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節
崔曄早就???,他默默地看著阿弦,終于道:“好,我不說,你放心……我不說?!?/br> 阿弦仍是警惕地望著崔曄,仿佛他會欺騙自己。 崔曄竭力向著她微微一笑,想要安撫住她,他探手,用最溫柔的動作握住阿弦的手腕:“你聽話,我不說?!?/br> 阿弦的雙眼瞪得很大,像是在審視他在說什么,崔曄握住她的手后,又略用了幾分力道,卻并沒有任何強硬動作,才讓她放下雙手。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是不是餓了?”他只是這樣和善地問道。 像是被什么刺中身體,阿弦瑟縮了一下,然后搖頭。 精神極度焦慮,身體像是虛浮著,已經不屬于自己。 這時侯,房門被輕輕一敲,然后推開,是虞娘子送了安神湯回來。 忽地看見阿弦醒來,虞娘子面露驚喜之色,忙把湯水放在桌上,搶步過來:“醒了?可覺著怎么樣?” 阿弦看著她的臉,恍恍惚惚地說:“jiejie,我很好?!?/br> 虞娘子摸摸她的額頭,并不覺的燒熱,又見崔曄握著她的手,當即醒悟過來,便重后退回去,道:“好歹醒了,快趁熱喝了湯?!?/br> 她將湯水端了過來,本想自己喂,因見崔曄在旁,就有些猶豫。 果然,崔曄舉手接了過去,道:“我來就好了?!?/br> 崔曄用調羹舀了湯水,吹了吹,才送到阿弦唇邊,阿弦呆了呆,聽到他說“張口”,終于張開嘴吃了。 虞娘子站在旁邊,看阿弦如此反應舉止,大異于平常,那原本充滿寬慰的眼神中才又透出幾分駭然跟擔憂來。 崔曄卻不動聲色,有條不紊地端著湯碗喂食,好像目下這才是天底下最值得關心的一件事。 如此一直吃了四五口,阿弦別轉頭去:“我不想吃了?!?/br> 崔曄溫聲勸慰道:“你乖些,這是小虞熬了兩三個時辰的,別辜負了她的心意?!?/br> 虞娘子微怔,心中卻也因他這句話而變得酸軟。 而阿弦聽了這句,也有些松動,于是又喝了兩口,好歹把一碗湯給喝光了。 虞娘子忙接了空碗過來,遲疑著又說:“還該吃些飯,我叫人準備去?” 崔曄略一點頭,虞娘子急轉身出去了。 剩下崔曄,玄影,跟阿弦三個在屋里,玄影見阿弦吃完了,就人立而起,前爪搭在榻上,它雖不能言語,卻能嗅到主人身上透出來的那些有關情緒的氣息。 而這一刻阿弦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顯然讓玄影極為不安。 窗外的雨聲似乎加快了些,阿弦喃喃道:“下雨了嗎?” 崔曄道:“是呀,從午后就開始下了?!?/br> 阿弦道:“現在什么時辰了?你……怎么在家里?” 崔曄道:“戍時三刻了,我當然是該在家里,不然又該在哪里?” “吏部不忙么?”阿弦問道。 崔曄一笑:“并不算很忙?!?/br> “騙我?!卑⑾业皖^,喃喃道,“前天你還跟我說,近來怕要晚歸?!?/br> 崔曄正是想引她說話,見她終于提起前天,他稍微遲疑,便道:“阿弦,前天……” “轟隆隆……”一聲驚雷從頭頂滾過,就像是雷神發怒,正在屋頂的陰云上發狂般逡巡徘徊。 阿弦尖叫一聲,崔曄適時地張開雙臂將她摟入懷中:“阿弦,沒事了!阿弦!” 阿弦卻并不聽,一邊試圖掙開,一邊大叫。 “阿弦……”崔曄抬手摁住她的頭,在她耳畔低聲喚她的名字,強令她安靜下來。 此刻門外虞娘子聽了動靜,也飛跑進來,見狀想上前又忙止住,只是死死地捂著嘴,眼中的淚早泫然欲滴。 “阿弦,”崔曄見止不住她,把心一橫,道:“那件事已經發生了,阿弦,你鎮定些!” 突然虞娘子叫道:“天官!” 崔曄回頭,順著虞娘子的目光看去,卻見阿弦的嘴邊流出了殷紅的血。 崔曄雙眸微睜開,舉手捏住她的下頜,想讓她放松。 屏住呼吸,崔曄索性道:“你再這樣也無濟于事,高建他、高建已經去了?!?/br> 好像是雷神手持的斧鑿終于雷霆萬鈞地打下來,正落在了阿弦的頭上,震怒驚痛,無法可擋。 阿弦身子一晃,暈了過去。 先前已經殺害兩人的兇犯再次作案,這一次被害的,正是才調往刑部當差的高建。 據說高建被害當天,正請女官跟金吾衛陳將軍飲酒,三人作別后高建獨自一人返回的途中出了事,雖然陳將軍跟女官隨即趕到,卻已經回天乏術。 此案驚動了監國太子,命大理寺跟刑部聯手,盡快找出真兇。 高建跟袁恕己,桓彥范等都認識,這件事發生之后,其驚動可想而知。 袁恕己對高建……雖然算的是愛屋及烏,但高建性子有趣,更是阿弦的知交,袁恕己看待他自跟對別的不同。 且還是在桐縣一塊兒共事過的,當聽說是他出事的時候,袁恕己幾乎以為是弄錯了,他不信這種事會落在高建身上。 