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三人站遠了些, 確保對面的人不會透過壁壘看到他們。而此刻孟七七已經不再吹笛, 那些妖獸卻仍不知疲倦、不怕死地撞擊著壁壘。 壁壘之上, 被撞出了一個又一個淡淡的光暈。在漆黑的夜幕下,展示出一種殘酷的、絢爛的美來。 打破壁壘。 這四個字再次浮現在孟七七心頭。壁壘的存在已經在某種程度上證實了孟七七的猜想,它的對面一定是另外一個秘境。而當所有的秘境相連,便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可是這壁壘真的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嗎? “對面大概有十余人?!苯饾M道。 “壁壘那么長,興許在別的地方還有其他人。我們先按兵不動,看看他們怎么做?!泵掀咂叩?。 小玉兒有點緊張, 問:“師父,你說他們真的能打破那堵墻嗎?” “也許吧……”孟七七現在也不確定。 這接天的壁壘豈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千百年來它都矗立于此,別說被打破,人們連它的存在都不知曉。而對面的那些人,如無意外就是白面具一伙。這些知道些真相的人,在這千百年中不聲不響地壯大到如今的規模。 那暗處的陰影里還藏著多少敵人,誰也不知道。 被動的滋味,真不好受。 另一邊,陰山。 高聳的黑色山脈隱匿在無盡的深山之中,一重又一重的迷蹤陣將這里牢牢籠罩在伸手撥不開的濃霧里。 白色的霧,黑色的山。 如荊棘鐵劍般叢生的樹木亦有著最深沉的顏色,山腳兩側,如同遠古巨獸的獠牙般聳立的半月形鐵柱中央,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大張著。 數不盡的妖獸,就從這巨大的洞口中涌出來,妄圖沖破前面那一道銅墻鐵壁。 忽然,一道又一道劍籬從天而降,透明如冰晶的劍身穿透了妖獸的身體,釘入地面,剎那間將獸群阻隔。 “放箭!” 黑甲的軍士立刻召出重盾,八十一面重盾層層疊疊如一面鐵壁。鐵壁之后,弓弦輕鳴,白羽的精鐵長箭越過劍籬,包裹著元力攜著風雷之勢殺入獸群。 剎那間,鮮血四濺。 一群群妖獸被迅速收割,場面殘酷而血腥,只是眨眼間那洞口就堆積了一座尸山。 可洞口內還有源源不斷的妖獸涌出,它們踏著同伴的尸體,仰天長嘯著噴出吐息。那吐息中蘊含的暴虐元力直直地擊打在劍籬上綻放出奪目的白光,又試圖打破劍籬轟碎鐵壁。 “再放!” 又一波箭羽,帶著奪命的殺機在洞口前走了一個來回。如冰晶般的劍籬亦被染上了血色,鮮血順著龜甲般的裂縫流淌而下,滲入濕潤的泥土里。 “劍戟準備!”忽然,后方傳來了戰意高昂的號角聲。 所有的軍士紛紛凝眸,如鷹般凌厲的眸子盯緊前方,只待下一聲號角傳來,便可殺出。 此時,新的妖獸前赴后繼而來,其中一只體型稍大的踏在尸山上仰天長嘯,無數的同伴便如潮水般涌來。 軍士們卻沒有動,如同暮色中凝固的鐵壁,連眼神都未曾偏移半分。 現在已是暮時,按照多年來摸索出的規律,這將是妖獸今日的最后一波沖擊了。 “吼!”的吐息已僅在咫尺,而就在劍籬破碎的那一刻,熟悉的號角聲終于響起。 如鷹的目光在瞬間迸出殺意,幾乎是在剎那間,沉默的鐵壁終于動了。提盾的軍士大膽向前,足有一人高的重盾擋住了妖獸的吐息、擋住了鋒利的爪子,以萬夫莫敵的氣勢向前推進。 “砰、砰、砰!”人乃血rou之軀,妖獸亦是血rou之軀,如此暴力推進之下,暮色中血rou橫飛,籠罩陰山的白霧中仿佛都沾染了一絲赤色。 妖獸在怒吼,如同以往的無數次一樣,奮起沖擊。它們是暴虐的、瘋狂的,不管你是銅墻鐵壁還是刀槍劍戟,都不知道害怕為何物。 