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同時有人急急大叫:“十八子,十八子起身!” 阿弦驀地睜開雙眼,來不及細看面前那幽淡影子,隔著窗戶便聽見刀劍相碰發出的細微聲響! 第97章 了不起 阿弦從床上一躍而起, 沖到門口。 正拉開門, 便見到對面陳基的房門也被打開,是陳基跳了出來。 兩人相對, 陳基不等她開口,便低聲問:“你聽見了?” 阿弦道:“外頭有響動, 是怎么了?” 陳基道:“不知,弦子你留在屋里, 我去看看?!?/br> 他把阿弦往里屋推了一把,自己握著鐵尺,開門躍了出去。 夜冷月明,漫天清輝,地上薄薄地霜雪映著月光,看著十分幽靜。 整個院中卻悄然無人。 就連先前的異動也仿佛消失了, 天地無聲。 陳基不敢怠慢,攥緊鐵尺。 正要靠近院門, 玄影已搶先一步, 立在門側向著院子外昂首叫了兩聲。 夜色寂靜,犬吠聲傳的格外悠遠,陳基“噓”了聲,將門打開。 門口的路上也同樣空空如也, 陳基先是左右一掃,復定睛細看。 因才落過雪,深夜又無閑人經過,地上本是潔白一片, 但此刻卻有多處凌亂的痕跡,果然是十數枚腳印,在院墻外的腳印最為雜亂,又有幾行綿延向遠街。 玄影跑出門,向著那腳印消失的方向追出十數步,又停下來,扭頭向著院墻處吠叫兩聲。 陳基本要追蹤過去看看,又擔心阿弦獨自一人在家里,于是忙喚住玄影。 玄影在原地轉了會兒,才隨著他退了回來。 依舊將門關緊,回頭見阿弦正站在屋門處站著:“如何?” 陳基道:“有古怪,看著像有人來過,開門卻一個人影都沒有?!?/br> 阿弦掃一眼旁邊,是啊,沒有人影,但卻有…… 阿弦道:“我之前聽見有人打斗,還以為是大哥跟人動手?!?/br> “我也聽見了,”陳基道:“可你出門的時候我也是才醒,難道是毛賊?” 阿弦道:“咱們家里沒什么可偷的,何況如果是毛賊,怎么會有兵器的聲響?” 陳基心里其實有個擔憂,只是不敢跟阿弦說,豈料阿弦也是一樣的想法。 她低低道:“大哥,會不會……是因為今天到許敬宗家里,所以惹出事來了?” 陳基見她也想到這點,才笑道:“我想這個該不會吧,許敬宗好歹也是個德高望重的老大人,還不似李義府那樣惡名昭著的,難道就因為幾句言差語錯,立刻就要動殺手?” 阿弦道:“唉,知人知面不知心?!?/br> 她心中想:如果陳基似她一樣,看見過許敬宗持劍殺死那孤弱女子的兇狠一面,大概就不會這樣想了。 陳基卻又道:“今晚上處處都有疑團。假如真有人想對咱們不利,怎么連門都沒入?聽那動靜,又像是跟人動過手似的?!?/br> 兩人說話之時,外頭已有數聲雞鳴。 阿弦笑道:“大哥,還是不想了。再過半個時辰就又要上街當差了,趁著天還未明,先多歇會兒的好?!?/br> 陳基其實擔心真的有歹人不軌,如今不明不白離開了,保不準又殺個回馬槍之類。 話到嘴邊,又怕引的阿弦擔憂,就也一笑:“說的對,橫豎將天明了,不會有什么妖魔鬼怪再來作亂,你也回去睡會兒吧?!?/br> 兩人各自回房。陳基卻再無睡意,反而悄悄地將公服取了穿戴整齊,這才躺在床上,那把鐵尺就放在手邊兒。 他睜著眼睛想了片刻,復又合眸假寐。 與此同時,對面房中,阿弦卻也無眠。 她坐在床沿上,玄影就蹲在她的腳旁,豎起兩只耳朵,烏黑的眼珠盯著對面,嘴不住地微微抽動呲出利齒,仿佛是個示威的模樣。 