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節
那極大的蝴蝶飛過街頭百姓們的頭頂,有人滿懷敬畏贊嘆地仰頭打量,有人不依不饒、大膽地伸手想去捕捉,那蝴蝶卻閃動著美麗的翅膀,一直來到了阿弦四人的頭頂。 袁恕己天生冷靜果決,并不被這些絢爛色相所迷,反而覺著妖異不對,又見大蝴蝶像是往他們的方向而來,早探手護在阿弦身前。 桓彥范也有意無意地踏前一步,身子微微側開,擋住了阿弦。 那大蝴蝶果然來到阿弦的頭頂,翅膀舞動,仿佛有誘惑邀請之意。 阿弦看了一眼蝴蝶,目光卻越過人群,看向前方被小孩子們圍在中間的那遣唐使,正好那使者因見蝴蝶飛離,就也回過身來。 對袁恕己而言,有些意外。 ——此人倒是生了一張頗為俊秀的臉孔。 早先大唐跟倭國在新羅交手,袁恕己有幸見過幾個倭人,長安的遣唐使,他也瞧過些許,印象統統不佳。 雖然作為出使大唐的“使者”,遣唐使的挑選也有一定的條件,相貌自然不能太敗壞,可就算如此,來唐的倭國使者,不論氣質還是相貌,都是“等閑”之極。至少在袁恕己看來,一概透著猥瑣。 可是現在這個人,卻像是異類。 就連袁恕己也不得不承認“俊秀”,這人的相貌氣質,就算是在唐人之中,也算是極不錯的了 阿弦同那人對視一眼,見頭頂的蝴蝶仍在盤桓,她便伸出手去。 袁恕己皺眉,就在阿弦的手指將碰到那蝴蝶的時候,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同時出手如電。 阿弦低呼了聲,卻已經來不及了。 在圍觀百姓們的驚呼聲中,袁恕己袖底的鋒芒掠過,眼前的大蝴蝶已被削做兩片。 蝶翼自空中墜落,落地之時,卻化作兩片雪白紙片。 此刻那遣唐使已轉身往此處走了過來,袁恕己因對倭人有天生的惡感,不由道:“雕蟲小技,妖行惑眾?!?/br> 桓彥范笑道:“人家畢竟遠來是客,就不必如此劍拔弩張了?!?/br> 阿弦慢慢俯身,將地上那兩張紙片撿了起來。 袁恕己正要讓她扔掉,那遣唐使已經走到近前,彼此相距不過一步之遙。 “不必為他們覺著可惜?!鼻蔡剖蛊届o地看著阿弦,居然是很純正的大唐官話。 阿弦不語。 遣唐使伸手,虛虛一點,那兩張紙片從阿弦的掌心穗穗而動,竟合二為一,慢慢地仍成為一只蝴蝶,重又振翼而起。 在眾人都為之驚艷的時候,袁恕己心中大惡,恨不得讓阿弦快些丟掉,幸而那蝴蝶已經飛離,竟回到了遣唐使的手上。 遣唐使微笑,看著手指上的蝴蝶:“是莊周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莊周?” 阿弦一驚,正要問他說什么,人群中響起一個奇怪的口音,遣唐使向著阿弦微微俯身,將蝴蝶籠在手心,再張開手的時候,已經仍是兩片被袁恕己削開的紙片。 他翻掌往下,紙片飄然下落,還未墜地,就已經消失在眾人眼前。 人群中又響起先前那個聲音,大概是在召喚。 遣唐使轉身,走了兩步,回頭又看阿弦一眼。 袁恕己皺眉道:“這個妖人是誰?” “是這次使團中最出名的一位,”桓彥范身為長安頭號靈通者,自難不倒:“陰陽師阿倍廣目?!?/br> 崔升是四人中最震驚的一個,見阿倍廣目消失在人群中,才問道:“他方才所說那句,是指的莊周夢蝶的典故?” 袁恕己不以為然,又皺眉對阿弦諄諄教導:“方才怎么去碰那妖人的東西?倭人乃化外之民,此人的舉止有如此妖異,以后不可貿然如此了?!?/br> 阿弦答應。 桓彥范笑道:“少卿對倭人頗有微詞?!?/br> 袁恕己哼了聲,目光沉沉道:“何止,我很不喜歡這些人,先前還趾高氣揚地跟我們爭新羅,見兵敗大勢已去,又浩浩蕩蕩地來到大唐,表面臣服,實則四處窺探搜尋,不知懷著什么心思?!?/br> 崔升道:“聽說他們過了年,就要回倭國去了,應該不至于生事,想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br> 袁恕己道:“小心駛得萬年船?!?/br> 桓彥范不做聲,卻也隨著點了點頭。 四人出了平康坊,正要分別,崔升拉住阿弦,低低同她說了兩句話。 崔升同桓彥范兩人便先去了,剩下袁恕己問道:“二郎悄悄地跟你說什么?” 阿弦道:“沒什么,冬至后兩日是崔夫人的壽,二哥讓我去呢?!?/br> 袁恕己打量著她,欲言又止,只問:“你要去么?” 阿弦道:“是要去的,少卿呢?” 