只知道一味地往外沖、往外沖! 剎那間,殺聲震天。 “殺?。?!” 身著輕甲的又一批軍士,忽然從鐵壁后掠出,踩著重盾的邊緣高高躍起。天地元氣為此動蕩,那無數人手中的無數柄劍,在剎那間齊齊嗡鳴,高高舉起,又重重揮下。 劍雨,是元力飛劍的劍雨。 刀光劍影之中,身著輕甲的軍士落入獸群,開啟了陰山一天中最血腥的時刻。 不遠處的哨樓上,一雙深邃的眸子始終注視著暮色中的黑色山脈,單手搭著腰間的佩劍,沉默不語。 “少主?!贝掖业哪_步聲來到他身側,一封加急的信件被送到了手中。 他拆開來一目十行地看過,本就深邃的眸子變得愈發幽深。他轉頭看著下屬,眸中仿佛斂著駭人的風暴,問:“我讓你們把人跟緊了,現在你告訴我,他與金滿一道失蹤了,是么?” “請少主責罰!”來人單膝跪地,毫無辯駁之意。 陳伯衍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攥緊了手中信。他怎么會不明白,孟七七再加上金滿,就是今日在陰山明日又出現在神京,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想要看,是看不住的。 可是那兩人的膽大妄為程度,可比當世所有人。 “子鹿已往西去了?”陳伯衍問。 “是,沈青崖一路往西,不日便可出關。我們的人已將命符交給他,以防萬一。他讓我們轉告少主,他定會小心行事,無需掛念?!?/br> 沈青崖探得一絲沈星竹行蹤,如今正孤身一人行走在前往關外的路上。陳伯衍自知攔不住他,便只好將他們陳家用來保命的命符送了一個讓他傍身。 世事無常,他們誰都不曾想到,好不容易重聚的三人已在短短半年之內再度分離。未來如何,誰也不知曉,只盼他日仍有相逢。 “浮圖寺要亂,就讓他們去亂吧。你拿我的令牌去找一念和尚,要怎么做都聽他的,我只有一個要求——誰敢潑我小師叔的臟水,就把他的頭割下來,沉到維摩山的無相泉里?!标惒苷f著,臉上的神色仍平靜無波。 “是,少主!” “哦,還有,家中可還安好?” “回少主,您回來后直奔陰山,并未歸家問候,家中因此有人不滿。言道……您目無尊長,有失君子之風。還有二公子之事,族中頗多微詞,夫人的處境不大好?!?/br> “是么?!标惒芪兆∮行┰陝拥臒o妄,鏘的一聲長劍出鞘。他看著銀白如雪的劍身,指尖如輕撫著情人的臉龐般抹過劍刃,道:“有些人在山中待得久了,足不出戶、劍不染血,便愈發耳目閉塞。世人稱我為君子,他們便真當我是君子了,無知如此,死不足惜?!?/br> 下屬不敢妄言。 陳伯衍重新將劍插回劍鞘,目光掃過前方戰場,揮袖隔空擊響軍鼓,正在待命的軍士便立刻鳴金收兵。 “回去通報一聲,就說我今日回去用膳,順道拜訪諸位長輩?!?/br> 此時,距離陳伯衍歸家還有一個時辰。風雨欲來的陰山,看起來比以往更沉默,鳴金收兵后的戰場上,一只不慎跟著獸群一起沖出來的僥幸活著的幼獸,與正在宰割妖獸rou準備晚膳的軍士遙遙對峙。 同日,鬼羅羅回歸神京后,與頤和公主再度前往百花樓,赴海茶商會燕洲四海棠堂主季月棠的約。雙方密談一個時辰后達成共識,謂之百花盟約。 恰在這一日的朝堂上,皇帝親口宣布由頤和公主擔任欽差前去與仙門接洽。同時宣布各地增設神武司,召集年輕有為之修士為民效力,驅除妖獸。 朝堂上自然為此爭執不休,可帝意已決,無可更改。 所有人都清楚,十年前那場元武之爭,其實從未結束。一切都只是一個開始,當神武司的牌匾掛滿大夏的五山十四洲,這天下,恐怕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有人為此擔憂,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憐天下蒼生隨波逐流。 有人為此激蕩,亂世出英雄,千秋霸業指日可待。 