阿弦將手搭在它的頭上,玄影方收起“怒容”,轉頭看向阿弦,又揚起尖嘴舔她的手。 ——“這只黑狗的確有靈性,先前就算不是我,它也會及時將你喚醒?!?/br> 本來只有阿弦的房間里響起另一個嘶啞的聲音。 阿弦看著對面,就在她目光所及,站著白日指引她去許敬宗府上的黑衣人,樣貌仍是那樣可怖,尋常人看見只怕立刻暈倒,阿弦卻面不改色。 阿弦道:“你方才說是許敬宗派人來想要殺人滅口?我怎么能相信你?!?/br> 黑衣人道:“你是怪我白天帶你們前往許府嗎?” 阿弦道:“你知道許敬宗跟景城山莊的案子有關,才故意引我前去?還是說,你知道許昂跟許敬宗的侍妾私通,這是丑聞,并非大案子,一旦卷入不慎的話還會自斷前程。你分明是想害我跟大哥?!?/br> 當初長孫無忌被拉下馬,除了李義府該記頭功,許敬宗當然也功不可沒,兩個人都是武后的馬前卒跟得力重用的權臣。 不系舟的人借著鬼嫁女的風波推倒了李義府,接下來也該輪到許敬宗了。 屋內幽暗,黑衣的鬼隱沒在暗影里,看不清容貌,至少不像是白日那樣可怖了。 他道:“你心里不也想給那可憐的女人討回公道嗎?我不過是推了你一把而已。至于許家的齷齪事,正是一個契機?!?/br> 阿弦道:“我不要什么契機,更不想因此壞了大哥的前途!而且又引來殺身之禍……若連累大哥有個萬一……” 黑衣人道:“你放心,他們不會得逞,因為……” 阿弦皺眉,黑衣人往前一步,在她耳畔低低說了一句。 天明。 長安城人多,天未亮的時候街頭已經行人亂走,等兩人出門的時候,昨夜地上殘留的痕跡早被踩踏的什么也看不出。 陳基鎖門后回身,卻見阿弦正在打量鄰居家的門首。陳基道:“在看什么?” 阿弦道:“大哥,你見過這家的人么?” 陳基道:“當然見過,新搬來的那天蘇奇就去打過招呼,是個篾匠伯伯,家里頭好多竹器。怎么?” 阿弦搖搖頭:“只是覺著好奇,我來了這么久都沒看見過這人?!?/br> 陳基笑道:“人家自有營生,又不是那閑的愛串門的。你沒見過也是正常?!?/br> 阿弦不置可否。 兩人同玄影一塊兒出街而去后,鄰家的門方打開,一個身著灰衣頭戴黑色幞頭的老者背著幾個竹篾筐走了出來,將門一帶,躬身低頭地往他們相反的方向而去。 陳基跟阿弦兩人來至大理寺,還未進門,那新換的門口崗衛便攔著,神秘兮兮地問道:“老陳,聽說昨兒你們把中書令許大人的長公子拿來寺里了?” 李義府倒臺之后,中書令之位空懸,因許敬宗在朝野中的資歷不遜于李義府,武后又甚看重,因此高宗便讓許敬宗接替了李義府擔任中書令、也就是丞相一職,且加光祿大夫,拜太子少師,可謂榮寵無雙。 因此聽說許昂出事,大理寺的人幾乎都炸開了,一個個忙不迭地打聽詳細。 又因為許昂是負傷而來,且據說動手的正是許敬宗本人,大理寺的情形簡直如一鍋被燒開了的水,咕嘟嘟地沸騰吵嚷著,可偏偏沒有一個人知道許敬宗痛毆許昂……原因何在。 那負責帶許昂來至大理寺的陳基跟阿弦,自然就成了解開這謎題的關鍵。 好不容易應付了崗衛,一路往內,幾乎每一步都有人來攔著打聽情形。陳基自覺從未有這般“炙手可熱”過。 雖然大理寺卿不愿過分渲染此事,但已經覆水難收,一時之間,關于許府的各種猜測又甚囂塵上。 這種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宮中。 