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喧鬧,嘈雜,不絕于耳。 江鹿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纖細的手指間無意識的轉動著一只簽字筆,側頭看著樓下的那棵桐樹,被風凌亂的刮了一夜。 她有幾天都沒有看到他了。 這期間,她敲過他家幾次門,可都沒有人應,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嫌她煩不想理她,正失落著,卻聽樓下擺攤的阿婆說,812的這小伙子整天早出晚歸。 原本失落的心不由的慶幸了幾分。 慶幸的是敲門沒人應是因為他不在家而不是嫌她煩。 金橘一進教室,便看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的江鹿。 她自成一派,仿佛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 作為學習廢的領頭者,腦海里突然想起了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中的一句話。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這里的"我"指的便是江鹿。 曾經的江鹿跟她不一樣。 她是學校所有老師捧在心尖上的人兒。 學習好,長的好,家世好,他們閑暇之余口中的“三好生”。 二中的分化很明顯,主要分為兩大類。 第一類是學習好的好學生。 而第二類就是學習差的壞學生。 很顯然,江鹿是好學生。 而她是壞學生,而且還是壞學生的“頭”。 這兩類人雖相互厭惡,卻一般來說也不會發生沖突,因為大家都互不干涉,你玩你的,我學我的,你別打擾我,我不麻煩你。 她跟她是兩條平行線,原本不會有任何的交際,直到某一天的放學,她在外面游蕩了很久,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她。 她背著書包,站在路邊,一縷青煙從她的白皙纖長的指間緩緩上升,短短的一節直線,最后被風吹到絲絲縷縷,形態各異。 那種東西,她不可能不熟悉。 就在幾分鐘前,她還抽過一根。 她驚愕至極,聞名二中的"三好生"居然也會抽香煙? 雖然驚愕,但那是她的事情,跟她又有什么關系。 于是她仰著頭,目不斜視的從她的身邊走過,卻在擦肩而過的時候被她拽住了手臂。 若是別人,她老早就一個過肩摔甩了出去,但她是江鹿。 只是那么一拽,仿佛就將兩人的革命友誼給拽了下來。 “在看什么呢?”她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 江鹿收回視線,放下手中轉動著的簽字筆。 “樓下的桐樹?!?/br> 金橘探頭看了一眼,桐樹葉從枝頭落下來,鋪在地面上一層翠綠色,不少被碾爛進泥土里。 “有什么好看的?!彼托σ宦?。 江鹿勾了勾嘴角。 “嗯,確實沒什么好看的?!?/br> 被踩進爛泥里的東西還有什么好看的? 聽到她贊同的話語,金橘有些不明白她,既然她覺得不好看,那之前又為什么看的那么專注呢? 其實有的時候,她覺得江鹿跟她是同一類人,而有的時候,她又覺得江鹿跟她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兩路人。 她看不透她。 “瘋子張喊你去干嘛?”瘋子是她們的班主任,因為太過喪心病狂,所以在背后都喊他"瘋子張"。 金橘雙臂抱在胸前,“還能干嘛,還不是為了不久的期末考試,說說我要是再敢考不及格就準備給我家金老頭打電話,讓我上寒假班?!?/br> 江鹿詫異,“這么狠?” “可不是,你都不知道我多想羨慕你,你考的不好也不會挨……”金橘"叭叭"的說著,一瞬間卻戛然而止。 她側過頭看向江鹿,她忘記她的事了。 “不好意思,抱歉……” 江鹿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道。 “沒什么什么抱歉,再說了,你說的本來就是對的,考的好與差,也不會有人在乎?!?/br> 看著江鹿無所謂的模樣,金橘抿了抿嘴唇,她現在真的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子,這張破嘴凈瞎說八道。 “對了,晚上去酒吧嗎,傅蕭說穆棱街新開了一家酒吧,環境挺不錯的,要不然去玩玩?”