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按理說儀程應該是呈報過的,只因為這許多年以來,每次的流程都一樣,從未出過差錯,所以這次李越也沒仔細看,想必那兩位也是因著這個緣故沒看。 沒想到王吉海搞了這么一出,偏偏沒人能挑出錯來。 “木已成舟,不要胡思亂想了?!壁w尋面色不辨悲喜的安慰道。 “我是怕打草驚蛇?!崩钤接行┰甑牡?。 沈喧忙道:“此事也怪我,那儀程數次經過我手,我都沒看,要不然咱們早有防備,萬不會出這種紕漏?!?/br> 趙尋道:“事已至此,還是先想想往后的事情吧。今日王吉海這么自作聰明的一弄,將陛下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即便此事與陛下無關,潘行之與鄭玉坤也會認定此事是陛下指使的?!?/br> 經此一事,李越親政之事便會提前成了人們的關注點。 以往兩人想要慢慢籌謀的打算,恐怕是落空了。 第45章 祭天儀式結束后,大部分朝臣都可以回京了,只剩下打算參加冬狩的年輕公子,以及喜歡看熱鬧的人。 依著大余的規矩,冬狩只允許不滿二十五歲的年輕男子參與,一來這本就是個熱鬧,年紀大了的也不愛湊,二來冬狩終究也只是切磋,年紀大的人上場未免有欺負小輩的嫌疑。 當日,一切安頓完畢,那群年輕的公子哥兒們便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起,說起了今日祭天一事。 有人覺得李越此舉有不敬師長之嫌;有人則感慨皇帝年紀漸長,頗有帝王之氣,應是到了該獨當一面的時候了;還有人為皇帝的處境擔憂,說恐怕朝中局勢會被攪起一些風浪…… 無論如何,今日祭天一事算是賺足了眾人的注意力,而李越這個一直默默躲在輔政大臣背后的皇帝,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正式走進了人們的視野。 李越自祭天儀式之后,一直有些煩躁,眉頭擰著也不說話。福喜見他如此也不敢開口詢問,只能不住的以眼神望向趙尋,意思是讓他勸勸。 趙尋擺了擺手示意福喜先出去,福喜忙退出了賬內,臨走前還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李越一眼。 “明日要早起,今夜早些歇著吧?!壁w尋一邊挑著燈芯一邊道。 李越聞言便倒在榻上躺著,眼睛卻滴溜溜的睜著,一副茫然無助的表情。趙尋見他這般,便覺得心里都變軟了許多,坐過去拉著他的手捏了捏,也不說話。 “你說王吉海為什么要這么做?”李越突然開口問道。 趙尋道:“我問過沈喧,他說王吉海為人剛正不阿,理應是個沒有私心的人,他此舉或許真的只是循例?!?/br> 而且上報的儀程都寫明了,是李越自己沒看。王吉海應當只是循著以往的規制定了儀程,可他沒念及兩位輔政大臣的身份,或者他沒想到李越和兩位輔政大臣竟然不約而同的都沒有看儀程。 今日之事看著像是刻意為之,興許真的只是陰差陽錯罷了。只是外人免不了會覺得這是李越自己的意思,只怕說也說不清了。 “可是這么一來,往后咱們再想做什么,恐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了?!崩钤睫D頭看著趙尋,目光似有擔憂之色。 “你既然要親政,早晚都要走這一步。王吉海的舉動不過是將這一步提前了而已,既然如此,咱們還不如坦然接受?!壁w尋道。 此番冬狩他原本便打算要李越立威,立威之后他們少不得也要有動作,只是走到與兩位輔政大臣當面撕破臉恐怕還要拖延個數月甚至半年。 可今日祭天一事,將他們與兩位輔政大臣的矛盾直接激化了,他們不得不提前做好被針對的準備。