正在武皇后為此事疑惑又有些隱怒之時,許敬宗親自進宮,上了一道奏折,說明因長子許昂“忤逆不孝”,請求將許昂流放。 大唐以“孝”治天下,所以在當時來說“不孝”是一宗極大的罪過。 而嶺外路途遙遠,且是瘴癘之地,被流放的人多半會九死一生。 許敬宗如此,可謂是要跟許昂“恩斷義絕”了。 高宗跟武后雙雙震驚,詢問許敬宗詳細。 許敬宗當然不會提及許昂跟妾室之間的jian情,便只說許昂背地里辱罵父母,毫無敬畏之心,堅決要將許昂驅除。 許敬宗年事已高,訴說之時仍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異常。 二圣見狀,不便再追問,便從了許敬宗的請求,下旨把許昂流放到嶺南。 許敬宗出宮之后,武后對高宗道:“許昂素有才名,我常聽人說他溫良謙恭,品行很好,所以才放心讓他擔任太子舍人的職位,怎么忽然之間性情大變,還惹得右相到要將他趕離了眼前的地步?” 高宗想了想:“朕也猜不透,本還想勸一勸中書令,可是看他氣得胡子亂顫,朕擔心若再多說兩句他就厥過去了,故而倒也罷了,順他心意就是了?!?/br> 武后笑道:“陛下總是這般體恤臣心,不過說起來這也算是他們的家事,對了,我聽說事發那天,本來不至于鬧得這樣轟動,是大理寺的人忽然趕到,把許昂拉去了寺里,才鬧得滿城風雨的,哼,大理寺的人越來越手長多事了?!?/br> 高宗道:“倒也不能這么說,朕聽聞那日許敬宗手持長劍要殺許昂,大理寺的人怕出事,才把許昂拉了去的。今日看許敬宗這般決絕的模樣,氣頭上真的傷人性命也是有的?!?/br> 武后道:“我原本覺著大理寺多事,還想嚴懲惹事之人呢,聽陛下這樣說,他們倒也是好意?” 高宗笑道:“他們也是盡職盡責罷了。若是他們做的真的有錯兒,為何今日許公半個字也不曾提起?以他的脾氣,若對大理寺的人不滿,早也一并上奏泄憤了?!?/br> 武后含笑道:“還是陛下想的周到,臣妾不能及也?!?/br> 外間內侍忽傳:“魏國夫人到?!?/br> 高宗一聽,眼中透出光來,武后瞥見,笑而不語。 頃刻魏國夫人賀蘭氏進殿,賀蘭氏正是賀蘭敏之的meimei,武后的外甥女,生得美艷動人,因年紀小,舉手投足透著一股嬌憨之氣,高宗甚是喜愛,在其母韓國夫人武順去世后,便封了她魏國夫人之號,時常進宮伴駕。 賀蘭氏向著高宗跟武后行禮,語聲瀝瀝猶如鶯啼。 高宗已忙不迭道:“朕先前正想著你該來了……”舉手過去攙扶,賀蘭氏順勢起身,兩人眉目傳情。 武后見狀道:“我也正覺著該有人陪陪陛下說話,既然賀蘭來了,正是最好不過了,既然這樣,我就先去為陛下批閱奏折了?!?/br> 高宗笑道:“皇后自去,多有勞煩?!?/br> 武后臨轉身之時又看向魏國夫人,卻見她正也握著高宗的手,竟嬌聲道:“陛下,你當真想我了?” 武后聞言,面上顯出一股厭惡之色,轉身冷冷出門。 離開太極殿,一路往甘露殿而行,武后想到方才賀蘭氏嬌媚的模樣,不知不覺,聽到自己牙關咬緊的咯咯聲音。 察覺這點,武后緩緩止步,她轉身走到欄桿之前,舉目遠望,卻見宮闕連綿,江山秀麗,天際風云變幻,猶如騰龍起鳳,壯闊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