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節
“啊……” 眾人驚呼出聲。 連胡族長也捏著絕筆書,怔怔抬頭看向天際:他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才聽見了胡浩然的笑聲,然而看向周圍,卻見族人一個個都是同樣驚懵敬畏的表情。 漸漸地東方露出魚肚白,天色將明。 胡氏跟梁氏的人都已各自退散。 隊伍往回的路上,馬鈴搖動,馬蹄得得。 李賢回頭。 晨曦清風之中看著身邊之人的臉,阿弦的容貌,在清早淡藍色的晨光里顯得格外柔和。 回想跟她一路同行,種種傳奇…… ——“如果注定不能徹底的讓我喜歡她,又怎么會讓我遇上她,一同經歷這許多難以忘懷,在她之后,我又會喜歡上什么人?” 默然。 李賢不知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阿弦看一眼前方,淡藍色的晨曦里,山脈帶霧,層層如畫,田野一望無際,所有一切將醒未醒似的,奇美絕倫。 再過兩刻鐘,早起的人們將在官道田埂上勤勞地來往,度過最尋常的一日。 阿弦不由笑了笑,回頭對李賢道:“殿下,這是你的治下,你瞧,太平無事,多好看?!?/br> 李賢好不容易才將目光從她的笑臉之上移開,順著她目之所見看去,喃喃道:“是呀,太平無事,山河多嬌,很好看?!?/br> 隊伍回到雍州之時,天色已經大明,晴天之下,街市喧鬧。 百姓們見王旗而來,均都避退,不知沛王殿下何以清早從城外而回。 李賢本想陪著阿弦回刺史府,然而在途徑王府的時候,卻見王府的一名侍從策馬而來,他趕到李賢跟前,低語了幾句。 李賢一驚:“你說什么?” 阿弦在旁道:“出了何事?” 李賢皺皺眉,隱隱地有些意外驚惱,他回頭,對阿弦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 ——“太平來了?!?/br> 第318章 我會盯著他 太平公主原本被武后嚴令在宮中禁足, 自從母女兩人一番對話后,太平雖不再追問阿弦之事, 可畢竟難以忘懷此事, 竟覺著眼前隨時都籠著一層陰霾, 不管走到哪里,頭頂都也罩著厚厚陰云。 身心皆一日重似一日。 原本她覺著這禁錮著她的不過是這重重宮闕而已, 但現在, 這突如其來的絕密卻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最先發現太平有些不對的,是武攸寧。 顯而易見,這個少年對這位“表妹”有些一見鐘情的意思, 他喜歡太平嬌美的容貌, 活潑的性子,以及公主尊貴的身份,所以有時候太平的嬌縱任性, 在他眼里都顯得處處可愛。 相比較而言,弟弟武攸暨則有些不以為然,畢竟年紀要小兩歲,對武攸暨來說, 太平時不時地呼喚, 就似高高在上的“頤指氣使”一樣,武攸暨覺著太平從來都看不起他們,畢竟他們是從并州那個小地方而來, 連并州的口音直到現在還未完全改掉, 太平有時候聽著兩兄弟說話, 就會大笑起來,說他們的口音好笑,令正是年少氣盛的武攸暨羞憤交加。 在發現太平悶悶不樂之后,武攸寧開始打聽公主是遇到了什么事,然而不管是伺候太平的宮女太監,還是其他宮中的人,竟沒有一個知曉的。 武攸暨那日陪著太平無意偷聽絕密,雖然也忖度到太平的悒郁可能跟此有關,但卻不敢擅自告訴兄長此事。 他也不愿讓武攸寧繼續追查此事,便故意說:“公主那個性子,指不定又是因為什么貓兒狗兒的不快呢,哥哥難道不知她?過不多久也就好了?!?/br> 武攸寧道:“已連續幾日,我看這次跟先前不大一樣?!?/br> “這種嬌貴的公主,出入身邊都有幾十號人伺候,能遇到什么事兒?”武攸暨嗤之以鼻,“哥哥放心,要她跟著我們在并州住幾天,就不會像是現在這樣無病呻吟的了?!?/br> “阿弟!”武攸寧有些不悅,“怎么可以這樣說公主?讓人聽見,怕是要惹禍的?!?/br> 武攸暨揪了一片樹葉咬住,道:“我說的是實話罷了,若不是怕惹了她哭聽得我心煩,我當著她的面兒也說?!?/br> 武攸寧啼笑皆非,才要再訓斥幾句,就聽太平的聲音道:“怎么,你當我聽了你的壞話會哭?你也太小看人了?!?/br> 兩兄弟大為意外,各自轉身。 武攸寧變了臉色,武攸暨卻還一如平常,兩人行禮間,武攸寧急欲將方才之事抹去,便陪笑問:“公主怎么到這里來了?” 太平道:“我不來,怎么知道你們背地里嚼我的舌頭呢?!?/br> 武攸暨道:“我們是大大方方在說,也沒有嚼舌,都是實話?!?/br> 太平啐道:“好,就算你敢欺負我,那么你敢到母后面前也這樣說?” 武攸暨正要回答,卻給兄長狠狠地拉了一把,只得噤聲。武攸寧笑道:“阿弟的嘴是有名的壞,公主不要理他,他向來是嘴硬心軟的?!?/br> 太平把武攸暨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如果真是那樣,我才更瞧不起呢,那豈不是成了表里不一了?” 