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節
其實,那會兒阿弦因發現了許敬宗跟李義府在景城山莊勾搭所作,又撞破許敬宗持刀要殺許昂,許敬宗憤怒之下喪心病狂,當夜派了殺手前往要斬草除根。 卻被這隔壁的老者察覺,神不知鬼不覺地擋在外間。 直到阿弦被陳基所傷,鬼魂附體前往許敬宗府那夜,玄影本是去給崔曄報信的,跑到半路恰遇見敏之,卻給敏之捉了來。 而這負責守衛的老者因見情勢復雜,不便出面,是以他卻去報知了崔曄。 因此那夜敏之是由玄影帶著前往,崔曄趕到,卻是因這老者報信所致。 原來,崔曄的人雖未到,心意卻一直都在。 阿弦渾渾噩噩,將天明的時候醒來,半邊身子已經疼的麻木。 此刻卻已并非在客棧之中,來到了一個陌生而簡陋的所在。 眼前圍著她的,除了林侍郎外,還有幾個小腦袋,除此之外的外圍,卻圍攏了一些“非人生物”。 林侍郎見她醒了,喜道:“小十八,你總算醒了,覺著怎么樣?” 阿弦將眾人環顧了一遭兒:“桓大人呢?” 林侍郎道:“小桓出去探聽消息去了,別擔心,他好端端的?!?/br> 阿弦看向他身邊兒擠著的那大大小小十幾個孩童:“他們……” 林侍郎欲言又止,只道:“他們就是你跟小桓從那北閣塔里救出來的孩子們。放心,都在這里,一個都不少?!?/br> 有幾個小孩兒聽見,便向著阿弦露出笑臉。 有大膽的問道:“哥哥怎么樣了?還疼嗎?” 阿弦略覺欣慰:“不疼了?!彼龗陝佑鹕?,林侍郎從旁相助扶了起來。 將這些孩子們挨個兒看過后,阿弦復想起那老者:“還有一位……” 林侍郎善解人意:“你說的是那位老伯?他在外頭給你煎藥?!?/br> 阿弦點頭間,手忽然碰到一物,阿弦低頭,卻見是那昆侖奴的面具。 林侍郎已對旁邊一名孩童道:“去叫伯伯進來吧?!?/br> 孩童清脆地答應了聲,轉身跑出去,不多時陪著那老者走了進來。 這是一張極為普通的臉。 正如阿弦當初在平康坊見他的第一面,相貌平平,絲毫不引人注意。 年紀看似有五六十歲,神情看似是略顯謙和木訥的,但又隱約透著一股淡然疏離。 林侍郎便招呼孩童們道:“大家隨我出來。讓哥哥歇息會兒?!?/br> 孩子們如小麻雀般圍著他退了出去,只有一個看著極小的孩子,看著不過四五歲,仍是趴在床頭上,瞪著烏溜溜地眼睛打量。 阿弦見這孩子玉雪可愛,便探手摸了摸他的頭,林侍郎正要招呼,見狀便由他留下。 阿弦掃過其他林侍郎看不見的“人等”,目光落在那老者身上。 正想下地說話,老者上前攔著她:“你受傷了,且不要亂動?!?/br> 阿弦道:“不知道老伯怎么稱呼?” 老者道:“你仍舊叫我康伯就是了?!彼A送?,又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在范縣所做,公子都已經知道了,所以才讓我一路追蹤過來?!?/br> 卻因為阿弦等隱藏行跡,山路水路轉換,十分莫測,故而康伯竟也一時難尋。 直到阿弦在舒州大病了那一場,桓彥范抓了滿城大夫去給她看病……阿弦卻又“死而復生”,此事竟由大夫之口傳播,鬧得有些轟動,才給康伯探聽到。 隨之趕來括州后,發現險情,及時相救。 阿弦道:“康伯,阿叔他怎么樣?” 康伯很是平靜地回答:“據我所知,公子無礙?!?/br> 阿弦皺眉問:“怎么那蒙面人說他病了?” 康伯道:“人食五谷自然生病,何必掛心。你只養好自己的傷,比什么都強些?!?/br> 阿弦哭笑不得:“若是尋常的病,我自然不在意?!?/br> 康伯忽然道:“不錯,公子絕不會平白病倒,除非是大有心病?!彼沉税⑾乙谎鄣溃骸澳慵热恢?,為什么不快些想法好生做完了此處的事,自己回去見他?” 這老頭說話甚是生硬,說的阿弦愣愣地。 康伯淡淡又道:“聽說你當初在桐縣照顧的他極好,他現在為你做些事也是應當的。你若感激,等見了面后多對他好些就是了?!?/br> 他說了這句后,轉身扔下一句:“藥熬好了,我去端來?!?/br> 阿弦一個人在榻上,呆若木雞。 第198章 處刑 忽然袖子被人扯了扯, 阿弦低頭,玄影正揚首看著自己。 昨夜她跟桓彥范兩個潛入寺中,特意叫玄影留下跟林侍郎作伴。阿弦知道玄影擔心自己, 便摸了摸它的頭:“我沒事?!?/br> 玄影背順著耳朵, 仰望著阿弦,乖巧地“嗯”了聲。 又有個聲音問:“十八子在說的是崔天官嗎?” 阿弦抬頭,對上在床邊圍觀的群鬼們。 玄影早也察覺了,但因阿弦身上并沒緊張恐懼的氣息, 玄影便未曾吠叫, 只又豎起耳朵, 望向對面。 阿弦并沒有回答, 另一個鬼卻說道:“十八子的阿叔當然就是崔天官了?!?/br> 阿弦覺著奇怪,抬頭問道:“你怎么知道?” 那鬼見她居然搭理自己了, 興高采烈道:“我是聽說的。