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節
是日,崔府。 之前同崔曄說了太平之事后,正值領雍州牧的沛王李賢回長安,崔曄同他相見之時,便隱約交代了幾句。 畢竟兩人乃是師徒的情誼,不比別的,且李賢心性明白,此事只他們兩人知曉,不必牽扯其他,自然干凈。 李賢跟太平又是最好,讓他去“警告”“看管”太平,也是最佳人選。 阿弦聽了崔曄所言后,這才放心。 與此同時,因阿弦是女兒身之事已經傳開,崔府之中自也有一番“波瀾”。 最為震驚的不是別人,正是崔曄的母親盧夫人。 原來自從那日在虎園驚鴻一瞥,發現了崔曄的異狀后,盧夫人如鯁在喉,覺著崔曄多半是有那種“斷袖分桃”的癖好,實在鬧心的很。 雖得了崔曄的親口否認,可終究無法踏實,不料正在此刻,卻傳出十八子原本是女孩子的消息。 盧夫人初初聽聞,無法相信,但崔老夫人卻笑說道:“我早看著那孩子骨骼嬌小,又且面嫩的,不大像是個男子漢,且曄兒對她那樣的愛護,更不像是在關護一個男孩子,你難道沒看出來?” 盧夫人頗覺尷尬,她是看出來了,只可惜想歪了而已。 如今卻是雨過天晴,皆大歡喜。盧夫人一時滿面春風起來,原本因有心結,幾乎不大愿意見阿弦了,此刻心結打開,便主動前來尋她,越發起了一種“彌補”當日誤解之意。 可對阿弦來說,這份熱絡卻有些難以承受。 尤其是被婦人用那種“脈脈含情”的愛寵目光上下打量,讓她無所適從,恨不得挖個老鼠洞跳進去藏起來。 盧夫人連嘆自己眼拙,又道:“我要怪曄兒,如何竟不同我說實話,叫我白白地懸心那么久?!?/br> 阿弦正不懂這話,盧夫人咳嗽了聲,看著她一身褐色長袍,灰突突很不起眼。 盧夫人愛憐心滿溢:“阿弦呀,你是不是沒有衣裙?我這里正要做衣裳呢,叫裁縫過來給你量一量,也做上兩套女孩兒的衣裳可好?” 阿弦呆若木雞:“不、不必了,我已經習慣了?!?/br> 盧夫人搖頭:“那不成,先前是不知道,現在滿城都知道了,怎么還能像是個假小子一樣?當然要好生打扮起來?!?/br> 被她熾熱的目光罩著,阿弦覺著自己就像是在大太陽底下的酥酪,很快要融化了。 正在難以消受“夫人”恩,卻終于有救星從外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書記:等等!我辛苦熬制的雞湯不是給某人喝的 阿叔:這雞湯甚好,值得細細回味~比心~? 書記:=_=凸 第177章 愛與不愛 崔升在進門前就已聽見盧夫人叮囑阿弦的話, 愕然之余, 止步偷笑。 因見崔升來到, 盧夫人這才止住囑咐,只問崔升:“你從哪里來, 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崔升道:“才回來, 有事找哥哥, 怎么哥哥不在?” 盧夫人道:“先頭有外客來, 去書房說話了,你不知道么?” 崔升道:“我只顧撲過來,也沒打聽明白?!庇謱Π⑾业溃骸扒叭漳悴皇钦f要去崇仁坊么?我方才遇見袁少卿,他讓我告訴你,什么時候去也使得,玄影的傷也都好了, 就算不能過去也不必牽掛?!?/br> 盧夫人聽了道:“既然如此,大可將狗子跟人也都接過來一塊兒住?!?/br> 阿弦渾身僵硬, 驅動舌頭道:“夫人,當真不用麻煩了, 我已經……” “又麻煩什么?這孩子好生客套, ”她的話未說完,就被盧夫人打斷,夫人又笑對崔升道:“你哥哥忙的不上心, 你看看你能不能幫阿弦做了這件事?” 崔升道:“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至多再派一輛車過去,但到底要先問問哥哥的意思?!?/br> 盧夫人聽這樣說, 略微思忖,點頭道:“也好?!?/br> 阿弦的心頭沉甸甸地,又怕回絕的太過直接,反傷了盧夫人的好心。 總算恭送夫人起身去了,才稍微放松。 崔升走到她身旁:“你怎么一臉如釋重負?” 面對崔升,阿弦放松許多,道:“二公子,我在這里只是借住,并不是久居,而且這一段日子已經覺著甚是麻煩了,我正想著要同阿叔商議,要搬了出去呢。所以今日夫人所說的話,你可不要放在心上?!?/br> 崔升笑道:“為什么你好像對住在府里之事很是介意?難道在這里住的不好?還是有人對你如何?如果真的有人為難你,你只管告訴,我去教訓?!?/br> 阿弦道:“不不,正是因為極好,不管是吃住還是眾人都對我沒得挑,不過有那么一句話,叫‘梁園雖好,非久戀之家’,我仍舊是要回去的?!?/br> 崔升嘖嘖道:“你這個孩子實在是有趣古怪的很,也怪不得哥哥對你這樣不同?!?/br> 這連日來,阿弦雖跟在崔曄身旁,也習慣了崔府眾人的愛護,但是越住下去越有一種不安感。 在崔府雖好,始終不如在家里一樣自在,且又很是想念虞娘子跟玄影。 又因為一直以來都不曾再見到摩羅王出現,始終平安無事,加上還身揣窺基的護身符,便始終蠢蠢欲動地想著搬回去住。 如今再得盧夫人如此盛情,實在覺著受之有愧,只想逃之夭夭。 崔升忽地說道:“是了,我原本是有事才來找你的,差點忘了?!?