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歐耶!”韓馳大喊一聲:“贏了!” 韓定陽放下了游戲手柄,又凝神聽了會兒,皺眉道:“像是有東西在撓門?!?/br> 韓馳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哥,大晚上你別講鬼故事!” 聲音是從后門傳來的,韓定陽站起身朝后面走去,韓馳連忙爬上輪椅,cao縱方向桿,亦步亦趨緊跟著他。 “肯定是雨聲?!表n馳自我安慰。 然而話音未落,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再度傳來,越來越清晰。 “媽呀!”他嚇得牙齒都打顫了。 韓定陽打開后門的壁燈,無語地看了韓馳一眼,嫌棄道:“出息?!?/br> “我們家全是男生,陽氣最重,才不怕女鬼上門!” “腦子瞎琢磨什么亂七八糟?!表n定陽順手拍了拍韓馳的腦袋, 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沙沙撓門的聲音,韓馳嚇得抓緊了韓定陽的衣角。韓定陽握住把手輕輕一扭,木質的后門打開,只見一只大黑狗全身淋濕了雨焦慮地在門邊徘徊。 “黑子?” 韓定陽拉開門外的墻燈,黑背一見到韓定陽,連忙朝他撲過來,舌頭吐著熱氣,委屈地“嗚嗚咽咽”叫個沒完,韓定陽蹲下身安撫它,讓它靜下來。 但是黑背因為滿身濕潤,滴滴答答淌著水,所以不敢進屋,只在門邊拼命搖尾巴,喉嚨里發出咕咕嚕嚕的急切叫聲。 “這么大的雨,你那迷糊的親媽又把你弄丟了?” 韓定陽走出去,四下觀望,周遭只有路燈寂寞地亮著,樹影婆娑。 他并沒有看到謝柔的身影。 “哥,它的腳!”韓馳突然大喊。 韓定陽看向黑背,發現它走路的時候,是用的三條腿,右后腿好像受了傷,一直提著踮著。 他皺眉,蹲下身給黑背檢查。黑背立刻乖乖地臥下來,舔了舔自己的腳,又舔了舔韓定陽的手。 “骨折了?!?/br> 韓定陽立刻將黑背抱回了家,抽出一根毛巾遞給韓馳,叮囑道:“給它擦一下?!?/br> 韓馳接過毛巾后,俯身給黑背擦拭身體,黑背乖乖蜷縮在他的腳邊,一動不動。身后韓定陽拿起電話,迅速給謝謹言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之后就接通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謝謹言急切地問:“阿定,柔柔是不是在你那里?” “黑背在我這里?!表n定陽心沉了沉;“怎么回事?” “剛剛家里小叔來電話,說柔柔跑了,這事我都不敢讓爺爺知道?!?/br> 謝謹言聲音急切:“我們現在在外地,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我剛剛打電話到保衛處,她應該沒有跑出去,還在大院兒?!?/br> 韓定陽側頭望向落地窗,外面風雨大作,時不時還夾雜著驚雷閃電。 他一顆心驟然提了起來,掛掉電話直接出門。 “哥,傘!”身后韓馳急切道。 韓定陽折回來,抓起了門邊的一柄黑傘,頭也不回沖進了大雨中。 昏惑的路燈下,謝柔撐著一柄有花邊兒的陽傘,可憐兮兮走在狂風大作的雨夜中。風吹得枝頭的樹葉嘩嘩作響,凌亂的枝葉投映在水波粼粼的地面,被密集的雨點割裂成無數的碎片。 “黑背!”她在路邊走走停停,時而看看草叢,時而探探樹后石縫,一路都沒瞅見黑背的蹤影,急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她準備把這附近找了,就去韓宅看看,畢竟狗雖通人性,也聽不懂人話,她不確定它到底會不會去找韓定陽。 微弱的喊聲被嘩嘩啦啦的大雨聲切斷,她的嗓子干干癢癢,使勁咳嗽了幾聲。就在這時,一陣大風刮過,傘面骨架被翻了過來,謝柔趕緊躲到一棵樹下,逆著風,將傘面翻過來。 傘布已經壞掉大半,多半是用不得了。 謝柔站在樹下左右觀望著,又大喊了一聲:“黑背!你在哪里??!聽見聲就出來,我是mama呀!” 黑背被看長得膘肥體壯,看起來挺兇人,其實性子挺慫的。有回謝柔牽它散步,突然從草地里竄出一只大松鼠,動作敏捷從它腳底下遛過,直接把黑背給嚇趴。后來好幾次散步,它都堅決不肯再往那條道上走了。 今天這樣的陣仗,估摸著也被嚇得不輕,這會子不知道躲什么角落里打顫去了。 這么大的雨,要是讓它在外面浪一晚,謝柔決計舍不得,所以就跑出來找狗了。 包里嗚嗚嗚震動起來,謝柔拿出手機,看見屏幕顯示是家里小叔打過來的。她雖然不樂意,但還是接聽了電話。 “柔柔,你跑到哪里去了!”小叔謝紹祺聲音聽起來很著急。 “我找黑背?!?/br> “找什么黑背,這么大的雨,快回來!” “我要找到黑背?!敝x柔固執地說道:“找不到就不回來?!?/br> “現在外面在打雷閃電,很危險,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不回來!” 