武攸寧還要解釋,太平回頭看他:“我口渴了,想吃果子,你幫我拿些過來?!?/br> 武攸暨最恨她如此指使人,皺眉道:“叫宮女去拿就是了?!?/br> 武攸寧卻正欲賠罪,忙笑說:“我去,他們走的慢,我走的快?!?/br> 太平偏偏道:“你不要走太快,慢著些就成,怕你笨手笨腳地跌壞了琉璃盤?!?/br> 武攸暨變了臉色,武攸寧握了握他的手臂,帶笑去了。 太平回頭望著他走開,又吩咐宮女們退下,才看著武攸暨道:“你剛才為什么那樣說我?” 武攸暨道:“我難道說錯了嗎?” 太平道:“你知道我不高興,不是因為那些別的瑣碎事情?!?/br> 武攸暨見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是為了女官嗎?” 太平輕輕嘆了聲,正要在旁邊漢白玉石階上坐下,武攸暨道:“等等?!弊约簭膽阎刑统鲆环酱植嫉慕砼?,給她墊了。 太平瞥他一眼,這才落座:“這些日子我總不能忘記,偏偏她去了雍州,我更擔心了?!?/br> 武攸暨道:“去雍州又擔心什么?” 太平道:“你當然不知道,我賢哥哥……”太平正要說,又覺著這種事不大好出口。 武攸暨心頭一動:“難道,沛王喜歡女官?” 太平見他知情,嘆了聲低下頭去:“連你也知道了?” 武攸暨道:“我隱約聽說前些日子,沒有賜婚之前,陛下仿佛很中意女官,是因為沛王殿下看中了她?!?/br> 忽然他噤若寒蟬:“如果女官當真是……那么沛王殿下豈不是愛上了自己的……” 太平抬手,及時堵住了他的嘴。 唇上忽然被香軟的手掌覆住,武攸暨一愣。 幸而太平很快縮手,武攸暨咳嗽道:“怪不得你這樣擔憂,不過,陛下跟皇后知道此事,他們應該會暗中告訴沛王殿下……” 太平嘆道:“這種事是那么好出口的嗎?且不說背后牽扯著什么,就只說賢哥哥,他可是極喜歡小弦子的,如果給他知道了小弦子是……我真想不到賢哥哥會是什么反應。我又是擔心又覺著可憐,反而恨不得他一輩子也不知道?!?/br> 武攸暨道:“叫我說,此事殿下遲早會知道,長痛不如短痛?!?/br> 太平抬頭看著他,過了片刻,忽道:“我想去雍州,阿暨,你幫我好不好?” “什么?”武攸暨叫道,“你現在連內宮都出不去,還想去雍州?如果給皇后知道……” 太平道:“你沒聽說過事在人為嗎?我很擔心賢哥哥,也想……”她放低聲音,“見一見小弦子?!?/br> 兩個人沉默下來,又過片刻,太平道:“你不答應我,我自然找別人?!?/br> 武攸暨皺眉:“你想讓哥哥陪你?” 太平哼了聲:“我要找,人自然多的是?!?/br> 武攸暨挺身站直:“哥哥自然是不肯違你的意思,你可別害他?!?/br> 兩人說到這里,武攸寧回來了,正聽見后面一句:“你們在說什么?” 太平跳下臺階,仰頭看天:“沒什么,我走了?!?/br> 武攸寧吃驚:“果子才拿來?!?/br> 太平不理不睬:“你自個兒吃吧?!币凰σ滦?,轉身去了。 剩下武攸寧看著武攸暨,滿面狐疑:“公主怎么了?” 武攸暨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湄唠[約知道自己哥哥的意思,他竟是一心想討太平喜歡,如果太平真的要求他帶著出宮去雍州,武攸寧只怕不會忍心拒絕。 然而,事情比武攸暨所想的要順利太多。 太平竟并不需要偷偷摸摸離開皇宮,而是正大光明的。 原來太平暗中求了高宗李治,說是記掛沛王,想去雍州做客幾日。 李治猜疑她的用意,本來不肯答應,也不知太平跟他說了些什么,最后李治竟聽從了。 就算武后想要阻攔,高宗反說道:“我知道你擔心太平出宮后生事,大不了我們多派些人馬跟可靠的人手跟著就是了,女兒一日日長大了,難道你要始終把她禁錮在皇宮之中?如果太平一生都不出皇宮倒也罷了,先前她可時常跟弘兒賢兒等出宮玩耍,你看她這些日子郁郁寡歡,何不放她出去自在快活幾日?那才是女孩子該有的樣子?!?/br> 武后聞言若有所思,此事卻就此成行。 武攸寧武攸暨兄弟兩人皆都在護衛之列,其實先鋒官早前一日到達,本是想告知沛王有所準備,但是李賢昨夜因擔心惑心之鬼作祟,急急出了王府,正好跟那來使失之交臂,后來又在甘寧過了大半夜,是以竟不知道。 此刻李賢聽說太平來到,因對阿弦道:“橫豎天下無事了,我們去看一看太平可好?” 阿弦心里卻也惦記太平公主,即刻答應了。 兩人于是先回沛王府,卻早有人入內告知了太平,車駕才住,太平就從里頭迫不及待地跑了出來,武氏兄弟則跟在后面。 阿弦因奔波了一夜,雖盡量避免傷到手,但到底不同于靜養,左手已經有些失去知覺,下馬之時身子一歪。 李賢眼疾手快,從旁將她扶住。 阿弦笑道:“多謝?!?/br> 李賢顧不得去迎太平,只盯著她道:“是不是手有妨礙?” 沛王正要細看,不妨阿弦看太平飛步下臺階,早將手抽回:“沒事!” “賢哥哥!”這會兒那邊太平也正叫了聲,但看李賢握著阿弦的手,神情一怔。 李賢這才回過身去,笑道:“太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