/br> 原來崔升在刑部之中,有一位同僚,半月前此人的妻子忽然亡故,這人痛苦不已,連帶料理后事加休養生息,在家中一直歇挺了一個半月才回來當班。 阿弦問道:“然后呢?” 崔升道:“然后……其實并沒什么,大家都表示慰問,那位同事近來也從悲慟中走了出來,但我從私心里來說,我總覺著這其中有些古怪?!?/br> “有什么古怪?” “我、我總覺著那位娘子的離世,有些倉促,”崔升忖度了會兒,艱于言語:“至于詳細,我也說不清了?!?/br> 阿弦問:“那二公子想我做什么?” 崔升驚喜地問:“你肯幫忙了?” 阿弦道:“我也不知能不能幫得上,不過……二公子怎會想到我呢?” 崔升笑了笑,道:“因為有一次我同少卿隱約說起來,少卿告訴我,如果是涉及一些常人無法理解之事,可以尋你相助。我也聽說了許多有關你的事,所以……就勉強試一試?!?/br> 阿弦道:“二公子就是刑部的人,如果涉及人命……刑部的人出馬豈不是最快?” 崔升肅然道:“非也,因為毫無憑據,只我自己的直覺,這件事我誰也不敢說,生恐錯怪了好人,若只是我多心,卻毀壞了他的聲譽,豈不是我的罪過?你一來不是刑部的人,二來有事最適合查明真相的,第三,你又是相識,我信得過?!?/br> 阿弦笑道:“好,就沖著二公子這句‘信得過’,我也要全力相助?!?/br> 崔升大喜:“只要你幫忙看一看,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安心就是了?!?/br> 阿弦道:“有一件,你得讓我見見你的同事,或者……去事發之地走一走?!?/br> 崔升連口應承,又道:“這件事且先不要告訴哥哥,我怕哥哥斥我多事,又覺著我是在借機在利用你如何?!?/br> 阿弦道:“你是阿叔的親兄弟,他怎會這樣想?!?/br> 崔升笑道:“實話說,在我還不知道你是女兒身之前,我幾乎以為你才是哥哥的親兄弟呢,他待你可比待我親切溫和百倍呢?!?/br> 阿弦一怔,若有所思道:“也許,就是愛之深責之切了?!?/br> “我也常常這樣跟我自己說?!贝奚笮?,又叮囑道:“那么一言九鼎,咱們說定了?改天……” 正說到這里,阿弦忽地咳嗽起來,崔升倒也機靈,即刻閉嘴。 回頭看時,果然見崔曄從門外緩步而入。 崔曄早見他兩人“相談甚歡”:“你們在說什么?” 阿弦看向崔升,卻想瞧瞧他在崔曄面前如何應對,崔升低著頭道:“我方才跟阿弦轉述了袁少卿的話?!?/br> 崔曄瞥了他一眼:“你近來還常跟少卿一塊兒吃酒么?” 崔升忙道:“沒有沒有,只是路上偶然遇見?!?/br> 阿弦在旁邊忍笑,崔升偷偷地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露出馬腳。 崔曄卻早瞧見了,又道:“你還有別的事?” 崔升忙道:“沒有了?!贝鹜炅撕蟛艜?,急忙就告辭。 等崔升去后,阿弦才道:“阿叔,你對二公子是不是有些太嚴苛了?” 崔曄淡淡道:“要不怎么叫做‘愛之深責之切’呢?!?/br> 阿弦驚地瞪他,心里卻也想到他多半是聽見了方才自己跟崔升的對話:“阿、阿叔……” 崔曄卻不提此事,只道:“先前我看夫人從這里離開,不知是什么事?” 阿弦正要訴苦,聞言即刻道:“阿叔,夫人想給我做女裝穿?!?/br> 聽出她口吻中的哀怨跟類似恐懼之意,崔曄長眉一挑,笑在面上浮光掠影:“是么,這是好事?!?/br> 阿弦怔道:“好事?” 崔曄不答反問道:“你很不愛穿女裝么?” 這個問題,阿弦卻有些難以回答,自打懂事以來她就沒有穿過一次女裝,又怎會知道自己愛不愛穿,是以談不上“愛不愛”,只是聽說要穿,自然而然生出一種極為抵觸別扭的感覺。 嘆了口氣,阿弦道:“阿叔,方才二公子跟我說,虞娘子跟玄影都好了,我想,不如就盡快搬回平康坊可好?” 崔曄仍恢復了那種清風拂面的淡:“是因為不想穿女裝,還是別的?” 阿弦啼笑皆非:“我總不能一直都住在崔府呀,且近來一直平安無事,我想那番僧應該是不敢出來作亂了。而且我跟著阿叔,你行事也多由不便?!?/br> “說我做什么,”崔曄道:“我知道你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一直困束在我身邊,只怕你也心生厭煩了?!?/br> 阿弦叫道:“并沒有!” 崔曄道:“如果摩羅王當著懼怕窺基法師的符咒,那夜逢生趕走的那個又是什么?我并無質疑法師符咒效用之意,只是怕其中有你我想不到的紕漏之處。當初袁少卿讓我照看你的時候曾說過,這并不比別的,絕不能容許你有萬分之一的意外?!?/br> 阿弦本來執意要去,聽了崔曄這幾句,卻有些無言。 崔曄道:“但我曾說過我不會勉強你,你若覺著此處你已無法容忍,你也可以選擇離開?!?/br> 在聽了他方才那一段話后,又讓阿弦如何忍心(膽大)就如此離開? 連日來,阿弦提心吊膽,卻并不是為了摩羅王之事,而是隨時警惕盧夫人將“女裝”送了來。 這天阿弦隨著崔曄入宮,因皇后特許,阿弦隨著進宮門,前往殿外等候。 還未上臺階,就見迎面數人出了殿閣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