謝紹祺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看來是爺爺對你好了,讓你以為我們謝家沒規矩,可以不用聽大人的話!” 謝柔心里突然竄出一股子火氣,沖電話里大喊:“我討厭你們!我找到黑背以后,就帶它走!” “走去哪?這里就是你的家!” “才不是!”謝柔用力掛斷了電話。 謝宅,謝紹祺又氣又急,拿著傘就要往外走,蘇青連忙拉住他:“這么大的雨,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她?!?/br> “找什么找,外面打著雷呢!” “不然怎么辦!” 蘇青斜倚在玄關邊,冷哼:“又丟不了,等她累了自然會回來,這個家又不是圍著她轉,還反了天了不成,都是老爺子慣的?!?/br> 謝紹祺還要說什么,手機卻又響了起來,是父親謝正棠打過來的。 他稍微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電話:“爸,您還沒睡啊?!?/br> “我告訴你,現在,立刻,馬上去把柔柔給我找到!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有你好看!”謝正棠說著用力咳嗽了起來。 謝紹祺連忙道:“爸,你別著急,我這就去找!馬上就去,不會有事的!” 蘇青咕噥著:“這么大的雨,說不定她跑朋友家去了?!?/br> 謝紹祺顧不得什么,急匆匆地闖進了雨夜中,蘇青不放心他,也連忙拿著傘追了上去。 謝柔的小陽傘完全崩壞,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濕透了,就跟落湯雞沒兩樣。她索性將破傘扔進了垃圾桶,一個人靠著樹干蹲了下來。 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找不見黑背,她心里又氣又急。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一陣陣委屈上涌,抱著膝蓋默默地擠了兩滴眼淚。 心里琢磨著等找到黑背,爺爺回來,就跟他辭行,離開這兒,出去打工闖蕩,免得受這份氣。 如果爸爸在,他們肯定不敢這樣欺負黑背,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可是爸爸已經去世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保護她和黑背。 印象中父親不茍言笑,總是一本正經地板著臉,嚴肅又缺乏幽默感,對她甚少表現出溫柔的一面。說話硬邦邦的,電話里不是教訓她,就是督促她要上進。 她以前還以為爸爸不愛她呢。 父親去世,尸身收斂,她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那件血跡斑斑的襯衣上,嫣紅的一個“柔”字,卻明明白白地告訴她,謝寒至死都在深愛著他唯一的小女兒。 謝柔將臉埋進膝蓋里,低聲啜泣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雨好像停了些。眼淚糊著眼睫毛,她發現雨勢絲毫沒有減弱,耳邊依舊稀里嘩啦。 只是身邊站了個人,給她撐傘。 她抬起頭,恍然間看到一張熟悉的面龐。 路燈的光線自頭頂照映下來,韓定陽深邃的眼廓埋入陰影。他低頭凝望著她,原本硬質的臉龐似乎柔和起來。 他的呼吸還沒有平復。 謝柔注意到,他的褲子自膝蓋以下全部濕潤,應該是一路奔跑才會濕成那個樣子。 他手里撐著一柄黑傘,就這樣靜默地站在她的身邊。 密集的雨點打在傘面,發出清脆的叮咚響。 她的心在那一瞬間突然緊了。 “你怎么...” “你是不是蠢!” 韓定陽生硬地打斷她,音量驟然提高了好幾分貝,又氣又急:“雷暴天你坐在樹下面!活膩了?” 謝柔被他罵得有些懵,一汪眼淚跟著又從眼角縫里梭了出來,順著臉頰滾落。 韓定陽低頭看著她,單薄的體恤緊貼著身體,全部濕潤,頭發也胡亂地黏膩著,白皙的臉龐微微泛著嫣紅,原本英氣的容貌也因為哭喪著一張臉,顯得楚楚可憐。 他的手驟然握緊了傘柄。 因為著急正要脫口而出的責罵,此時如鯁在喉。 謝柔卻已經站起了身,輕微的啜泣變成了大口的抽泣。 她一邊哭,一邊往大雨中走,步履紊亂,漫無方向。 韓定陽心里暗罵了聲:“cao?!?/br> 幾步追上去。 “去哪?” “我要回家?!彼蘅尢涮?,說不清楚。 “走錯方向了?!?/br> “我要回家?!敝x柔邊哭邊說:“我要回自己的家?!?/br> 她自己的家,不是謝家,也不是舅舅家,她找不到她的家在哪里,她只能在大雨中胡沖亂撞。 她好像真的沒有家! 謝柔大哭了起來。 望著大雨中她漸行漸遠的身影,聽著她的哭聲,韓定陽的五臟六腑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給死死揪扯住,撕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