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
與此同時。 沛王府邸,沛王李賢正跟崔曄說了一件近來長安城發生的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第208章 永不離 就在阿弦啟程往江浙之時, 秋風蕭瑟,武皇后之母,衛國夫人楊氏歿了。 武后哀思之余, 欲修建寺廟、樹立佛像悼念楊氏, 此事便交由敏之料理。 誰知敏之對此事并不上心,非但被人揭發有中飽私囊之嫌,且在楊氏的喪期之間,并不遵從守孝, 不穿孝服而肆意行樂。 武后一怒之下, 便奪了他的武姓, 命將其發配雷州。 豈料就在前往雷州的路上, 歇息的驛館忽然起火,敏之竟葬身火海。 崔曄雖一直都在路上, 但也經常收到屬下遞送的各色消息,因此聽說此事,并不覺著十分詫異。 李賢卻實在難過, 道:“我原本以為, 母后之所以把表哥貶斥, 不過是想磨磨他的脾性而已, 等他收斂、知錯了, 自然再會調他回來,誰知道這一次,卻是有去無回了?!?/br> 崔曄道:“殿下節哀,天有不測風云?!?/br> 李賢掏出帕子拭淚, 又道:“他雖有些跋扈不羈,但卻是親戚里難得的可堪交談的人,又負才氣,本該大有一番作為,卻竟落得這樣下場?!?/br> 李賢停了停,忽然又道:“其實從上回太平出事,我就一直有這種不祥的預感,只是想不到竟來的這樣快?!?/br> 崔曄輕聲道:“周國公鋒芒太盛,行事又太過隨性,他走到這一步,其實并不奇怪?!?/br> 李賢道:“崔師傅,我只是有些心驚?!?/br> “殿下為何心驚?” “大概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br> 燈影下,崔曄默默地看了李賢片刻,終于說道:“殿下跟周國公并不是同類之人,為何發此感慨?” 李賢低低笑了聲,道:“我只是想到,先前母后對表哥,是何等的寵愛,沒想到,說變就天翻地覆了?!?/br> 崔曄默然道:“殿下這些話,且記得不要對其他人提起?!?/br> “當然,”李賢道,“我也只能在崔師傅跟前兒吐一吐而已,其他的,連最近身之人也只字不言?!?/br> 崔曄頷首:“這便好?!?/br> 此刻堂中無人,崔曄瞥一眼左右:“說到近身之人,聽說殿下最近收了一名新的隨侍?” 李賢一愣,面上神情略有些不自在,繼而道:“崔師傅連這個都知道了?是,這人原本是我外頭結交的,因看他身手出眾,便留在府中了?!?/br> 崔曄靜靜地看著他,忽然說道:“我先前離開京都之前,曾無意聽圣后同陛下商議,似在談論殿下的親事,其實殿下已是這般年紀,也很該認真考量此事了?!?/br> 李賢微微震動,卻垂首道:“您說的是?!?/br> 燈影下,崔曄默默地看著這位少年親王,眼中波光閃爍,最終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淡淡道:“時候不早,我該去了,殿下早些安歇?!?/br> “天色已晚,不如崔師傅且留在府中安歇?!崩钯t挽留。 “不必了,我還是回驛館?!贝迺掀鹕硗?。 李賢只得隨行,將送出殿門處,忽又說道:“崔師傅這次南下,是特意為了十八弟而去的么?” 崔曄止步:“為何這樣說?” 李賢含笑道:“之前因師傅的身子不好,母后特許您在府中休養,但能讓您這般不辭辛勞地跋涉前往的,除了十八弟,我想不到別的?!?/br> 崔曄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正要出門,李賢又道:“聽說她在江浙所做,轟動地方,我早就想當面兒聽她說一說,只可惜今日天晚,未曾來得及面見詳述?!?/br> 崔曄道:“明日讓阿弦拜見殿下就是了?!?/br> 李賢笑道:“如此就太好了?!?/br> 等送了崔曄出門上車而去,李賢回身入內。 將走到客廳之時,有一道偏瘦的身影自廊下出現,燈籠之下,照出一張尖下巴,相貌清秀的臉。 這一位,正是方才崔曄跟李賢提起的,他新進收的那位“近侍”,名喚趙道生,但卻并不是什么李賢在外游歷認識的人,而是王府的家奴。 因他相貌出色,為人又機警過人,極擅逢迎,是以李賢對他寵信非常。 趙道生道:“那位天官大人走了?” 李賢瞥了瞥他:“嗯?!?/br> 趙道生笑道:“人人都說他厲害,怎么殿下不讓我看一眼?” 李賢皺皺眉,并未言語。 趙道生最會察言觀色,當即上前挽住他的手臂笑道:“我知道殿下不讓我露面,一定有個緣故,我不是也乖乖地照做了嗎?” 