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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探幽錄在線閱讀 - 第558節

第558節

    消息散開后,天下百姓臣民們反應不一,多半都在贊武后實在心胸寬廣。但有些知道內情的朝臣,不免笑嘆武后著實心機,明明是她要把郇王拿住下獄,偏又借這個來博取美名。

    但也只有少數近臣才知道,武后起先之所以不由分說地拿下郇王,意圖,卻在蕭子綺。

    郇王李素節畢竟是蕭淑妃的唯一血脈,武后大肆張揚郇王“死罪將至”,蕭子綺雖善于隱藏行跡,聽到這消息豈會無動于衷,武后這叫做“敲山震虎”,果然把蕭子綺給引了出來。

    只是武后畢竟也非算無計策,她算計的再精明細致,也想不到蕭子綺跟太平之間,竟是那種情形。

    或許……武后可以精通世事揣測人心,但是涉及兒女私情,便每每有些算計不到之處,因為對此刻的她而言,兒女私情那種東西實在危險而奢侈,她幾乎已全然摒棄,自然不會猶如洞察人心世情般地揣摩到那些。

    至于太平,自從那日后,太平在寢宮里,病了足足一個月。

    期間,太子李賢隔三岔五便來探望,見太平稍微好些,便邀請她去太子府盤桓,太平只是懶懶淡淡的,也不像是以前一樣活泛愛玩。

    阿弦也來過兩次,太平對她……卻一反常態的不理不睬,不管阿弦對她說什么,太平都冷冷地置若罔聞,阿弦雖然心里難過,卻也知道蕭子綺的死對她打擊甚大,阿弦有一種體察人心的寬仁,反而并不苛責太平。

    倒是武后,起先苦口婆心地勸了太平幾次,又柔中帶剛地訓斥了兩回,太平看似已經聽了,可是武后覺著她又有些沒有聽入耳似的。

    武后回想那日蕭子綺所作所為,以及太平的反應,雖然覺著有些異樣,但……武后卻不知,蕭子綺的死別,對太平而言意味著什么。

    第358章 酒壯膽

    阿弦在傳言出現后第一次回到戶部,不出所料地受到了許多形形色色眼光的注視或者窺視, 但是除此之外, 卻也有許多人真心實意、一如既往的相待, 比如阿弦手底下的書吏,戶部尚書許圉師,侍郎崔知悌,以及藍郎中等。

    他們并沒有提外頭的傳言,只是例行公事似的相待, 這反而讓阿弦覺著自在, 許圉師問了幾句家常, 就交代阿弦要緊急待辦的公務。

    阿弦埋頭于文案之中, 大半天的時間才將手頭的公務處理妥當,發了幾份給書吏,吩咐下面去辦, 又交了兩份給頭頂侍郎過目。

    坐了這半晌, 總算無事一身輕, 阿弦出門松快筋骨, 忽然看見兩個鬼在廊下竊竊私語, 鬼鬼祟祟。

    許久不曾見過它們, 阿弦心里居然生出一種熟悉感,走上前道:“你們在說什么?”

    兩鬼先是后退了一段距離, 才欲蓋彌彰地回答:“女官,我們沒說什么?!?/br>
    阿弦皺眉:“我明明聽見,你們好像在說天官如何?!?/br>
    兩鬼聽了, 大驚失色,話都來不及說,刷地便消失不見。

    阿弦瞠目結舌,回想方才隱約聽見的兩句話,似乎是說“庫房……秘密”之類,轉頭看向庫房,忽然想起了那日自己從寒江獨釣燈里取出來的那一卷“天書”。

    她重新回到庫房,環顧周圍,往日跟黃書吏相處的種種一點一滴浮現,以及他消失的那日。

    阿弦抬頭,看著頭頂那盞燈籠,仍是那副蒙塵的《寒江獨釣》圖,孤舟,蓑笠翁,一把魚竿,阿弦站在底下,仰頭望著,目光來去間,落在了那一葉扁舟上。

    似乎有個清朗入心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念道:“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br>
    那本來,是屬于記憶中一個極美好溫馨的場景,她僅存在心里不容被侵壞的回憶,這一刻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像是晴空打了個驚天霹靂。

    自從傳言起后,阿弦借機回到懷貞坊,并沒有立刻回崔府。

    她有些擔心如何面對崔府眾人,索性不去面對,縱然崔曄勸過她幾回,阿弦只是拖賴。

    今日她匆匆地回到懷貞坊,因心神恍惚,居然沒有注意門口還停著一輛崔府的馬車。

    連門公有話要說都沒留意,只是低著頭快步入內。

    拐過角門的時候,才有一名丫頭攔住了她,道:“先前崔府的夫人來了,虞jiejie正想讓我派人去看看女官什么時候回來呢?!?/br>
    阿弦戛然止步,如果是平常的日子倒也罷了,但是在現在……現在她無心再見他人。

    本能地遲疑中,玄影先跑了出來,然后,緊跟著是盧夫人的嬤嬤走出來,一眼瞧見,即刻笑吟吟地說道:“果然夫人是神機妙算,說那狗兒跑的歡快,一定是您回來了,果然說中了?!庇只仡^朝內嚷道:“少夫人回來了?!?/br>
    阿弦轉身跑的機會都消失了。

    盧夫人坐在堂下,正在看那只小黑貓一瘸一拐地挪到門口有點太陽余暉的地方曬暖,聽到說阿弦回來,又驚又喜,忙揚首往外張望。

    虞娘子也來到門口朝外打量,卻見阿弦慢吞吞地邁步從側廊走了出來。

    虞娘子見她似有心事,怕她在夫人面前應付不當,忙出來道:“怎么了,事情做的不順么?”

