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節
韋洛惱怒:“十八子!” 阿弦原本當她是崔家的親戚,故而好言相待,此刻察覺了韋洛的用意,便沉了臉色:“住嘴?!?/br> 韋洛被她的氣勢所驚,忍不住后退了步:“你……你干什么?” 阿弦道:“請姑娘不要胡言亂語,我畢竟是朝廷命官,你若再出言不遜,無理誹謗,我就不客氣了?!?/br> “你……你能怎么樣?”韋洛有些緊張。 阿弦道:“也沒怎么樣,無非是告上御史,治你的罪罷了?!?/br> 韋洛呆了呆,昂首道:“你不必威脅我,若真的是這樣,我也正好跟御史說清楚,你身為女官,行為不檢,勾引朝中官員,暗中又指使下人報復毆打……實在無恥之極!” 阿弦自覺頭頂疑云陣陣:“你到底什么意思,何為報復毆打?我又毆打過誰了?” 韋洛哼道:“你還裝蒜,敢做不敢認么?你嫉妒表哥喜歡jiejie,暗中叫人打我哥哥報復,你這種人居然還當女官?!?/br> 阿弦目瞪口呆:“你哥哥……?” 這一切都是從哪說起?簡直叫人啼笑皆非。 因此時來賀壽的人漸漸多,不時有府內下人經過,韋洛見目的達到,冷哼道:“既然娘娘器重你,你就該好生盡心當你的女官,自己多規矩檢點些!不要總想攪亂別人的好事!” 阿弦無法言語,像是看著一只樣貌新奇的鬼怪般看著韋洛,若不是韋洛瘋的失去理智一派胡言,就是有些她不知的內情。 卻正在此時,太平及時趕到,插了進來。 韋洛見了太平,即刻收斂了囂張氣焰,忐忑而恭敬地行禮:“參見公主殿下?!?/br> 太平不理反道:“你剛才說什么呢?怎么好像是在教訓小弦jiejie?” 韋洛一驚,聽到太平居然稱呼阿弦“jiejie”,臉色變綠:“殿下,這個……” 阿弦本正琢磨韋洛所說毆打她兄長的事,驀地聽太平如此相喚,也愣住了。 太平盯著韋洛:“難道你不知道小弦jiejie是母后跟父皇十分器重的女官么?你憑什么對她這樣無禮?” 韋洛的臉色越發難看:“殿下,我、我并沒有……”她原本還想提醒太平是不是叫錯了“jiejie”,如今見太平咄咄逼人,哪里還敢多嘴?心中暗暗后悔自己方才貪圖嘴快,竟沒留意太平也來了。 阿弦見太平在替自己出頭,心頭滋味莫可名狀:“殿下……今日大好的日子,就不必計較這些小事了?!?/br> 太平瞥她一眼:“既然你替她求情,那就不計較就是了?!?/br> 韋洛卻并不感激阿弦“求情”,若非太平在側,一定要怒視一眼。 但聽太平有放人之意,卻也松了口氣。 誰知太平道:“你向女官賠禮道歉,我就不追究此事了?!?/br> 韋洛大驚:“殿下!” 太平嗤之以鼻:“怎么?你難道還不情愿?看樣子你喜歡到御史臺去挨板子!” 韋洛卻知道這位小公主向來任性,且武后又極為疼愛縱容她,只怕她會說到做到,韋洛紫漲了臉:“不不,我、我賠禮就是了?!?/br> 太平向著阿弦得意一笑。 阿弦嘆了口氣,才要阻止,就見廊下來了數人,其中一位正是崔夫人,身后跟著韋江跟幾個嬤嬤,丫頭們。 原來先前太平嚷著要跟李賢去看牡丹,便并未讓崔夫人等相陪,崔夫人在前頭見了幾位親眷,想著不好把公主曠在花園,正想去接太平回房。 忽又聽人說阿弦進門了,便喜滋滋地坐等,想見了阿弦后再去尋太平不遲,誰知左等右等都不到,又叫人打聽。 偏那下人看見太平在喝問韋洛,當即忙飛奔去稟告,兩位夫人都不知如何,暗自惶恐,老夫人就命兒媳即刻帶人前來查看究竟。 阿弦見夫人來到,暗中咳嗽了聲,太平倒是精靈,即刻明白何意,只有韋洛因瞧見韋江也到了,又是委屈又是羞愧。 崔夫人雖察覺此處氣氛不對,卻只當不知道的,恭敬地見過太平,因道:“這外頭風大且冷,公主怎么在這里耽擱住了?