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節
丫頭們憂慮:“夫人先前受了驚嚇,又犯了頭疼之癥,在里頭臥床不起呢?!?/br> 阿弦道:“請了大夫了么?” “是老癥狀,近來不知怎地犯的格外頻繁,有現成的藥丸,已經吃了兩顆?!?/br> 另一個低低道:“必然是因為cao心大爺的親事……” 阿弦正發呆,男子搖晃著手中的降龍木,往內走去。 兩個丫頭也忙跟上,竊竊私語:“他拿著一根樹枝子干什么?”那降龍木上黏著的蛛絲,他們當然看不到。 青年男子進了堂中,樹枝上的蛛絲越纏越多,阿弦在旁看得驚心,又不敢做聲。 內室的簾子搭起,青年男子的臉色有些肅然,邁步入內,卻見夫人果然閉眸臥在榻上。 阿弦目不轉睛,順著那飄動的蛛絲看去,頓時悚懼,——原來那蛛絲的一端,居然結在崔夫人的眉心! 細如牛毛的銀絲消失在眉心之處,竟像是長在了里頭,或是從里長了出來一樣。 男子向著阿弦比出一個“噓”的動作,持著樹枝往前,誰知夫人的貼身丫頭放心不下,便道:“不可靠近夫人身旁?!?/br> 如此一聲,那銀絲忽然扭動起來,仿佛受驚掙扎。 銀絲牽動,榻上崔夫人皺眉,木訥而斷續地說道:“韋江,韋江品貌端莊、甚好……結親,天作之合……” 沒頭沒腦地幾句話,有些含糊,兩名丫頭都沒有聽清,還以為夫人不適,雙雙上前照料。 青年男子喝道:“攔著礙事的人!” 阿弦因聽見崔夫人那句話,魂驚魄動,聞言不作二想,忙上前將兩名丫頭擋住。 電光火石間,男子一手持著降龍木,一步往前,右手二指探出,抵在夫人眉心,口中低低喃喃,竟是聽不懂的言語。 他低語數句后,手指略微用力,阿弦聽到“吱”地一聲,與此同時那銀絲自崔夫人眉心彈出,末端淡粉色扭動如蟲。 男子冷笑,降龍木一點,右手虛空一劃,那物便消失在木枝之上,而那些銀絲在瞬間都化成雪色一片,仿佛薄繭,裹在木上。 “咳,”一聲咳嗽,是崔夫人醒了來,尚未起身便嘆道:“怎地忽然這般輕快?!?/br> 第242章 因禍而得福 這會兒那男子已先出門, 阿弦本還有滿心疑問, 見崔夫人醒了,只好先過來瞧。 “阿弦?”夫人抬頭見是阿弦,驚喜交加:“你幾時醒了?” 急忙握著手問道:“可都好了么?快過來坐著?!?/br> 阿弦靠邊兒坐了:“我都好啦,是之前……之前天官請了一個大夫看過的, 您覺著怎么樣?” 崔夫人握著阿弦的手,左手在額上扶了扶,詫異笑道:“我竟覺著很好,頭居然紋絲也都不疼了?!?/br> 阿弦不便將男子捉“蟲”一節告訴,免得嚇到了婦人,便道:“您是幾時頭疼加重了的?” 崔夫人遲疑了會兒, 看向旁邊的貼身丫頭, 兩名丫頭道:“已有七八天了吧。之前雖然也偶然犯暈,卻不像是這些日子般頻繁厲害?!?/br> 崔夫人笑道:“罷了,不說這個,我這會兒好多了,難得輕快, 就好像全好了一樣?!庇謱檺鄣嘏呐陌⑾业氖?,感慨說道:“之前你突然昏迷不醒的, 我也很不好,現在我們都好了, 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兩名丫鬟笑道:“可不正是因禍得福么?!?/br> 崔夫人忽又想起先前武三思命人對付玄影,忙道:“你的狗子怎么樣了?” 阿弦道:“被沛王殿下安置在虎奴處,我先前正要去看, 但聽殿下說沒什么大礙。