袁恕己道:“非親非故的我去干什么?” 阿弦笑道:“趙姑娘大概也會去的?!?/br> “跟我有什么關系?”袁恕己啐她一口。 第235章 冬日牡丹 阿弦本來想告訴袁恕己, 趙雪瑞對他的心思。 但是一想到方才在飛雪樓里那副閃瞎人眼的場景, 那些話又澀在了嘴角。 雖然趙雪瑞很是坦直地表示了對袁恕己的傾慕之心,可她畢竟是大家小姐,如果當真崔府看中了, 趙家只怕也不會不肯,有了這父母之命, 誰也說不定姻緣到底會怎么樣。 甚至就阿弦自己而言, 雖然崔曄一再對她“交心”,甚至有過那些親密難言的舉止,可當看著崔曄跟趙雪瑞站在一起, 阿弦頭頂像是壓著一塊巨石,恍惚一切都這樣不真起來。 于是阿弦選擇忍著不說。 袁恕己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便問道:“先前二郎怎么說你病了?你還向著他們使眼色,想瞞著我什么呢?” 他的記性倒好,阿弦啞然失笑, 只得將在灞河救人的事說了, 末了又拍拍心口道:“我已經好了,本來不想你才回長安就聽這些……白多一次擔心不是?” 果然袁恕己眼中透出怒意來:“你倒是怪怕別人為你擔心?我你是故意要讓人焦心死才是!” 阿弦陪笑道:“息怒息怒, 我這不是還活蹦亂跳著么?” 袁恕己磨著牙:“你該清楚些, 并不是每次都會那么幸運死里逃生的,而且在那種荒郊野外地方……真想打你一頓, 讓你長個大記性?!?/br> 阿弦剛才只簡單說了跳河救人一句,半個“鬼”字都不曾提起,怎奈袁恕己跟她相處了這許久, 怎會猜不到有內情? 阿弦吐舌道:“少卿你真是越來越明察秋毫了?!?/br> 話音未落,耳畔有聲音響起:“這是在關心你呢。照我看袁恕己比崔曄可靠多了,你真忍心把人往外推?” 阿弦驚而側目,卻見敏之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一臉圍觀看戲的神情。 “關你屁事……”阿弦禁不住低聲嘀咕。 不料袁恕己聽了個正著:“你說什么?” “沒沒,”阿弦忙道:“不是說你!” “那是說誰?”袁恕己斂眉。 偏偏賀蘭敏之笑道:“那趙雪瑞曼妙多姿,美不勝收,又很似盧煙年的風韻,只怕崔曄早被她迷住了,你還在這里發呆呢……” 他偏能如此洞察人心,阿弦忍不住叫道:“我不聽!你走開!” 袁恕己震驚,看看阿弦,又看向她身旁:“你在跟誰說話?” “我……” 阿弦心跳而躊躇。 敏之則挑釁般笑道:“告訴他啊……還有,跟他說那本來傾心他的趙雪瑞,只怕要落在崔曄手里了,那樣一個美人兒到嘴卻又將飛了,我也替他怪可惜的?!?/br> 阿弦忍無可忍:“周國公……” 袁恕己雙眸微睜:“周國公?!” 不慎出口,阿弦似斗敗的公雞,掃一眼賀蘭敏之,見他露出有恃無恐的微笑。 阿弦無奈:“是?!?/br> 真相來的猝不及防,且又如此悚人聽聞,袁恕己瞬間驚怔。 賀蘭敏之卻忽地又道:“你見了那個陰陽師了?” “嗯……???”阿弦吃驚。 袁恕己咽了口唾沫:“他……周國公在跟你說什么?” 與此同時敏之道:“你可要小心,阿倍廣目還是有些能耐的?!?/br> 阿弦不知道該對誰說話,想了想,先問敏之道:“你認得他么?” 又對袁恕己道:“殿下在說阿倍廣目?!?/br> 袁恕己更加震驚:“周國公連這個也知道?” 阿弦嘆道:“是啊。幾乎無所不知?!敝灰缬半S形,自然無所不知。 轉念間有想到……如果是崔曄在的話,敏之卻無法共存。 敏之不知她心中生出如此想法,卻心有靈犀般自謙:“并非如此,也有例外之時?!?/br> 袁恕己為阿弦所說驚嘖不已,忽地想到本職為難之事,忙道:“既然如此,周國公知道是梁侯害他?快請殿下相助,找出有力的人證物證?!?/br> 阿弦挑眉。 就在阿弦于平康坊巧遇陰陽師的這日,崔府里也發生了一件很怪異的事。 崔府的一名丫頭有時經過花園,無意中瞥了眼,卻驚見在花苑中有一抹醒目的翠綠。 丫頭一時多看了兩眼,越看越覺著怪異,于是走下小圃,靠近看時,卻見竟是一棵枯枝牡丹,不知何時居然已經反醒出十數片碧綠葉片。 最令人驚嘖駭異的,是在葉片之中,居然還萌著一枚飽滿圓潤的粉色牡丹芽苞。 丫頭又驚又喜,自忖夫人的壽誕就在眼前,花園中牡丹反季盛放,必然是大大地吉兆了。 于是匆匆忙忙地跑去報喜,一時間,闔府都知道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