不如回房中坐了說話?!?/br> 此刻阿弦也見了禮,崔夫人又笑道:“正盼著女官呢,正好同殿下一塊兒回去?!?/br> 末了,崔夫人才對韋洛道:“你jiejie先前找不見你呢,你卻跑來這里了,是有什么要緊事,要在外頭說呢?!?/br> 韋洛哪里能答,韋江則笑吟吟道:“太太恕罪,她向來是個急脾氣,我瞧她必然是因為欽慕女官之名,特意跑出來跟人家相見的?!?/br> 太平哼了聲,才要說話,阿弦在后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太平話鋒一轉:“這句話說的好,弦jiejie是本朝第一位女官,天下無雙的,難得母后跟父皇也常??滟?,這天底下誰不傾慕呢?” 韋江恍若無事地笑道:“連公主也如此推崇,可見實在是了不得呢。從上次見過我就也常說,我們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能在這般盛世之中,見識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女官大人呢?!?/br> 這種似有些阿諛嫌疑的話,卻被她說的順理成章,并不覺露骨。 崔夫人也笑道:“是是是,好的很,都是極好的?!?/br> 太平跟阿弦對視一眼,在瞬間飛快地翻了個白眼。 她因轉向阿弦如此,在場只有阿弦看的分明,望著她俏皮的模樣,阿弦忍笑,又舉手攏在嘴邊假作咳嗽之狀擋住那會心一笑。 “殿下,快請入內落座,”崔夫人對太平恭謹地說罷,又伸手攥住阿弦的手:“在外頭站了半天,手都涼了,快隨我進去坐了說話?!睂Π⑾艺f這句的時候,卻多了幾分家常的親近。 阿弦天生體寒,此時被崔夫人寬厚溫暖的手掌握住,很是受用。 她才要答應,忽然渾身一震。 崔夫人察覺阿弦發抖,以為她是冷極了,便憐愛地看著道:“怎么出來也不多穿幾件衣裳?” 太平若有所思,繼而偷偷一笑,原來這會兒太平還惦記著那夜阿弦買昆侖奴面具時候的rou疼模樣,雖然如今升了官,但那俸祿也非豐厚,是以太平覺著她一定沒那些毛皮衣裳之類。 只不過人畢竟是會成長的,太平竟不曾出言玩笑。 崔夫人則握著阿弦的手,一邊細細問道:“上次給你做的兩件衣裳,可穿過沒有?” 阿弦臉色發白,搖了搖頭。 太平問道:“您說的是什么衣裳?” 崔夫人卻又笑道:“嗐,是我糊涂了。公主有所不知,上回我叫人給阿弦做了兩套女裝,可那會兒是秋天,那些日子她又忙于公干,還去了江南……只怕沒有空兒穿,如今這寒冬臘月的,自然是不能穿了。倒要再另外做幾件新的才好?!?/br> 崔夫人越說越喜歡,精神一振:“正好新年將到,也算應景過年!” 太平嘖嘖,又打量阿弦道:“說起來我也還沒見過你穿女裝是什么樣兒呢?”皺眉仔細想象了一會兒,嘆道:“我居然也想象不出來……” 阿弦被方才所見的場景驚的心悸,此刻聽了太平跟崔夫人說這般“可怕”的話題,倒也不覺著格外害怕了。 崔夫人,太平,阿弦在前,韋江跟韋洛兩個則在后面隨行。 隔著有些遠,韋江低低地不知在跟韋洛說什么話。 阿弦自懷心事,憂心忡忡。 太平則驚喜叫道:“賢哥哥來了?!?/br> 抬頭看時,果然見沛王李賢從前方花園月門處穿廊而來。 多日不見,李賢仿佛又出落了許多,但見他腳踏宮靴,著淡黃色的錦袍,鑲金勾玉腰帶,懸著錦囊玉佩等物,顯得身姿纖長,頭頂盤龍嵌珠的金冠束發,俊秀高貴,天家氣質。 崔夫人跟阿弦行禮,身后韋江韋洛也緊走幾步見禮,李賢態度溫和,命眾人免禮。 李賢因對太平道:“之前說走就走,我等了半日不見回來,還以為你又跑去哪里玩了呢?!?