如此雖然打破了計劃,卻也未必完全是壞事。 “那狩獵之事,我還要出這個風頭嗎?”李越問道。 “出,為什么不出?一鼓作氣,倒是也痛快?!壁w尋道。 無論現在撕破臉還是半年后撕破臉,面對的風險同樣都是未知的,區別只在于是否有準備??扇缃?,他們沒有準備,對方也沒有準備,倒也公平。 既然遲早要走這步,風險總是不可避免的。 第二日一早,李越早早便穿了武袍去了獵場外。 參加冬狩的年輕公子們都已聚集在那里,一個個都意氣風發的,無論能力如何,氣勢倒是都很飽滿。 今日是冬狩的頭日,依著大余的規矩,第一場狩獵皇帝是不上場的,不過所有王公貴族都可以進場,一個時辰之內,誰得到的獵物最多便算是頭彩。 因為這頭彩很吉利,通常又能得到皇帝額外的賞賜,所以年輕才俊們都很渴望能爭頭彩。 這會兒李越一出來,眾人便都朝他看去,等著他宣布今日的彩頭。 李越立在眾人面前,開口道:“今日,朕想了一個特別的彩頭,這頭彩誰能拿到的話,便賞他一個爵位,若是已有爵位在身的,便賞一個封號?!?/br> 眾人聞言頓時炸開了鍋,聽說過賞金賞銀的,沒聽過打獵拿了頭彩還能賞爵位。要知道大余朝近年來兩任皇帝都沒有封爵的習慣,從李越往上數兩朝,有爵位的人加起來也就兩只手的數。 況且循例都是有軍功的人或者于社稷有極大貢獻的人才會封爵,如今這單憑打獵便能得個爵位,可以說是天大的賞賜了。 “陛下這也太大方了,頭彩就這么重?”一個穿著藍衣的公子哥低聲對旁邊的人道。 “你管那么多呢,憑本事拿了再說?!彼耐榈?。 那藍衣公子哥又道:“說實話,我還真是挺想要的,畢竟這爵位可不是容易得的,拿銀子也買不來,若是遇不到時機,很多人拼一輩子都得不到一個爵位?!?/br> 他的同伴又道:“你想拿,你也不看看這頭茬要上場的都有誰,且不說潘文斌和嚴禮,光是陳子明恐怕在這京城都難逢敵手,只要他們稍一使力,恐怕這頭彩落不到旁人手里?!?/br> 兩個青年眼看頭彩無望,只能一番感嘆。 不遠處,嚴禮望著周圍躍躍欲試的人們面露譏諷,轉頭對身邊的潘文斌道:“師兄,今日這彩頭看來要在你我之間決出了?!?/br> 潘文斌冷笑道:“跟這群廢物爭,贏了也沒什么值得高興的?!敝車D時投來一片不滿的注視,潘文斌卻不以為意。 嚴禮目光一轉,望見遠處的陳子明,見對方正在幫沈喧系箭筒,于是目光一緊道:“陳子明怎么和沈喧搞到一起了?” “沈喧不過是湊熱鬧,倒是陳子明要提防一下?!迸宋谋蟮?。 嚴禮聞言面色閃過一絲凌厲,朝陳子明多看了幾眼。 不遠處陳子明似有所覺,轉頭看了一眼,而后和正好看過來的嚴禮望了個正著,于是頗為禮貌的點了點頭,算是隔空打招呼。 “沈兄向來淡泊,竟然會對這爵位感興趣?”陳子明問。 “湊湊熱鬧罷了,不敢和陳兄比?!鄙蛐?。 陳子明又看了一眼遠處,道:“潘文斌和嚴禮師出同門,想來到了獵場上他們應是同仇敵愾的?!?/br> “陳兄與我也算是有些淵源了?!鄙蛐Φ?。 “那就請沈兄多關照了?!标愖用鞯?。 兩人互相幫忙將箭筒系好,而后各自領了馬。他們原也是君子之交,平日里倒是沒什么來往,今日不過是恰好碰到罷了。 陳子明是吏部尚書的長子,但吏部尚書是鄭玉坤的人,所以沈喧按理來說與對方應該是湊不到一塊兒的,不過這個陳子明從不關心朝政,倒是和沈喧有幾分相似。 一聲令下,眾人奔馬進入獵場。 片刻后,獵場中的鳥被驚飛了一片。 冬日里萬物蟄伏,狩獵原本就難,好在今年冬狩的日子選在了初冬,倒還不至于讓人空手而歸。 獵場外放著漏壺,壺里的沙慢慢下落,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李越在帳子里待了一會兒,待時辰快到之時才出來。他望著獵場的出口,一言不發,神色略有些緊張,也不知為何,莫名覺得心慌。 “來了?!辈恢钦l喊了一聲,隨后有一人騎馬率先從獵場內出來了。來人竟然是嚴禮! 李越看了一眼漏壺,距離一個時辰大概只剩一炷香的功夫了,此時獵場內又有人沖了出來,分別是一個棕衣青年和一個黑衣青年。 “沈喧怎么還沒出來?”李越低聲問身邊的人。 “別急,再等等?!壁w尋低聲道。 又過了片刻,眼見漏壺里的沙快要漏盡的時候,獵場里又沖出一個人,眾人定睛一看,來人是潘文斌。 漏壺里的沙子漏盡,隨后便有人上前開始清點眾人的獵物。李越望著獵場出口的方向,心里那絲不安繼續加重。這時有人來報,規定時間內回來的人中,潘文斌的獵物數量最多,所以潘文斌拿到了頭彩。 眾人紛紛或虛情假意或敷衍了事的恭喜對方,潘文斌勾唇笑了笑,表情十足的桀驁。 這時突然又傳來馬蹄聲,眾人循聲望去,又有一人騎馬而出,正是陳子明。而陳子明肩上還扛著一個人,李越一眼便認了出來,那人是沈喧。 第46章 沈喧突然受傷昏迷,氣氛驟然便冷了下來。 李越與沈喧素來交好,自然是無心再應對外頭的事兒,草草安撫了一番,便去了帳內。 大夫過來之后檢查了一番,沈喧的身體并沒有明顯的外傷,只是昏迷不醒。而后大夫又替沈喧號了脈,只是一時之間也沒得出什么結論。 “怎么好端端的,沈喧突然會落馬?”李越問道。 陳子明忙道:“回陛下,沈大人是無意間撞上了樹枝,被樹枝刮下了馬背,沒想到磕到了腦袋,所以當時便昏倒了?!?/br> 沈喧是陳子明帶回來的,所以在大夫得出結論前,他只能留在此處。而李越看著他的目光顯然帶著些探究和懷疑,不過陳子明自始至終都很從容,目光也十分坦然。 大夫號完脈,又查看了一番,這才朝李越復命。 “如何?”李越急忙問道。 “回陛下,沈侍郎確實是磕到了腦袋,受了些許震蕩,不過暫時還無法判斷是否嚴重,要等他醒來之后才行?!贝蠓虻?。 磕到腦袋,傷不在表面,如今沈喧又昏迷不醒,一時之間的確是無從判斷。李越聞言只好讓人好生守著,但面上卻依舊愁云密布,顯然是放心不下。 趙尋親自送大夫去門口,而后回身看了一眼帳內,見沒人跟出來,這才悄聲問話。 “沈侍郎磕到了頭,是不是近期都不能再騎馬了?”趙尋問道。 大夫忙道:“最好是要靜養,無論醒來后有無異狀,都不可再大意,畢竟是磕到了腦袋,不是別的地方?!?/br> 趙尋聞言便謝過了大夫,而后立在帳外思忖了片刻,只覺得一時之間也理不出什么頭緒來。沈喧傷的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打亂了他們原本的計劃。 帳內,李越心里煩躁不已,見陳子明在這里也幫不上忙,便將對方打發走了。陳子明自始至終都坦然面對,絲毫沒有顯出任何的不妥和異樣,因此李越倒是不好再繼續懷疑他。 待陳子明走后,趙尋便進來了。 李越抬頭看趙尋,而后開口問:“會不會是這個陳子明故意害的?” 趙尋道:“這頭彩是潘文斌拿到的,陳子明若是動手也不該朝沈喧動手?!?/br> “若是為了最后那場呢?”李越又問。 “可陳子明并不知道與你一起搭檔的人是沈喧?!壁w尋道。 李越毫無頭緒,被趙尋這么一說更覺得茫然了,好端端的怎么沈喧就摔暈了呢?怎么想怎么覺得這個陳子明不是個好東西。 “陳子明他爹是鄭太傅的人,沈喧怎么和他走的這么近?”李越道:“從前也沒聽沈喧說過和他有來往???” 趙尋心知他這會兒有些慌了,于是安慰道:“別想那么多了,等沈喧醒了問問不就知道么?我看大夫的神情,沈喧應該沒什么大礙,只是他當著你不敢輕易下結論,這才說要等人醒了才能判斷?!?/br> 李越聞言當真平靜了許多,趙尋說什么他都覺得有道理。 果然,當日入夜前沈喧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