李賢這才看他一眼,道:“你知道就好,我不讓你見崔師傅,是為了你好?!?/br> 目光掠過這人的臉,雖是男子,但生得有幾分妖媚的女像,燈影下看來尤其明顯。 李賢盯著趙道生的臉,眼前卻忽地出現另一個人。 她道:“伯伯叫我弦子,英俊叔叫我阿弦……你還是叫我阿弦罷了?!?/br> 瞬間心亂,而眼前亦光影凌亂。 原來是趙道生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殿下在想什么?” 李賢斂神:“沒什么?!?/br> 趙道生并不追問,只是陪著李賢回房去了。 驛館。 不期然在此見到了賀蘭敏之,阿弦爬起身來,不知敏之怎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 不過此人種種行事自不能以常理測度,因此阿弦只搓了搓眼睛道:“大半夜的,殿下有什么急事?明日再說也是不遲?!?/br> 敏之似笑非笑:“正是夜晚靜悄悄地才好說話?!?/br> 玄影雖被呵斥,卻仍盯著他,仿佛有些警備的模樣。 阿弦聽這話有些輕薄似的,自也暗中警惕:“殿下若無要緊之事,還請天明再見就是?!?/br> 敏之卻自顧自走到旁邊兒坐下:“小十八,這一趟江浙好玩么?聽說你差點去了半條命,是真的?” 阿弦跳下地,安撫玄影:“殿下聽誰說的?” 敏之笑道:“到處都在傳說,說的神乎其神……” 他垂著眼皮,仿佛在想什么,忽然抬頭看著阿弦道:“整天面對那些……你不怕么?” 阿弦琢磨他的話中意思:“殿下指的是……” 敏之皺皺眉道:“當然是那些鬼?!?/br> 夜半三更,他忽然來到,卻在談鬼。雖然這會兒看不見什么鬼現身,阿弦仍覺身上有些隱隱生冷。 阿弦道:“殿下怎么有興致說起鬼怪來了?何況,白天不可說人,夜晚不可說鬼,我才不想自討苦吃,萬一真的引了來可怎么辦?” 敏之竟隨著輕輕笑道:“是呀,要是引了來可怎么辦?” 阿弦著實吃不準他的意思,但前車之鑒數不勝數,只在心底絞盡腦汁地想法要讓他離開。 敏之卻看穿她的心思:“我等了這么久才等到你,一見面就要趕我走?” 阿弦雖察覺他這句話有些古怪,卻也來不及多想,只悄悄打了個哈欠:“我很困,又是晚間,殿下不如且回,給人看見了不好?!?/br> 敏之道:“給誰看見?給崔曄?”他忽地笑起來:“那個人呀……簡直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br> “什么放火點燈?!卑⑾液薏坏脤⑺话讶映鋈ニ懔?。 敏之笑而不答。 看著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阿弦委實無法:“殿下到底找我做什么?有事且說,無事,我便真的要睡了?!?/br> “不妨事,你睡就是了?!泵糁荒樌硭斎?,“我暫時還沒想到找你做什么,等我想到了再叫你?!?/br> “殿下!”阿弦忍無可忍。把玄影也嚇了一跳。 敏之卻不急不惱,只向著她緩緩而笑。 但是這笑卻并不似以前一樣跋扈囂張,肆意妄為般,卻仿佛帶了一絲憂悒感傷之意。 他身上淺褐色的袍服在燈影之中,如煙如灰,竟把那張艷麗的臉也襯出幾分落寞孤寂。 阿弦看著這般不同以往的賀蘭敏之,心頭轉念,無端端想起曾經所見的“幻象”之中,敏之孑身一人離開長安的場景。 那種落寞孤寂,竟跟此刻有些相似。 心一跳,終究不忍。 握拳微嘆,阿弦索性走到敏之對面落座。 “一別這兩個月,殿下可都好么?”阿弦勉強問道。 敏之道:“好……好得很?!?/br> 阿弦又試著問:“皇后、沒有因為那件事責怪殿下吧?” 敏之似乎冷笑,卻搖頭。 阿弦道:“那件事其實也并非完全是殿下的錯,只是摩羅王太過陰險狡詐了而已,既然雨過天晴,有驚無險,以后殿下……總也該適當收斂些,好好度日……” “楊尚有孕了?!泵糁鋈幻摽诙?。 阿弦一驚,繼而笑道:“大喜呀,恭喜殿下了?!?/br> 敏之望著她。想笑,又未曾:“多謝?!?/br> 乍然聽他口中說出這話,阿弦想了想,便趁機又勸道:“可見是‘禍兮福之所倚’,既然已有了小殿下,從此后殿下可真的要聽我的了,不能再像是以前般肆意妄為,畢竟,也要為將來的小殿下著想……” 敏之不言語,只直直地望著她,眼睛似有些發紅。 阿弦見他不答,知道他脾氣反復無常,不敢深勸,便道:“我知道我本沒資格說這些話,但是良藥苦利于病,殿下不如且想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