十八子的那些異聞,我聽了好多,比如豳州的小麗花, 歐家女嬰的案子, 馬賊案, 還有景城山莊那件事, 鬼嫁娘的故事傳了很久, 甚是可怕,沒想到在你的手里終結……” 阿弦不知是該欽佩它的博聞,還是笑一個鬼竟也會覺著鬼故事可怕。 又一個鬼打斷他的話:“不要說這些啦,還沒有謝過十八子呢?!?/br> 眾鬼沉默, 然后一個道:“不錯,只是又連累十八子受了重傷,假如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都魂飛魄散也抵償不了?!?/br> 阿弦見他們似很沮喪,便一笑道:“不礙事,只是受點傷而已,幸而把孩子們都救出來了,不然我才是白來了一趟?!?/br> 昨日那蔣爺當街問價,林侍郎跟他周旋的時候,跟在蔣爺身旁的數鬼便將內情告訴了阿弦。 原來這蔣爺是個喪盡天良的人牙子,趁著城內受災,百姓忍饑挨餓之時,他便四處搜找一些相貌出色的孩童,以威逼利誘的法子買到手中,然后轉手高價送到江浙其他各地的娼所,私家加以從小調教,或某些高門大戶手里,以供褻玩。 阿弦從這些鬼的口中得知,被關押在北閣塔的這十幾個孩子,今夜就要被分散送到各地,如果不立即營救,只怕再無機會。 忽然那小孩子從床頭上爬上來,手腳并用爬到阿弦身旁:“哥哥在跟誰說話?” 阿弦笑笑,將他抱入懷中,想到這些孩子原本會遇到的遭遇,卻又難忍心頭之怒。 康伯送了藥進來,阿弦才喝完了,外間桓彥范匆匆而回。 見她醒了,桓彥范忙問情形如何,阿弦道:“我很好,外頭怎么樣?” 桓彥范道:“城中加緊搜查,我出去這一趟,就看見官府捉了七八個人。之前也是怕客棧會被搜查到,所以才搬了這個地方。但是我看這幅勢頭,遲早也要搜到這里來,我們是退無可退,要盡快想法兒才好?!?/br> 阿弦道:“退無可退……的確是退無可退,昨晚上他們已經認出我了?!?/br> 此刻林侍郎走進來,聞言驚道:“他們已經認出你是欽差?既然認出,還敢下如此殺手?” 桓彥范道:“昨晚上如果不是康伯及時救援,只怕我跟小弦子都要折在里頭了,他們并不是不敢對欽差下手,而是專門沖著欽差下手呢?!?/br> “無法無天,實在是可恨,該殺!”林侍郎氣的胡須抖動。 桓彥范道:“之前我們經過的定州,刺史是薛季昶薛大人,他是個最耿直不阿的,不如我去搬些救兵……” 林侍郎搖頭:“遠水解不了近渴呀?!?/br> 三人沉默之時,隔窗隱約傳來叫罵聲響。 凝神聽時,有人罵道:“這是要官逼民反么?這大唐是要完了的!皇帝不干事,讓一個婦道人家掌家,怪不得今年的雨下的這么多,是老天爺也在哭呢?!?/br> 又有人道:“說的不錯,太宗皇帝一世英名,幸虧死得早,不然是要被活活氣死了?!?/br> 原來這會兒他們住的地方,原本是個停尸的義莊,世人多以為晦氣,就算流民也不愿意往這地方來,是以暫時避開了官兵的搜捕。 此刻叫罵的,卻是兩個負責搬運尸體的義莊之人,因凍餓而死的人太多,兩個人自然更是憤怒難耐。 林侍郎畢竟老臣,聽了這種話,按捺不住起身:“荒唐,臣子造反,連這些百姓也都造反了么?”就要出去喝罵。 桓彥范忙攔住他:“你老息怒,何必跟這些無知之人一般見識?!?/br> 阿弦輕聲道:“叫我看,讓他們罵罵也是該的?!?/br> 兩個人都驚詫地看向她,阿弦道:“他們被水災所苦,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朝廷有不能得力救援,他們自以為被朝廷所棄,又以為朝中都是張勱這種貪吝冷血的官員,當然憤怒,再多的怨念苦恨也是應該的?!?/br> 林侍郎居然覺著她這番大不韙的話還有幾分道理,可卻又過不去心里的坎兒,便悻悻哼道:“但是這些話也太大不敬了,若不是這括州張勱瀆職,早該將這些刁民捉拿起來問罪?!?/br> 忽地桓彥范道:“問罪不問罪的還在其次,現在還不是冬日最冷的時候,若再冷下去,死的人更多,已經有怨聲載道了,若情形不得改善,真的會生出民變?!?/br> “官逼民反么?”阿弦喃喃,眼神變幻。 林侍郎臉色灰暗。 室內的氣氛就像是六月天的夜晚,悶蒸不堪,令人窒息。 這一日,將到傍晚,有一人行過街頭,竟徑直往括州刺史府門前而來。 門口侍衛攔住,喝道:“什么人亂闖?” 來者方住腳,停了停胸膛,朗聲道:“大膽,我乃長安來的黜陟使、工部侍郎林夏,你們還不速速報知張使君?” 侍衛大驚失色,見林侍郎氣度不凡,忙抽身入內稟告。 里頭張勱正同那蒙面人商議私事,道:“被他們把那十幾個上好的孩子救走了,早先答應要上供的落了空,再找好的也趕不上了……” 蒙面人問:“全城搜捕,都沒找到那些人?” 張勱面有忐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