金橘有意識的岔開話題。 傅蕭跟她倆不是一個班的,她們是五班的,而傅蕭在七班。 江鹿搖搖頭,“不去了?!?/br> 她好幾天都沒有見到陳洲了,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什么時候回來,準備蹲點等他。 江鹿微微擰眉,她覺得江鹿這幾天有些奇怪,平時在酒吧怎么勸都勸不走的人兒,居然好幾次都拒絕了去酒吧的提議。 “江鹿,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 江鹿奇怪的看她一眼,“我能有什么瞞你的,我那點破事你不比誰都清楚?” 金橘一時竟無言以對,因為她發現,她說的很對。 * 下午放學之后,江鹿托金橘給傅蕭帶了話,獨自朝學校外面走去,她現在要去坐公交車回家。 坐在公交車靠窗的位置,公交車沿著大道一路向前,在一個十字路口拐進一片田野,在車上往外看,此時的田野是光禿禿的一片,略微難看,到了來年開春,這片田野上就會開出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下了車,在經過一家五金店時停下車。 之前陳洲跟她說要換一個水龍頭了,她一直也沒有去換,這次路過這里,也就順便先買回去再說。 她攏了攏書包,朝里面走去。 等她再次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個小塑料袋,她將塑料袋塞進書包里繼續朝前走著。 突然后面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音,是摩托車發動機發出的聲音。 她好奇的轉過頭來,不看不打緊,這一看可就移不開視線了。 騎在摩托車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好幾天都沒見到面的812。 雖然他帶著頭盔,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外套一件略薄的外套,架在摩托車踏板上的雙腿結實有力。 距離近了之后,她才發現,陳洲不是一個人,他的摩托車上還有一個 男人? 他就這樣載著那個男人從她的身邊呼嘯而過。 江鹿就這樣看著他倆的背影,心情有些失落。 陳洲朝前開著,他的目光落在后視鏡里的那道小身影上,其實在老遠處,陳洲就已經認出了江鹿。 小身體縮在寬大的校服里,白皙的臉頰被吹的紅彤彤,從她的眼神里,他就知道,他也認出她了。 “磁” 他毫無預兆的停下車來。 原本坐在他身后玩著手機的許忠,手機在手心里哆嗦了一圈,虧的他反應快,要不然他這手機得報廢了。 他心有余悸的將手機捂在胸口,抬起頭來問前面的陳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陳洲沒說話,單腳撐在地面上,扶著摩托車的龍頭掉了一個頭,重新踩燃發動機。 許忠一臉懵,只能被他帶著回了頭。 江鹿正失落著,卻見原本直線行駛的摩托車停了下來,并在短短的幾秒之后調轉了車頭,朝她的方向開過來。 身體像是一瞬間被灌入了新鮮的血液,她帶著笑容站在路邊看著陳洲,果不其然,陳洲的摩托車就在她的身旁停了下來,然后再次調了頭。 江鹿攥緊了身前的書包帶子。 透過頭盔玻璃,許忠看了一眼前面的陳洲,又看了一眼這個站在路邊上的小姑娘。 黑長直,穿校服,背書包,一副天然無公害的模樣。 他可以確定,陳洲調頭就是為了這個小姑娘,正琢磨著怎么開口跟這個小姑娘搭訕的時候,卻聽見陳洲的聲音響了起來。 只是,這小姑娘看起來怎么這么眼熟? “她……”許忠剛想說什么,卻見陳洲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他到嘴邊的話瞬間咽了下去。 “上車?!甭曇舻统翜喓?,是他這個年齡段男人該有的聲音。 嗯? 陳洲用腳掌踏地,似乎不想再說第二遍。 許忠見她還在發呆,開口催促道,“小meimei,洲哥喊你上床……哦,錯了錯了,是上車上車?!?/br> 江鹿噗嗤一笑,看不出來,這人還挺有幽默細胞的,不過她喜歡。 洲哥? 原來他的名字里帶著洲字。 許忠見她笑了,接著開口問道。 “小meimei,你是要坐前面還是后面?”許忠指了指自己的身前與身后,讓她自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