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我能夠重新站起來,觀看這個世界,用一種新的角度享受人生,滿是新奇。從前的一切對我而言就都成了過往,如今我不再需要陽光,我可以找自己的陽光??墒蔷爬?,今后的日子,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和麟奴一起長長久久的走下去?!?/br> 姬澤聽著顧令月難得吐露情話,心中開懷,將對謝弼的一點子芥蒂放了下去?!吧岛⒆?,盡說傻話?!?/br> 顧令月微惱,“我才不是孩子?!?/br> 其后繼續的下半場馬球賽中,姬澤和顧令月交完心,放開了此前的一腔心思,倒是不再針對清源縣公謝弼。 清源縣公謝弼適才姬景淳囑咐自己的話語,亦察覺了皇帝的私情,想起妻子姬景淳此前的勸語,“圣人今日下場,更多是存了男在情人面前表現之意。您身份特殊,本就在圣人心中記了一筆賬,此時更不可與圣人爭鋒,讓他好生出出風頭,在昭國郡主面前好生表現一把。若圣人得了郡主歡心,能消了那口氣,這一關也就算過去了?!惫话侔闳葑?,這一場球賽此后倒是少有波瀾。 暮色籠罩樂游原,皇帝與昭國郡主結束了一日游玩,盡興而歸。 謝弼瞧著圣駕背影,眸光感慨。平陽縣主姬景淳笑著問道,“如今昭國郡主風華動人,足疾得名醫醫治,已然痊愈,曾經她和你有未婚夫妻之約,若你肯俯首,她此時就是你的妻子。最終錯過,今日見風采卓然,你可曾后悔?” 謝弼望著妻子,她面上笑容似乎清遠悠然,不知怎的,他心中卻有一種錯覺。若自己回答的稍有些不謹慎,這個女子就會受傷,將自己推的遠遠的。 他心中斟酌,鄭重答道,“從前往事已成過去,我對顧氏有一份歉疚之意,如今她能得到幸福,和圣人一處相親相愛,我很是替她高興??墒俏蚁胍獔淌止捕纫簧娜耸悄??!?/br> 姬景淳望著謝弼微笑,面上眼淚卻緩緩流了下來。 她這一生,因為生母唐氏的荒唐,弄的一團糟。好在遇到了這個男人,貼心并手前行,總算不至于太過荒涼。 她道,“謝郎,我愛你,” “我們會一起好好的一輩子?!?/br> “是啊,”謝弼道,“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的?!?/br> 第一百零二章 陽春春風滌蕩人心,樂游原的綠草如海浪一樣綿密。十多年的少年時光, 人間風景變幻, 綠了春風, 隨了逝水,曾經的少年往事依稀存在,舉目相望, 卻早已經變幻模樣。 這世上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 彼此兩人的人生有時會在某一時段交匯,卻在下一刻間分道而行;也有人會彼此融合在一處, 一直攜手同行直到生命結束。 顧令月回憶往昔當前,心中慨然。生命變幻無常,不到最后一刻, 不知道這一生定論如何, 捉著春風的尾巴, 無論如何, 不辜負自己的人生,好好的走下去。 暮色漸漸深沉, 皇帝和昭國郡主方盡興, 回返大明宮。 延嘉殿燈火明亮, 小皇子的哭聲嘶聲裂肺, 殿中宮人們穿行一片,手忙腳亂抱哄,焦頭爛額。 顧令月聽見麟奴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由心疼不已, 大踏步上前,將麟奴抱在懷中,“麟奴?!?/br> “阿娘的乖寶貝,阿娘回來了,不哭了啊?!?/br> 麟奴今日被爺娘拋在宮中,許久見不到姬澤和顧令月照面,忍耐不住,方放聲大哭。