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節
阿弦知道自己該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然而身體就像是才從冰河中撈上來的魚兒,卻暴露在極寒的空氣里,渾身正以一種令人咋舌的速度僵冷冰凍。 “走開……”阿弦勉強發話,卻顫不成聲。 拼盡最后一絲力氣,阿弦用力咬了咬舌尖,舌尖上傳來的劇痛讓她渾身一個激靈,血腥氣彌漫的瞬間,阿弦站起身子,踉踉蹌蹌往外跑去。 “十八子……” 幽幽地喚聲在山洞中回響,如影隨形。 憋著一口氣,阿弦跌跌撞撞往外,終于又看見前方出現一絲光亮,正是洞口在望。 阿弦大喜,急急加快步子。 正距離洞口咫尺,眼前一暗,有道影子從背后掠過來,將她的去路遮住,乃是個碰頭亂發的鬼,銅鈴般的雙眼,張開蒲扇大小的手,往阿弦抓來。 阿弦猝不及防,本能地側身相讓,卻沒看見頭頂垂著一塊兒長石。 石頭跟額頭交撞,身體像是被什么彈開了一般,整個人往后倒跌,阿弦連驚呼出聲都來不及,便已昏死過去。 且說太平沉迷于武三思拿出的那些奇異之物,滿心歡喜把玩了半晌,卻覺著哪個都好。 愛不釋手,難以選擇,太平脫口道:“小弦子,你最喜歡哪個?” 誰知并無回應,太平回頭看時,卻不見阿弦。 武三思早也發現阿弦不見了,走到門口張望,廊下亦無蹤影。 太平疑惑問:“怎么不聲不響去哪里了,難道解手去了么?!?/br> 武三思笑道:“大約如此,只是我這府里甚大,他總不會是迷路了吧,我派人去找一找?!碑敿唇辛藘蓚€家奴來,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又暗中使了個眼色。 兩個家奴會意,領命而去,門上又喚了數人,便在府中各處搜尋起來。 其中有幾個正在石橋左右找尋,一人抬頭看時,卻見假山洞子里走出一道影子,正是阿弦。 那人唿哨一聲,眾家奴忙聚了過去。 領頭那人問道:“這位哥兒,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阿弦”的額頭上像是被身撞傷,血順著眉心往下,她的臉色卻極白,眼珠兒又烏黑,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可怖。 阿弦雙唇緊閉,并不回答,雙眼直直地看著前方,邁步就走。 那人將她一攔:“站??!你鬼鬼祟祟地,說,方才在山子洞里干什么了?” “阿弦”冷哼了聲,垂在腰間的手指微微彈動。 正在此刻,前方有人道:“小弦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群奴聽得是太平公主的聲音,當然不敢造次,忙紛紛退散。 “阿弦”徑直往前,大跨步過了石橋,前方果然是武三思陪著太平公主一路尋來,太平手中兀自抱著那個“勸酒美人”。 一眼看見阿弦走來,太平笑道:“噫,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話音未落,看清阿弦額頭掛彩,太平驚呼了聲:“怎么受傷啦?” 武三思正因看見阿弦是從假山洞前走過來而狐疑,又看阿弦負傷,眼中驚疑之色更重。 武三思忙拉住太平,皺眉勸道:“公主別過去,我瞧他多半是走錯路,在哪里跌了一跤,你瞧他渾身沾著青泥,十分骯臟?!?/br> 太平道:“人都受傷了,你怎地還說這些?!?/br> 武三思道:“公主錯怪我了,我其實是想讓人帶他下去看大夫,免得有什么大妨礙?!?/br> 太平信以為真,反催促道:“那好,快叫御醫來給看看!” 原來武三思因知道阿弦是敏之的人,又見阿弦從那要命的地方走出來,故而認定阿弦是為敏之刺探他的事,他也不知阿弦探到多少,但當然不能輕輕放過。 正要吩咐家奴帶阿弦離開,阿弦卻已經走到跟前兒,她直直地看著武三思,眼神讓他無端心里發毛。 武三思一時竟忘了命人帶她下去之事,皺眉不快道:“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阿弦不答,腳步不停,幾乎跟武三思只一步之遙了。 武三思察覺不對,心生警惕,呵斥道:“站住,你干什么?” 旁邊太平公主歪頭看著阿弦,擔憂之余,也覺著她的舉止有些古怪。 正在此時,阿弦忽然止步,她舉手捂著頭,仿佛十分痛苦。 而在武三思跟太平身后,有個聲音叫道:“太平,梁侯,你們在做什么?” 太平回頭看時,卻驚見來者是沛王李賢。 隨著李賢腳步移動,他身側那人也隨著顯露身形,氣質超然,容貌清雅,竟正是崔玄暐。 武三思眼見阿弦捂著頭躬身下去,心頭警惕之意才散開,又見李賢跟崔曄上門,他難掩心頭詫異,忙回身行禮:“沛王殿下怎么忽然駕臨?” 