只有山河依舊,靜待風雨。 第166章 蘇醒日 秘境內, 姚關與殷無華依舊小心翼翼地混在白面具的隊伍里, 不敢有任何異動。這兩天下來,他們幸運地發現這些白面具之間的交流很少, 所有人都冷冷的。而且他們即便睡覺也不會除下面具, 這大大減少了二人暴露的風險。 只是他們混跡的這群人似乎級別都很低, 只能留在天坑附近。每一日會有人帶來許多活著的牲畜,而他們就負責把這些牲畜投進天坑里。 他們像是在喂養著什么東西。 天坑很深, 偶爾有低沉渾厚的獸吼聲從里面傳來, 可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姚關記掛著白面具曾經提到過的獸王,于是在又一次往下扔牲畜時, 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了一眼。 可是天光太暗, 坑又深, 里面黑漆漆一片,他只能看到一團隱約的匍匐著的黑影。但即便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仍然能感覺到來自坑底的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伴隨著他的心跳,逐漸地讓他的呼吸凝滯。 “你干什么, 還不快退下!”忽然, 后面的白面具一聲呼和, 把姚關喚回來。姚關趕緊后退,掌心里出了把冷汗。 好在對方只是掃了他一眼,往坑里丟下一只野豬便又折返。 姚關不敢再有異動,等到大家都休息的時候,他與殷無華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湊在一起。 兩人用元力包裹著聲音密談,一個張揚傲氣的、一個五大三粗的, 都愣是往心細如發方面發展。謹慎、謹慎、再謹慎。 殷無華:“我覺得坑里那玩意兒快醒過來了?!?/br> 姚關:“黑乎乎一坨,那獸王難道就長那樣?” 殷無華:“管它呢?!?/br> 姚關:“你有沒有感覺到什么心跳聲……” 殷無華:“什么心跳?” 聞言,姚關捂著心口,覺得有點奇怪。剛才他命名感覺到有一股異樣的心跳聲,比他自己的心跳慢一點,可卻更沉重有力。 那聲音,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的,似乎離得很遠,可卻又感覺近在咫尺。 這時,殷無華猛地站起來,“我也聽到了!” 那心跳聲,是從坑底傳來的!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愕??拥椎臇|西,似乎真的要醒過來了。然而就在殷無華想要上前時,遠處忽然有人御劍而來。 姚關連忙將殷無華拉住,二人看了一眼四周白面具的動作,發現四周的白面具也在飛速往天坑邊靠攏,這才放心地混入人群。 殷無華瞧著忽然出現的兩個人,小聲問:“那兩人是誰?” 姚關望去,只見兩人一大一小。大的那個他不認識,小的那個他卻在二哥金滿那兒看到過畫像——正是陳家那個疑似叛變了的二公子! “是陳伯兮?!币﹃P喉嚨發緊。 殷無華卻不清楚天姥山發生的一切,聽到陳伯兮的名字還愣怔片刻,才反應過來那竟是陳伯衍的弟弟。 “陳家不會是……” “不會的?!币﹃P飛快否決他那個大膽的猜測,“如果陳家反叛,陰山早就出問題了?!?/br> 這時,陳伯兮與身旁的青年站到了天坑邊緣。 他負著手,仍如一個天真爛漫的世家公子一般,嘴角掛著好奇地微笑往下看著,問:“十七,你害怕嗎?” 旁邊的十七并不搭理他,抱劍挑眉,一張臉上滿是桀驁和不屑。 陳伯兮仍笑吟吟的,道:“也罷,我不考驗你的膽量。你就留在上面等我吧,我去去就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