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江甜一邊準備論文答辯,一邊搜索器官移植資料儲備庫,沿著可匹配的名單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 “早死了……” “前天才有個姓洛的打電話,昨天上午一個姓傅的,下午一個姓蔣的,晚上一個姓秦的……現在犯罪團伙都不統一一下資源嗎?” “已痊愈,不考慮捐獻,謝謝,沒有其他事我就掛電話了?!?/br> “……” 江甜飛美國參加論文答辯那周,陸允信用qlearning算法控制動態系統模仿江甜的動作篩選儲備庫。 江甜回來時,最匹配且填過捐獻表的結果已經出來。 第105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3 那個春天, 江甜的腳都很涼。 陸允信和她睡在一起的時候, 都會把她的腳夾在自己小腿間,偶爾折著抵在自己小腹上。 那個春天, 陸允信和盛藉吵了兩次。 第三次, 陸允信和馮蔚然以機器深度學習為基礎,推出一套完整的決策樹模型, huaj提供20億定向ai 醫療的b輪融資, 在無數小公司跟風做vr的時候,taxi停產sr系列,急流勇退。 那個春天, 秦詩、傅逸、蔣亞男、毛mama,所有所有想找到合適角膜的人, 都知道了施未渝有個患漸凍癥的mama, 和毛線配型成功…… 知道是江甜的朋友想要,四月底,施夫人的家人撤銷器官捐獻表。 五月底, 施夫人再次填寫器官捐獻表,但拒絕在生前和任何需要者溝通。 六月初,taxi“max1.0”大數據病歷研究圖譜和“min1.0”智能診斷監控一體助手初步定型。 陸允信忙得腳不沾地,謝絕了交大請他作為畢業生代表發言的邀請。他學士服穿了十分鐘, 和馮蔚然他們合了一次影,和江甜合了兩次,畢業典禮還沒開始,又匆匆回了taxi實驗室。 馮蔚然作為畢業生代表站在交大主席臺上, 正統又不失詼諧的發言最后,他面對全校師生,手握話筒:“最后想說一個名字?!?/br> 下面有人起哄:“蔣亞男!蔣亞男!蔣亞男!” 當馮蔚然注視著體育館正上方的旗幟,笑著念出“陸允信”三個字時。 全場靜寂。 一秒,兩秒,三秒。 有女生哭了,大概是懷念自己一見鐘情但四年都沒見過幾面的冷面大佬。有教授潤了眼睛,這輩子從沒被一個學生這么懟過,校長也感謝他,帶著三個高考前三十進交大、拉動交大招生率,給交大拿過大大小小無數獎項、無數金牌的壞學生啊……好像從今天起,就不再是個學生。 江甜坐在體育館后面的旁觀席上,抱著陸允信曾經給她、說是最后一次拿的國獎證書和學位證明,笑著笑著,熱淚盈眶。 比上周伯克利畢業典禮,陸允信毫無征兆出現在自己面前更動容。 是陸允信啊。 是自己喜歡了好多好多年,現在也好喜歡好喜歡的他啊。 也是再也見不到的,學生的他,校園的他啊。 六月,江甜陪毛線走了許多古剎,自然包括自己曾經瘋狂想去的蘇杭一帶。 說來也奇怪,人家求佛拜菩薩都是保佑自己或自己家人。 江甜想毛線好、施夫人早日松口或者早日找到其他合適的角膜。逐步淡出公眾視野的毛線則是想著江甜和陸允信好,永遠幸??鞓?,相攜到老。 兩人走走停停,在好幾處古跡都碰到一個老太太。毛線嘴滑,第一次搭訕時,知道了對方是交大教授。 第二次搭訕,江甜研還沒考,便被預錄到了交大古建筑系的研究室。 江甜還是感覺不可思議:“真的這么輕松?” “我早認識你啊,我兒子,掛科王知道吧,還有啊,”老太太湊到江甜耳邊,神秘兮兮道,“我們這專業要前景沒前景,要錢景沒錢景,都快斷子絕孫了……招生自然是香火為上?!?/br> 路過的小沙彌聽得含混,嚴肅地皺起濃眉:“本廟不允許自帶香燭火機?!?/br> 三人哈哈大笑,陽光從百年菩提的縫隙灑下,在地上形成一處處銅錢狀的光斑。光斑隨風搖晃,這幾個月來壓頂的陰霾好似隨之驅散。 暑假過得很快。 八月底,又從鬼門關游了一遭的施夫人撥通了江甜電話,指名道姓見毛線和她。 第106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4 小半年來, 施夫人以一張出爾反爾的器官捐獻表讓大家的心起起落落。 江甜掛斷電話, 冷靜大于欣喜。 當天中午,她從南大拎飯送去taxi, 陸允信在忙碌的間隙告訴她:“施茂當年上位之初, 身邊環繞了無數女人,最后走的走, 傷的傷, 只剩下一個施夫人,施茂愛她愛得死去活來。就施茂那種性子,一輩子沒出軌, 連兒女的名字都是矢志不渝?!?/br> 江甜“嗯”一聲:“我知道?!?