    阿弦道:“沒、很好?!?/br>
    虞娘子道:“是不是傷口有什么不妥?”著急要檢查阿弦的手臂。

    “不,不必了,都沒有事?!卑⑾彝崎_她的手,勉強深深呼吸,邁步進了堂下。

    里頭,盧夫人總算盼她走了進來,便微笑道:“我估摸著也該是休班的時候了,怎么回來的這樣遲?”

    阿弦行了禮,道:“有點雜事耽擱了?!?/br>
    盧夫人道:“這幾天又很忙么?”

    “不算太忙?!?/br>
    “那……怎么竟不回府里去???”盧夫人輕聲地問,面上帶笑,并沒有任何責問的口吻,只是滿懷關切,“老太太問過我好幾次,問是不是哪里有些疏漏的地方,又或者是曄兒惹了你不高興之類的?!?/br>
    阿弦口干的很,很想喝口水,卻不是時候:“讓夫人跟老太太擔心,是我的不是。其實都沒有……只不過我置身是非之中,連累府里,很是過意不去,一時沒有臉回去而已?!?/br>
    盧夫人當然知道她心結所在,特意繞了半天彎,不料阿弦竟直口說了出來,盧夫人既驚且笑,又有些無奈:“流言這種事,我也見過多了,只不要去在意就是了,若因為那些東西影響了自個兒的好日子,那就得不償失了?!?/br>
    阿弦眨了眨眼,當然,盧夫人對自己很好,老太太雖有顧慮,卻也是個慈祥和藹的老人。當初瞞著成親是沒有選擇,但是現在……

    阿弦屏住呼吸,說道:“夫人……那倘若那并不是流言呢?”

    盧夫人雙眸微睜,似乎一時沒回味過來這句是什么意思。其實她是知道的,正因為知道,才不知如何反應。

    阿弦只是想要吐露真相,但卻不忍去看夫人面上表情,更加不敢等她的回答。

    說完后,阿弦道:“實在抱歉的很?!彼钌罟?,退后兩步,轉身出門去了。

    虞娘子著急道:“阿弦!”要攔住她,她卻置若罔聞,快步而去。

    身后盧夫人目送阿弦離開,抬手扶著額頭。

    虞娘子焦心,不知阿弦為何如此反常,又怕夫人因而不悅,便進來解釋道:“請您見諒,這幾日事情實在太多,阿弦先前還受了傷……”

    盧夫人驚道:“受傷?”

    虞娘子道:“是,有些事他們也不肯告訴我,天官該是知道內情的?!?/br>
    盧夫人點了點頭,又坐著出了會兒神,才對虞娘子道:“我今天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看看阿弦好不好,心想著若是她好,就回府里去住就是了,免得傳出去又引起些不必要的揣測。不過既然阿弦她……啊,我就先不勉強她,只是等她回來,你幫我轉告她,她一直都是崔府的兒媳婦,崔府也一直都是她的家,等著她回去呢?!?/br>
    虞娘子聽了最后幾句,眼眶不僅紅了,忙屈膝深深行禮:“是,我知道您的意思,會如實轉告的?!?/br>
    盧夫人笑了笑:“還要先辛苦你好生照料阿弦了,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去府里取?!?/br>
    盧夫人去后,虞娘子忙派小廝出去找尋阿弦,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阿弦這會兒,卻在飛雪樓上,跟周國公武承嗣喝酒。

    先前阿弦無法理清自己的心緒,逃也似地離開府里,玄影緊緊跟在身后,不知不覺一人一狗到了平康坊。

    飛雪樓熟悉的招牌懸掛,阿弦抬頭望著二樓,突然想起當初住在平康坊的時候,就是在這里,聽見盧照鄰念“得成比目何辭死”,如今,她果然嘗過了這種魂牽夢縈的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可是就好像當時念這首詩的盧照鄰的心境——他那會兒是求而不得面前坎坷重重,而如今,阿弦顯然也有同感。

    正在出神的時候,二樓上探出一個頭來,竟是周國公武承嗣,他驚喜滿面地望著底下的阿弦,笑著招手:“小弦!真的是你,我還當他們哄我玩呢,干站著做什么,快上來?!?/br>
    身后傳出女子嬉笑的聲響,有幾個油頭粉面的姬人探頭出來,許多雙眼睛好奇而驚喜地往下打量。

    阿弦疑惑地看著武承嗣,他依舊是一副熱鬧的、喜氣洋洋的模樣,似乎從不知道喜怒哀愁,阿弦覺著自己憂悶的心境跟這種喜樂歡暢的人物不相融合,沖著他一揮手,轉身領著玄影就要走開。

    誰知才走了幾步,樓內響起一片驚呼,還有下樓梯的咚咚聲響,是武承嗣雞飛狗跳地跑了出來,他攔著阿弦:“怎么了?人家都說相請不如偶遇,平日里請你都請不到,今天你自己撞上門來……”

    阿弦望著他笑嘻嘻的樣子:“殿下,你都要成親了,怎么還在這里胡鬧?”

