟七七眼珠子一轉,高見沒有,壞水倒是奔騰如泉涌。 “你看?!泵掀咂邚捻殢浗渲忻鲆粋€白色面具。 金滿掃了一眼,挑眉。 “我從秘境里順出來的?!泵掀咂哒f的一本正經,絲毫不因為自己一早就在打壞主意而有絲毫的羞恥。 金滿作為他的屠友,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恰在此時,他的余光瞥見幾道身影,臉色立刻沉凝,“有人來了,我們走?!?/br> 孟七七亦看到了,而且看得更為仔細,那為首一人正是與他交過幾次手的十七。 此時此刻,十七蹙眉望著四海堂中的一片廢墟,犀利目光掃過四周,在某個角落里停留了稍許——那恰好是孟七七放在待過的地方,可此刻那里已空空如也。 這場火來得太蹊蹺了,讓十七這樣直腸子的人,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原先他們順著霧江一路搜索,方向是對的,可卻錯估了金滿與孟七七的膽量。 他們以為孟七七一行人應當急著趕回孤山,不會在途中停留,于是越過了大業城??勺烦鰯道锏睾?,十七連個人影都沒見到,他愈發覺得不對勁,于是做了個大膽的決定——折返。 于是此時此刻,他們出現在這里。 十七有種強烈的感覺,孟七七一定就在城內。 卻不知孟七七與金滿回到客棧后立刻帶人離開,又與他們擦肩而過。 “師父,我們現在去哪兒???”小玉兒在顛簸的車廂里醒來,已不知身處何處。 因為殷無華和小玉兒的傷,孟七七不得不在出城后,去附近的莊子里當了回盜賊。還是金滿夠豪氣,拿了人家一輛馬車,留了一錠金子。 此刻堂堂萬銖侯在外面趕車,不大的車廂里塞了四個男人,擠得很。 聞言,孟七七撩起簾子往外瞧了一眼,而后探出馬車問:“你這是要把我們帶去哪兒?” 金滿推了推斗笠,道:“我有一門生,在距離此處不遠的青山鎮養馬。這該死的老瘦馬跑得如此慢,還不如一頭拉貨的騾子?!?/br> 孟七七:“……你們五侯府的門生有沒有一個正經修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