/br> 陸允信:“你覺得這樣一個人,真的會善良到……” 江甜給他盛湯, 眼睫輕輕顫著:“醫生當初說盡量在一年內進行角膜移植, 整整六個月,合適的還是只有施夫人,”江甜停一下, 笑問,“我難道有其他辦法?” “可你即便去了,百分之九十九不會有結果?!标懺市耪f。 “我拒絕不了那百分之一,”江甜緩緩摩著他的發, “約的時間剛好這周六,有時間送我過去嗎?” 陸允信把她攬在懷里:“要跑一處模型,不過我可以來接?!?/br> 江甜輕聲道:“注意休息?!?/br> 陸允信和她安安靜靜抱了好一會兒,嗓音微啞地, “好?!?/br> 比起a輪融資之后順風順水的sr系列,陸允信現在做的min和max系列好像才是真正的創業。 一次次出模型,一次次檢測,一次次推翻,一次次重來。 加班,熬夜,忙到很久很久才有一次性生活。 陸允信愈發清瘦,江甜臉型也愈發小巧。 去施家的路上,毛線心疼她,開玩笑說:“角膜這東西隨緣就好,其實一只眼睛和兩只眼睛也沒什么區別,除了畫稿子有點扭,不過無礙,我不畫畫也行啊,積蓄足夠后半輩子揮霍,我隱下來這短時間不是挺瀟……” 江甜手慢慢覆在她的手背上:“如果失明的換做是我,你會和我一樣?!?/br> 毛線嚅了嚅唇,沒發出聲音。 ……… 施茂雖然離開了世光,三十多年攢下的家業仍舊可以維護往日的體面。 程女士助理在山腳登記了訪客信息,又開了將近半小時山路,才把兩人送到一處庭院門口。 象牙白的外墻,哥特頂大別墅,別墅前有個小花園。 有且僅有的一個傭人先把江甜和毛線引進門廳坐好,給她們倒好茶,再去臥室叫人。 施未渝推著施夫人出來,江甜和毛線禮貌問好。施未渝瞟見毛線左眼上的紗布,輕哼一聲別過臉,下巴昂得像一只高傲的天鵝。 施夫人倒是拉了一下施未渝的手,轉而朝江甜她們笑道:“之前小女不懂事,反復折騰,讓你們費心了?!?/br> 江甜頷首:“尊重您的選擇?!?/br> “你好像一直在為你朋友奔波,不知道可以為你朋友做到什么程度,”八月的暑天,施家沒開空調,施夫人身上搭著一塊遮住萎縮肌rou的寬大毛毯,笑容生出幾分涼意,她問,“五百萬可以嗎?” 毛線想說話,江甜按住她的手,點頭:“可以?!?/br> 施夫人又問:“一千萬呢?” 江甜:“可以?!?/br> 施夫人:“一個億呢?” 江甜:“可以?!?/br> 施夫人半真半假:“如果我說什么都不要,就要你堂堂雙程千金、她程思青和近城的掌上明珠跪在我面前——” 毛線拉住江甜:“明顯把我們當猴?!?/br> 江甜起身,按住裙擺,不假思索就朝施夫人跪了下去。 陸允信嘴上再怎么懟再怎么忙,仍舊放心不下自家小姑娘。 他翹了班連闖三個紅綠燈,趕到施家別墅門口,撞見的,剛好就是這一幕。 隔著十來米的距離,里面的人沒看外面,陸允信坐在駕駛座上,一言不發地望著里面。 望著她沒穿絲襪,裸腿跪下,膝蓋磕到地仿佛發出了清脆的“噗通”。 望著毛線想去拉她,她直視著施夫人,不卑不亢的聲音通過包里的錄音筆傳到自己耳里:“我不知道您和我父母有什么恩怨,也猜不出您真正想要的條件是什么,但今天我和毛線能到這里,就說明我們抱有足夠的誠意……” 陸允信面無表情。 只是,江甜每說一個字,他攥方向盤的手便緊一分。 江甜:“這樣的關系本就沒有公平之說,就算我父母、男朋友……” 陸允信拔出耳機,猛打方向盤,油門踩到底。 路虎以近乎逃離的姿態駛下半山腰,風馳電掣大半個南城,直沖沖朝柳河旁一棵古木撞去。 分不清最后一秒是真撞上了,還是踩的剎車。 他手搭在方向盤上,頭枕在手上。 “去年此時小姑娘高姿態參與世光收購競價”“施家敗北”“小姑娘在施家母女面前那一跪”,一幅幅支離的畫面伴著聒噪的蟬鳴從四面八方涌進車窗……陸允信忽然有些,喘不過氣。 自己寵著捧著舍不得委屈半分的小姑娘,怎么就,就…… 而施家門廳內。 江甜說:“就算我父母、男朋友,所有人都覺得荒謬,只要不涉及原則問題,我力所能及,無損個人健康和感情,所有您提在我身上的條件我都愿意認真考慮……” 江甜太聰明,聰明到施未渝和毛線都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從施夫人一句“她程思青和近城”嗅到不一樣的味道。 而事實也確實是這樣。 施夫人年輕時喜歡過一個人,那個人臂膀有力,言笑有光,在工地上倚著安全架咬煙嘴時,汗水會從額角順著脖頸淌到胸膛。她每天從工地路過,卻從不敢搭訕,她聽到過別人喊這個人“江近城”,可她更知道自己是中產之家、留學生,而他家境貧寒、目不識丁。一個月后,江近城牽起了程思青的手,而程思青父母,是南大教授。 那一刻,她明白,有些東西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