    武承嗣滿面無辜:“成親也不妨礙我吃酒呀,你也是一樣,不用被崔府的人約束,我看你近來都瘦了?!彼蝗挥挚聪蛐埃骸斑@個家伙倒是吃的肥了好些?!?/br>
    阿弦啞然失笑,武承嗣已經拉著她的手臂,帶她進樓。

    戶部許圉師等相識對待阿弦的態度,雖然讓她覺著自在,但到底有些故意的成分在內。

    但是面對武承嗣,這種感覺就像是面對一個隨時失憶或者根本沒有記憶的人一樣,他當然該知道那些流言,但他竟絲毫都不在乎,而且舉止神情絲毫做戲的跡象都沒有。

    倒是真的讓阿弦啼笑皆非了。

    武承嗣帶她上樓,斟酒,又叫歌女們唱的唱,跳的跳。眾女樂當然對阿弦大名“如雷貫耳”,如今見面,瞧著像是個俊美瀟灑的貴公子,那些流言蜚語,對她們絲毫無擾,反而更添了幾分傳奇之感,這些人心喜十分,笑嘻嘻地唱作起來,瞬間耳旁鶯歌燕舞,所謂醇酒美人,不過如此。

    阿弦吃了一杯酒,看著這歌舞升平的場景,不由笑道:“怪道世人都想要有錢有勢,原來是為了這般境界?!?/br>
    武承嗣道:“不不不,有的人雖然有錢有勢,卻天生不喜歡這樣境界?!?/br>
    阿弦詫異,武承嗣笑道:“你怎么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們家里的那位不就是不喜歡的么?連袁少卿還賞臉跟我吃過幾次酒呢,天官可真是巋然雷打不動,真是不解風情?!?/br>
    阿弦笑:“那我現在替他向殿下賠罪了?!?/br>
    “好好好,”武承嗣捧起酒來,“那我可是求之不得的?!?/br>
    兩個人吃了兩杯,武承嗣身邊原本有幾個閑人,無非是些小官兒跟商賈之類,漸漸地都消失不見,只有幾個歌女還在各司其職。

    武承嗣便悄悄對阿弦道:“小弦,你真的是我的……表妹嗎?”

    阿弦見他問起來:“殿下覺著呢?”

    武承嗣:“我也不知道,總之姑母說是,那就是,她說不是,就不是?!?/br>
    阿弦對這妙答報以大笑之聲,武承嗣見她明眸皓齒,笑得明燦,便道:“橫豎不管是不是,你也都還是小弦。又不會憑空多出幾只眼睛、幾只手來,你說是不是?”

    阿弦長嘆了聲,點頭道:“很是,很是,世人真是癡愚,如果都像是殿下這般豁然,天下太平了?!?/br>
    武承嗣被夸獎,紅光滿面,手舞足蹈,幾乎要隨著那些舞樂一起翩翩。

    卻因為阿弦提到太平,他接口道:“太平最近有些不大對勁,她怎么了?我聽說是喜歡上一個謀逆罪人,那人偏給皇后殺了?”

    阿弦不回答,只是吃酒,武承嗣道:“算了不管她,小丫頭罷了,過兩年長大了,這種事早拋到腦后去了?!?/br>
    阿弦頭一次覺著武承嗣如此面目可愛,同他吃了幾杯,隱約有了醉意,武承嗣比她吃的更多,借酒裝瘋,靠坐在阿弦身旁,說道:“小弦,我倒是覺著,你要是我表妹也好,你看……崔曄對你多差,害你瘦了許多,又有心事,如果你是我表妹,咱們一起去跟姑母說,讓她把你嫁給我。你說好不好?”

    阿弦人雖然半醉,心里明白的很,何況更因為這種醉意,把心里那原本很難說出的話也都變得容易了。

    阿弦舉手,一把將武承嗣探在自己面前的頭推開,道:“殿下你就老老實實娶你的鄭家姑娘吧,聽說那姑娘厲害的很,再敢胡說,小心河東獅吼。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心里只有阿叔一個人,也只能裝得下他,別人想也不用想?!?/br>
    武承嗣很不忿,嗤嗤地往外噴酒氣,阿弦道:“你怎么跟玄影似的?!贝侏M地抬腳,故意在他的椅子上踢了一下。

    武承嗣冷不防被顛在地上,嗷嗷叫痛。

    阿弦呵呵而笑,又低頭看桌子底下:“玄影呢?”

    目光所及,卻見玄影站在門口處,玄影旁邊的,是一截袍擺跟底下黑色官靴,從一截袍擺看出來人的身份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是阿弦偏可以。

    她直起身子,果不其然地看見崔曄正在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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