您不必擔心?!?/br> 崔夫人念了聲“阿彌陀佛”,撫著胸口道:“那會兒真真把我的魂都嚇沒了,現在梁侯他們又如何了?” 阿弦便將后續簡略告知,道:“天官之前回來了,正在料理,必然無事?!?/br> 當即崔夫人下地,丫鬟們還忙著勸阻叫好生歇息,崔夫人精神抖擻道:“再不用歇了,我好著呢?!?/br> 阿弦陪著出外,見那男子已不見了蹤影,此時因不便找尋,只先陪著夫人前去老太太那邊。 畢竟之前阿弦在府中昏迷,老太太是知情的,因此連累上下都受了驚恐,阿弦心下很過意不去,如今好了,倒要過去報聲平安。 且說先前因花園中混亂一片,崔曄到后,命人將梁侯抬到亭子里,又派人去請大夫。 其他幾位包括那傳旨太監在內,雖然受驚匪淺,但畢竟躲閃的及時,并沒享受到梁侯被猛虎親近的待遇。 此刻見崔曄來到,喚走了逢生,一個個便又魂魄歸位。但是那牡丹花落在地上,本來極美艷耀眼的花,竟在瞬間凋謝,卻不知該如何回去交差了。 當著崔曄的面兒,那太監不敢如何,陪著苦笑道:“天官,我們是奉旨而來,您看現在這般……” 崔曄道:“有勞公公,回宮之后便照實向娘娘稟告就是了,待我將府中的余事稍微處置之后,也會立即進宮親自向娘娘稟奏?!?/br> 傳旨太監道:“這樣就太好了,那梁侯……” 崔曄道:“梁侯只是被嚇暈了,并無性命之虞。歇息會兒大概就會無礙了?!?/br> 傳旨太監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先回宮復命了?!?/br> 說了這句,又低低地對崔曄道:“天官,今日事情突然,若有些不周全的地方,還請勿要責怪,我們也只是領命行事而已,何況也著實沒想到梁侯會隨后而來……” 原來這內侍心里也怪武三思多事,當時猛虎在側,他還忙著去摘牡丹,若非如此造次,只怕也不會鬧得天下大亂。 崔曄道:“請放心,我明白?!?/br> 送走了這般人,崔曄讓人傳崔升來照看,自己抽身離開。 崔升走到亭子中,見跟隨梁侯的侍衛一個個仍面無人色,方才若逢生的利齒再靠近一寸,梁侯的人頭便就不保了。 有個侍衛大膽掐他人中,竟也仍如死了般昏迷不醒。 正一籌莫展,卻又有個不速之客來到:“你們這樣是不頂事的,我有個好法子能立即叫醒他?!?/br> 崔升回頭,卻驚見是袁恕己。 原來之前袁恕己在大慈恩寺打聽窺基的下落,出來后,便聽街上沸沸揚揚在傳,說是宮內派了人,往崔府去討那朵在冬日盛放的牡丹。 袁恕己雖覺意外,卻也不以為然,心道:“我疑心小弦子昏迷不醒就跟那牡丹有關,若是被宮里的人鏟除了,興許是好事?!?/br> 他本滿心期盼,又走了片刻,忽然遲疑:“若真如我所想倒也好,但我能想到的崔曄怎會想不到?昨夜我要拔除牡丹,他還攔住不許叫動……” 正疑惑,又聽有人道:“這冬日的牡丹的確罕見的很,聽說連梁侯也去了崔府……” “梁侯最會討好天后,這一次必然是想親自摘了那牡丹去獻給天后?!?/br> 袁恕己陡然色變。 別的倒也罷了,武三思也去崔府拿牡丹,這何異于黃鼠狼給雞拜年。 袁恕己更是本能地知曉,武三思所歡呼雀躍要做的事,一定不是好的。 又加上牢記昨夜崔曄所說,袁恕己當即撥轉馬頭,也往崔府而來。 但他畢竟晚來了一步,好戲居然正徐徐落幕,只從下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此刻見武三思直挺挺躺著不幸,袁恕己看著地上那散落的牡丹花瓣,徐步走進亭子里。 