但當親臨現場的時候,袁恕己很快肝膽俱涼。 大理寺中,陳基講述當時的經過。 那天,他們三人出了酒樓,高建先走,他跟阿弦隨后。 還未說幾句話,阿弦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撇下他往前急奔,因趕的太急,倉促中還撞翻了兩個人。 陳基不知發生何事,但卻放心不下,忙緊隨其后。 兩人穿過長街,來到分岔路口,陳基才追上阿弦:“怎么了?” 阿弦呆立原地,張目四顧,似在找什么,忽然她大聲叫道:“高建!高建!” 陳基心頭一涼,阿弦猛然回頭看向身側那條黑洞洞地小巷,然后她毫不猶豫地縱身掠了進去。 就在這條巷子的盡頭,他們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高建。 說到這里的時候,陳基打住了。 他原本是坐著的,此時忽然站起身來,他轉身往后走了幾步,手又用力撫過下頜,焦慮地不想再說下去。 袁恕己道:“陳將軍?!?/br> 陳基背對著他,低著頭道:“當時、當時他還有一口氣?!?/br> “他說了什么?” “他是說了一句話,但是……太模糊,我并沒有聽清楚,是弦子……是女官她先到了身邊的?!标惢e手,在自己的額頭上用力揉了一把。 “那你當時可看見什么異常了嗎?”袁恕己保持冷靜。他知道以陳基的敏銳本能,在那個時候,只怕會有所察覺。 陳基的確如袁恕己所想,在趕到現場的第一時間,他看見了高建,然后下意識地就轉頭看向周圍。 高建倒下的地方是巷尾,前頭封死,這就是一條死胡同,而他們一路過來,也并沒有看先什么人。 “什么也沒有,”陳基咬牙切齒,“我們到的時候,沒有人,除非下手的是個絕頂高手,又或者……” 陳基沒有把后面一句說完。 但他相信袁恕己知道自己要說的是什么。 袁恕己果然并沒有問下去,倒是他旁邊的刑部差官問道:“陳將軍,你說或者什么?” 陳基道:“或者下手的并不是人?!?/br> 這人聽了先是要笑,但那笑還沒出現,就僵在了臉皮底下。 不是人,那是什么? 袁恕己繼續問道:“然后你們是怎么做的?” 陳基重又深深呼吸,讓自己盡量鎮定。 ——當他們兩人趕到的時候,高建已經慘遭毒手。 對于這件案子,因為陳基身為金吾衛將軍,負責長安城防,當然也曾有過詳盡了解,對于兇手的作案手段,了然于胸。 當看見高建的模樣的時候他就知道的確是碰見那惡賊了。 但關鍵的一點是,這一次,那惡賊并沒有盡數做完他想做的。 他只來得及割斷了高建的喉管,左腿,以及…… 用力一搖頭,把印在腦海中的燦烈景象揮去,但陳基知道,只怕終此一生,這一幕噩夢般景象也會纏繞他不去。 “當時,弦子她跑去高建身旁,但是……她不敢去扶他,因為……”陳基聽見自己牙關緊咬的聲音,“我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救不了了……” 陳基終于無法忍受,他嘶聲吼道:“到底是誰干的,不管是誰我一定都不會放過他,我一定要給高建報仇!” 崔府。 崔曄看著到訪的袁恕己,淡淡道:“少卿若是要探望,我替阿弦心領了。但如果是想來問案情相關,只怕這不是最好的時候?!?/br> 袁恕己不為所動:“早些問清楚線索,便更有利于破案,這次是兇手第三次犯案,也是唯一一次被打斷了的,他一定在不經意中留下了蛛絲馬跡,阿弦是最有力的目擊之人?!?/br> 崔曄皺皺眉:“你總該了解她的性情,遇害的人是高建。你以為阿弦會心平氣和地跟你說當時的情形么?” 阿弦是個最重情義的人,高建對她而言,雖不是手足,卻似手足,高建身上發生的一切,都讓阿弦無法接受。 乃至崩潰。 想到之前只是跟她提了一句,她的反應就那么強烈,崔曄不愿冒險。 袁恕己道:“天官,你果然是兒女情長起來了,若是按照之前的你,這會兒早不必在這里跟我耽擱這許多時間了。而且你難道不知道?想要給高建報仇,不是回避不談就能風平浪靜的,請讓我見阿弦,這才有利于盡早找出真兇?!?/br> 崔曄當然知道他說的是正題。但是現在在他心中第一位的,是阿弦。 不料就在袁恕己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有人啞聲道:“想要找真兇嗎?我知道真兇是誰?!?/br> 他們兩個齊齊回頭,卻見阿弦扶著門框站在門首,臉上毫無血色,只是兩只如同寒星的眼中,透出了冷冽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