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時至今日,陳子明也料到了那日陳亮為何會做那個舉動。原以為陳亮只是為了讓自己和沈喧親近,如今才知道,陳亮的目的只是讓自己和他父子反目,到了這一日好撇清自己的關系,保全自身。 雖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可陳子明依舊無法認同父親的做法,如今他倒是的確保全了自己,可這樣的保全與他而言,倒不如一同入獄來的干脆。 “我還有一事想問你,希望你能對我說實話?!鄙蛐?。 “你問吧?!标愖用鞯?。 “冬狩之時,王吉海擅自改了祭天的儀程,你事先是否知道?后來你在獵場將我弄昏,導致我上不了場,最后趙尋不得不出了那個風頭,這兩者之間有沒有關聯?”沈喧問道。 “你是想問我王吉海此人是否可信吧?”陳子明笑了笑,道:“此人如何,陛下心中應有猜測,否則也不會一直沒有動他?!?/br> 沈喧眉頭微擰,問道:“什么意思?” 陳子明又為他添了茶,道:“此人可信?!?/br> 沈喧聞言起身道:“多謝陳兄指點迷津,就此別過?!闭f罷他便朝門外走去。 陳子明略一猶豫,卻在門口叫住人問道:“你為什么愿意信我?” 沈喧聞言勉強笑了笑,而后搖了搖頭。他不是不愿回答,而是答不上來。他自己比陳子明更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第63章 京郊的莊子里,一切看似風平浪靜。 后院的屋里,劉離眉頭緊鎖的坐在榻邊,榻上躺著一個少年,正是毫無氣息的趙小五。如今趙小五已經摘掉面具,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只是雙目緊閉面色灰白,看起來毫無生氣。 劉離伸手在趙小五脖頸處摩挲了片刻,那里似乎隱隱有了跳動的跡象,劉離面色稍緩。 約莫過了一刻鐘之后,少年面色漸漸泛起了紅意,眼皮微動,繼而緩緩睜開了雙眼。 “喲,醒的夠快的啊?!眲㈦x俯身望著少年,面色十分柔和。 “唔……”少年開口想要說話,卻沒有發出聲音,目光依舊帶著幾分茫然,只怔怔看著劉離。 劉離伸手端起旁邊桌上的碗,咬了一勺水放在少年唇邊道:“你躺了三天,這會兒說不出話很正常,先喝點水?!?/br> 少年就著他的手喝了點水,意識終于漸漸恢復清明,勉強能開口說話了。 劉離道:“那天沒提前告訴你假死一事,是怕你害怕?!?/br> 趙小五聞言沒有做聲,只直勾勾看著劉離,仿佛不認識眼前之人了一般。劉離見狀嘆了口氣,伸手在少年光潔的額頭摩挲了片刻,手指帶著淡淡的溫柔和眷戀。 “對不起,往后不會這樣了?!眲㈦x道。 趙小五沉默片刻,開口道:“下次告訴我一聲就行了?!?/br> “不會有下次了,我身邊的暗衛這么多,不能每次都讓你去犯險?!眲㈦x道。 少年聲音沙啞,卻帶著某種堅決:“我不怕?!?/br> 劉離苦笑:“我怕行了吧?!?/br> 少年聞言便不再做聲,任由劉離的手指在自己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似乎也有些眷戀這種撫摸。 良久,少年問道:“宮里……” “太醫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你的死訊,還說你肚子里有陛下的龍種,該倒霉的人自然會倒霉,不過這都和你沒關系了?!眲㈦x道。 趙小五聞言有些瞠目結舌,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經餓扁了的肚子,似乎對于“肚子里有了陛下的龍種”一事十分震驚。 劉離見狀笑道:“你扮了兩個月的女人,不會真入戲太深了吧?” 少年忙反駁道:“怎么會,我和陛下又沒睡過?!?/br> “沒睡過你還挺失望?”劉離面色微沉。 少年卻不以為意,拉著劉離的手道:“嘿嘿,我餓了?!?/br> 劉離聞言心中一軟,拉著少年起身,又幫他穿上衣服。而后親自去吩咐了廚房,為少年做了清粥小菜,還頗有耐心的陪著少年一起用了飯。 客府,一個穿著斗篷被人引著一路去了前廳,那人面目遮在帽兜里看不真切,身材倒是挺拔俊秀。 趙尋見了來人的裝扮不由一怔,心跳沒來由的快了幾分,不過待對方摘下帽兜露出面目,趙尋面上便不由帶了幾分失落。 來人是沈喧,不是他以為的那人。 沈喧將趙尋的面色看在眼里,不由笑道:“三王爺看到我怎么這么失望?可是將我看成了別人?” “沈大人莫要拿我尋開心了?!壁w尋苦笑道。 沈喧聞言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將自己與陳子明那日的話告訴了趙尋,當然只說了和王吉海有關的那一段。 “既然王吉海是可信之人,那這次的春闈,便可以放心的讓禮部負責,畢竟你也在禮部任職,其中很多事情打理起來也方便?!壁w尋道。 “這倒是好說,如今吏部沒人了,春闈的事情鄭玉坤應該是來不及插手了。只是主考落在誰的身上,還是個大問題?!鄙蛐?。 “依著大余的規矩,明年春闈所有入仕的學子,名義上都將是主考的門生,若是這個主考落在了兩位輔政大臣的身上,咱們便白忙活了?!壁w尋道。 但是究竟誰更合適做這個主考呢? 依著以往的規矩,主考都需要早早的定下來,之后春闈的出題與準備工作主考都要參與。不過今年是六部各自推薦了主事的人,聯合負責的籌備一事,主考的人選則因為不可說的理由,遲遲沒有確定下來。 兩位輔政大臣,自然都希望能出這個風頭,但也正因如此,他們倆才都未能如愿。只是要找另外一個更合適的人,即便是李越也想不出來。 “主考一事可以先暫緩,左右潘行之和鄭玉坤還要爭奪一番,等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咱們再趁虛而入也不遲?!壁w尋道。 沈喧點頭道:“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br> 趙尋從抽屜里取了一封早已寫好的信出來,遞給沈喧道:“勞煩沈大人把這個交給陛下,讓他先把主事的王吉海確定下來,這樣很多細節咱們才好推進?!?/br> 沈喧拿著那信,笑道:“三王爺不進宮去看看陛下?陛下最近身體抱恙……” “沈大人慎言?!壁w尋說罷失笑道:“來日方長,何苦急在這一時呢,天色不早了,沈大人若是走得快還來得及進宮一趟,” 沈喧聞言也不繼續逗留,便起身告辭了。 沈喧走后,趙尋在房中靜坐了片刻,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了幾分惆悵之感。這客府雖然修繕一新,住的倒是清凈舒適,可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原來在宮里日日相見還不覺得如何,如今幾日不見,趙尋心里便覺空落落的。他竟不知自己何時變成了這般兒女情長,李越那個家伙,也不知怎么的,就這么生生窩在他心里不愿出去了。 趙尋望著窗外輕笑片刻,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覺一片柔軟。 沈喧辦事兒倒是利落,當日便進了宮。 他將那封信交給李越,李越得知是趙尋的信,迫不及待的當著沈喧的面便打開了。 那信封內裝著一份名單,上頭都寫了標注,另外還有一封短箋,自然是趙尋寫給李越的。 李越打開那短箋,細細看來,只見上頭寫道: “客府一切都好,冬日寒涼,你托人輾轉經沈大人之手送來的銀炭已收到,日日都燒著。昨日忽夢北方大雪,想著你未曾見過,來日盼能帶你一觀。宮中諸事日日有人朝我細說,知你安好,吾心甚慰。那日出街,尋得一物甚是有趣,來日相見與你細看?!?/br> 短箋一共只有百余字,沒有稱呼沒有落款,但李越還是忍不住反復讀了好幾遍,仿佛透過這短短的百余字,便算是間接與寫信之人見了一面一般。 一旁的沈喧見狀,不由出聲道:“咳,陛下?!?/br> 李越一怔,忙回過神來,道:“哦……怎么樣?” 沈喧失笑:“陛下與三王爺這才幾日未見吶?當真是思之如狂啊?!?/br> 李越將信小心的折好,貼身收著,而后道:“你少奚落我,早晚你也有這一天?!?/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喧聞言一愣,心里冷不丁當真便冒出了某個人的影子,那人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就像是刻在了他心里一般,如今想來竟然清晰無比。 沈喧反應過來之后嚇了一大跳,忙搖了搖腦袋,而后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了下去。 李越問道:“什么情況?你有事兒瞞著朕?!?/br> 沈喧急忙搖頭:“沒有!” 李越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也不追問。沈喧如蒙大赦,便將自己去見趙尋的事兒都一一朝李越說了,又把趙尋的打算朝他說了一通。 “哎,我怎么就成了傳聲筒了,這頭那頭的來回跑?!鄙蛐锌?。 “你還去哪兒了?”李越問道。 “般若寺啊,去見陳子明?!鄙蛐?。 李越聞言倒是沒說什么,沈喧自己倒是心虛的紅了臉。 隔日,安親王以探病為由進了宮,同來的還有吏部尚書王吉海。這王吉海大概也知道此時到了緊要的時候,竟然不請自來。 李越既然認定了王吉海此人可信,便也用人不疑,當即便將這次想要安排和禮部一起負責春闈一事的人告訴了王吉海,王吉海斟酌良久,一一應了。 安親王略有些多疑,本還想拿此事試探王吉海一番,沒想到王吉海倒是先表了忠心,對李越的提議十分認可。 畢竟這份名單是趙尋和安親王等人議定多次之后確定的,而且這些人的底細都被劉離派人查了個底兒掉,自然不會有什么不妥。 “現如今,只有一件事還懸而未決?!崩钤降?。 “陛下所說是春闈主考一事吧?”王吉海道。 李越聞言面露欣慰,道:“不錯,不知王尚書可有合意之人推薦?” “此人需得德高望重,又要德才兼備,且在朝中擁有一定的地位,若是舉目如今京城,似乎只有潘太保和鄭太傅是合適之人?!蓖跫5?。 安親王不由冷笑道:“王尚書的意思是,要讓兩位輔政大臣擔任主考?” “非也?!蓖跫5?。 “那還有誰?”安親王問道。 王吉海不緊不慢地道:“朝中是沒有人合適,可是京城之外未必沒有人。陛下還有一位先生,此人若是來京城就職,地位絲毫不亞于兩位輔政大臣?!?/br> 李越聞言頓時恍然大悟,此事他竟然一直未曾想到。 遠在漓州的柳岸,可是官居太師一職,若是柳岸回朝,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第64章 王吉海的提議看似十分中肯有效,可李越聞言之后卻并未立時應允。話已至此,王吉海也不好多說什么,見李越沒有別的吩咐,便告辭了。 “王尚書說的很有道理,目前看來這也是最好的一步棋了,你還猶豫什么?”安親王不解道。 李越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種心事重重的感覺。 “王叔,此事你容朕再想想吧,左右已經耽擱了這么久,也不急于一時,不如等過完年之后再說吧?!崩钤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