武三思的侍衛道:“袁少卿有什么好法子?” 袁恕己道:“對這種驚厥而昏迷不醒的人,一定要及早喚醒,不然恐怕會留下別的癥候,你們閃開……” 眾侍衛雖知道袁恕己跟武三思素來不對付,但如今光天化日,料定他不敢圖謀不軌,且他說的又的確極有道理,于是給他讓了路出來。 袁恕己也不理別人,徑直走到美人靠前,望著雪白著臉昏迷不醒的武三思,忽然掄起右臂,“啪啪”,閃電般左右開弓,狠狠地摑了梁侯兩個巴掌。 “袁少卿!”侍衛們大驚失色。 “少卿這是干什么!” 袁恕己抖了抖火辣辣的手掌:“干什么?這是最直截了當的好法子了?!?/br> 說來也怪,被袁恕己狠狠打了兩巴掌后,武三思身子一抖,徐徐地睜開眼睛。 袁恕己道:“瞧,我說什么來?”心里有些可惜:本來還想再多打兩下。 侍衛們目瞪口呆,可見武三思醒來,竟不便再跟他說什么,只忙扶著主子。 武三思驚魂未定,也沒看清袁恕己在場,只見侍衛靠近,還以為老虎在側,驚恐大叫。 眾人忙安撫,武三思才逐漸也醒過神來,忽然滿面恐懼:“我的臉上為何這樣疼?可被那虎……傷著了么?” 武三思雖生得尋常,但私底下卻極上心保養,生恐這臉被老虎舔了,一時嚇得花容失色。 侍衛們苦笑,不敢立刻告訴他袁恕己甩了兩個巴掌,只含糊搪塞過去而已。 那邊崔升看著袁恕己,又是無奈,又覺好笑,背對著梁侯,暗中向著他豎起拇指。 且說崔曄本是要找李賢囑咐兩句,他卻不知去了何處,崔曄懸心惦記阿弦,當即先回去看過阿弦,又至老夫人房中。 崔老夫人聽罷經過,道:“那花兒開的蹊蹺,我原本也跟你一樣想法,只是你母親的生辰日,倒是不好敗她的興致,不料果然鬧出事來……今日這樣,卻也罷了,不過皇后那邊該如何交代,你可想好了?” 崔曄道:“是,稍后我便進宮?!?/br> 老夫人道:“我聽你母親說,昨夜你去了曲池,可是去找明先生了么?” 崔曄道:“是?!?/br> 老夫人見他臉色微白:“必然又吃累了?” 崔曄搖了搖頭:“孫兒無礙。您放心?!?/br> 老夫人道:“那位明先生是有名的難得一見,又是陛下跟皇后寵信之人,你是怎么把他請了來的?” 崔曄默然,繼而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且先生又聽說事情蹊蹺,故而破例而來?!?/br> 老夫人眉頭一蹙:“曄兒,其實我并不擔心這些事,包括如何回復皇后……如何去請的明崇儼,我都不在意,你可知道我真正懸心著的是什么?” 崔曄抬頭。 老夫人輕輕嘆息,淡淡道:“你對阿弦……是不是有些過于愛顧了?!?/br> 這一句話,似無聲處聽驚雷。 雖似突如其來,但卻也是他遲早要面對的。 “祖母的意思是,”聲音有些緩澀。 崔曄并不是第一次被老夫人詢問個人之事,當初因盧煙年,也被私詢過幾次,但不管如何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他都是成竹在胸,沉著應對,從不像是現在這樣,口干心跳,像是個不經人事的毛頭小子。 “我的意思你是知道的,”老夫人的眼中有著無奈,“你是不是,喜歡上阿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