李賢道:“我本是去拜崔師傅的,誰知半路遇見,索性一同去探望太子哥哥,我又心想太平也許久不見他了,故而過來一并帶了她去,太子哥哥若是見了她,病興許會減輕些……我方才想看看你們在做什么,也沒叫門上通報?!?/br> 太平正見識了這些新奇玩意兒,心滿意足,聽說要帶自己去見太子李弘,更是喜歡:“好好好!” 眾人說話的當兒,“阿弦”始終抱頭俯身,此時便慢慢轉過身,腳步挪動,像是要離開此處。 李賢早也看見她:“十八弟,你去哪里?” 武三思回頭,皺眉道:“他方才亂走之故負了傷,我正要叫人帶去醫治……”說到這里,武三思揚聲道:“都呆著做什么,還不帶下去叫大夫?” 太平趁機道:“小弦子不知鉆到哪里去,撞破了頭,還流了血?!?/br> 李賢吃了一驚:“什么?”趕上一步,就來查看。 這會兒三思府上的家奴也趕過來,名為“攙扶”,實則綁架,把阿弦“架”住,便要帶走。 阿弦也并不反抗,任憑他們施為。 李賢轉到她跟前兒,一眼看清她額頭帶傷臉色慘白,嚇得不輕:“怎么傷的如此?” 武三思道:“就是,小孩子毛手毛腳的,別在這里冒了風反而不好,快扶著下去吧!” 李賢正手足無措,連問阿弦覺著如何,卻聽崔曄喚道:“阿弦?” “阿弦”雖仍背對著他,身子卻震了震,崔曄雙眉微皺,緩步向著她走了過來。 忽然阿弦叫道:“你別過來!” 崔曄戛然止步,清明的雙眸里透出狐疑之色。 在場的李賢,武三思,太平等均都詫異,三人看看阿弦,又看崔曄,不知如何。 武三思則咽了口唾沫,怒視家奴:“都愣著干什么!” 家奴們才忙又扶著阿弦而行。 李賢怕崔曄因阿弦的“無禮”而不悅,便試圖解釋:“十八弟看似傷的頗重,臉色也不大好,我想……” 崔曄卻并未理會,只疾步往前,口中喝道:“給我站??!” 眾目睽睽之下,“阿弦”忽然推開眾家奴,飛快地往前奔去! 崔曄脫口叫道:“阿弦!” “阿弦”身形一頓,幾乎跌倒,脫口罵道:“不要妨礙我!” 誰知崔曄身形如風,幾個起落,已經掠到她的跟前兒,張開雙臂,衣袂飄動,擋住了她的去路。 面對面對峙,崔曄抬眸看向“阿弦”,以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滾出去?!?/br> 阿弦圓睜雙眼,渾身已經難以按捺地顫抖。 崔曄單手一指:“滾出去?!?/br> 阿弦像是恐懼之極,額頭的血已經順著臉頰流到了下頜,看著幾乎不像是阿弦,而是陌生的什么人。 崔曄無法再忍,喉頭一動,剎那間大袖輕揚,已將阿弦的手腕擒住。 似有一聲不甘的怒吼驀地響起,卻又如輕煙消散。 阿弦的身子一軟,往后仰倒,崔曄將她往自己跟前一拽,雙臂環繞,已緊緊地擁入懷中。 第131章 密室 太平離的最遠, 李賢較近, 看的更清楚一些,只隱約聽見崔曄似對阿弦說了兩句什么。 但在李賢看來, 崔曄臉上的神情卻著實不怎么“和善”,縱然并未流露暴怒之色, 但已是前所未有的冷肅凜然,叫人望而生畏。 李賢哪里會想到更多?只當是因為阿弦“無禮”, 才讓崔曄失態,可是他又有些不敢相信:從來八風不動的崔師傅,怎會為了這點兒小事、向一個少年如此大動干戈? 李賢忙趕過來照看,那邊兒太平也反應過來,齊齊跑到跟前兒:“小弦子怎么了?” 只見阿弦頭發微亂,額頭流出的血已從眉心滑到下頜, 看著就像是從中間裂開一道血痕。整個人緊閉雙目,臉色慘白。 武三思見崔曄出手, 心底疑云密布, 忙也跟著過來道:“崔天官,這是……” 崔曄擁著阿弦,已察覺她渾身冰冷,抱在懷里仿佛抱著一塊兒透著寒氣的冰。 崔曄淡淡道:“無礙。只是我正有事要找阿弦, 就不勞梁侯了,我即刻帶他出府?!?/br> 武三思還欲阻攔:“何必這樣麻煩,就近療治最好,免得耽擱了?!?/br> 李賢眼見這般情形, 知道崔曄只怕未必是真惱阿弦……但他雖看出哪里有些不對,卻不知癥結究竟何在。 面對武三思一再“挽留”,崔曄只簡短道:“多謝,不必?!彼贡е⑾?,邁步往外就走。 情急之下武三思道:“天官!” 李賢笑道:“難得崔師傅這樣上心十八弟,堂哥你就放心讓他盡一盡心,必然無事?!?/br> 武三思見李賢也這樣說,若還要攔阻,未免露了相,于是悻悻???。 誰知就在此刻,有個家奴飛快地跑到近前,行禮道:“侯爺,大理寺的那位袁少卿忽然又帶人上門,一副要硬闖的架勢?!?/br> 武三思因不敢跟崔曄公然“搶”人,心里已經老大不快,忽然聽到這句,頓時火冒三丈:“混賬,他真的當我侯府是他們大理寺的后花園么?” 武三思罵了聲,轉身帶人往外。 背后李賢苦笑道:“我們今日好像來的正是時候,且一起去看看又發生何事了?!?/br> 李賢又問太平道:“太平,十八弟到底是怎么負傷的?你難道不知道?” 太平舉高懷中的勸酒美人,道:“我們原先在書房里看有趣的玩意兒,不知怎么他一個人跑出去玩耍,又弄得傷成這樣?!?/br> 她轉頭看著崔曄:“崔師傅,小弦子怎么樣?嚴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