/br> 太平道:“我左右也是在這府里玩,又不會去別的地方,有何可擔心的?” 李賢笑道:“你莫要忘了,崔師傅這里是有老虎的,你這樣頑皮,若不留神翻進虎山里去可如何是好?” 太平眼珠轉動,口中道:“難道我傻么?” 李賢一笑,當著崔夫人的面兒倒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又叮囑了太平兩句,最后看阿弦一眼,點了點頭,就先去了前廳。 沛王去后,眾人隨夫人進了上房,先拜見了崔老太太,當然又是好一場寒暄。 也不知韋江對韋洛說了什么,在此之后,韋洛甚是安靜,只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偶爾會看阿弦幾眼。 阿弦也顧不得理會她,幾乎也將她所說“報復毆打”一節拋下,因有更要緊的事牽住了她的心。 就連趙雪瑞跟她打招呼,阿弦都有些心不在焉,怠于應付。 中午入席之前,崔曄同崔升以及幾位子侄都來拜見,阿弦皺眉望著崔曄,見他拜見家長應酬賓客,一如平常滴水不漏,雖在這錦繡花叢里,卻仍是那樣疏離清冷。 阿弦忍不住轉頭看向身旁,卻見趙雪瑞含笑正凝視著崔曄,阿弦心頭“砰”地一跳,極快低頭下去。 女眷們的席上自然熱鬧,今日為人所說最多的,卻是花園里的那棵牡丹。 阿弦在旁靜靜聽著,顯得少言寡語。 而對這些女眷而言,起初并不知阿弦的身份,漸漸地聽說了,便都好奇地偷偷觀望,可一來阿弦沉默寡言,二來這冬日牡丹盛開更是最為新鮮的異聞,故而大家伙兒的注意力都在牡丹上頭,所說多半都是“吉兆”,“祥瑞”等話。 阿弦漫不經心,見無人留意自己了,便悄悄起身往外。 阿弦這一動,卻至少有三個人留意到了,一是韋洛,凝視著阿弦離開的方向,不屑地冷哼了聲。 第二個卻是太平,太平正興高采烈地聽這些婦人們講些“花神”的古怪傳聞,正聽的高興,忽然想起曾跟李賢說過要叫阿弦去看一眼。 誰知卻正見她走了出門去——隨著阿弦一起出門的,還有一人。 且說阿弦自己出了堂下,沿走廊往前,才走出十數步,就聽得身后有人道:“女官留步?!?/br> 阿弦回頭看時,卻見是趙雪瑞追了出來,遂站住等候。 趙雪瑞來到跟前兒,端詳著她的臉色,悄悄地含笑問道:“怎么女官今日……好像不大愛理人呢?是我哪里得罪了么?” 阿弦一怔,搖頭道:“姑娘多心了,并沒有?!?/br> 趙雪瑞道:“當真沒有么?” 阿弦咳嗽了聲,苦笑道:“莫非要我捏造一個?” 趙雪瑞道:“我還當……你是因為前日我跟天官同游之事而介懷呢?” 阿弦臉頰微熱,蹙眉道:“什么話?這個跟我有什么關系?” 趙雪瑞含笑點頭:“想必沒有干系,是我多心亂想而已?!?/br> 正說到這,太平從里出來:“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 阿弦斂神:“沒什么,殿下怎么也出來了?” 太平道:“我忽然想起來你還沒看過那棵奇異的牡丹呢,先前還跟賢哥哥說要你去看一眼?!?/br> 阿弦正有此意。 趙雪瑞聞言卻面露憂慮之色,她不便對太平勸諫什么,就悄悄地拉了拉阿弦的衣袖,低聲道:“這種反常之物,只當敬而遠之,何必又巴巴地再去看呢?” 阿弦一則惦記先前所見的那一幕,二來她向來膽氣最盛,哪里在意這些,正要安慰一句,誰知太平人小鬼大竟聽見了,便道:“先前我跟哥哥已經看過了,也沒什么,不見它竄起來咬我一口,你怕就不必去,我跟小弦子去就是了?!?/br> 趙雪瑞見她直言不諱,只得笑道:“是我多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