這時候被母親重新抱在懷中,感覺到娘親溫暖的氣息,方漸漸安靜下來,依舊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憐。 姬澤立在殿門處,瞧著顧令月剛剛猛然放開自己的手,神色微微抑郁。 今日樂游原上,自己方與阿顧交心,一片柔情蜜意。甫一回宮,情人就將自己拋在一邊,將全部心思放在兒子身上。不覺對襁褓中的兒子生了一絲嫉妒之心,上前笑道,“阿顧,你別寵壞他了。麟奴是男孩子,從小就該皮實點,若是太嬌寵了,日后擔不起大任來?!?/br> 顧令月聞言狠狠瞪了姬澤一眼,“有你這樣當阿爺的么?兒子才這么小,就想著什么寵壞不寵壞的。瞧著兒子哭成這樣,還說風涼話。你當父皇的不疼他,我疼?!?/br> 姬澤被斥責的揉了揉鼻子,怨念的瞪了佳人一眼。 白日里在樂游原上還是她的英雄,如今被兒子一比,就什么都不是了??烧嬲媸沁^河拆橋。 殿中燈光暈黃,照耀在顧令月母子的身上,灑下一層金光。 顧令月抱著麟奴柔聲哄著,神色慈愛。 姬澤瞧著母子二人溫情脈脈的場景,鳳眸眸光轉為溫柔。 這個女孩,是他傾盡一生心力疼愛的女孩。她為他誕育了他們共同子嗣,他曾在心中發誓,會傾心守護他們一輩子,將這個世上最好的珍寶,一一捧到他們面前。 月光靜靜升上夜空,照耀在延嘉后殿高翹的檐角之上。光明陰影分立分明。姬澤他輕聲吩咐道, “宣玉真公主明兒入宮一趟?!?/br> 貞平十年四月,長安城中間了一絲炎熱。玉真公主從大明宮中出來,想著適才延嘉殿中與姬澤的一番談話:心中火熱。前往魏王府,與宗人令魏王姬坤一番密議,至晚方歸。 …… 五月,初夏南風將起,長安城中顯出了一絲炎熱之意。 皇帝姬澤登臨大朝會,面對朝臣啟口,“朕中宮久懸,非長久之計。昭國郡主顧氏,毓出名門,秀美惠中,又育有大皇子,朕意欲立為皇后?!?/br> 一語既出,石破天驚。 近年來,皇帝對昭國郡主寵愛非常,做出了一樁樁一件件驚世駭俗的事情,朝中重臣或多或少都看出來皇帝對郡主的心愛之意。自昭國郡主身體痊愈,又育有皇帝唯一的子嗣,一切條件水到渠成,皇帝終于正式開口,提出意欲立后。 眾臣聽聞此語,有一種靴子落地,意料之中的事情終于到來之感。 張相聞言一股怒氣直沖胸臆,持笏上前一步,拂開衣襟跪在地上,硬邦邦奏請道,“臣奏請圣人收回此事。大周中宮皇后,當以有德行的女子居之,昭國郡主育有皇嗣,可以妃位酬之。倘三妃之位委屈,可于三妃之上加設貴妃之位,足昭顯郡主身世貴重育子之功?!?/br> 姬澤喝道,“放肆?!蹦抗怃J利視張皋,“張卿言下之意,昭國郡主德行非賢淑之女,不堪為后?” 張皋硬邦邦道,“臣未言有此意。只昭國郡主曾經和親北地,與亂臣賊子孫沛恩為妻,不堪為大周皇后母儀天下。大周中宮空懸,圣人可采選長安勛貴身家清白女子,擇容貌品性優異者居之?!?/br> 姬澤露了一個森然笑意,“張卿好大的膽子,只是朕方為大周皇帝,擇誰為后乃是朕之家事,朕僅告知而已?!?/br> 前朝之上風云驟起,顧令月在后殿之中練習舞蹈,一無所知。 小宦官一溜煙兒奔到延嘉殿,釵兒聽聞消息,面上露出難以抑制的喜色,奔入殿中,“郡主,出大事了?!?/br> 延嘉后殿寬廣舒適,顧令月一身舞服,正隨著謝小蠻跳一曲《采春舞》,聽聞釵兒大驚小怪的聲音,不由的失笑, “好了,這是怎么了,莫非外頭天塌了?” “確實是天翻地覆的大事,”釵兒氣喘吁吁徐,勉強安定下來,道,“前頭傳來消息,說是圣人今日上朝,下詔說要封您為皇后?!?/br> 謝阿蠻本是垂手侍立在一旁,仔細指導顧令月舞蹈動作,聽聞這等消息,驚的渾身一抖。 顧令月聞言亦出乎意料,眉宇之間亦閃過一絲訝異之色,“此事可是真的?” 梁七變跨步進了屋子,答道,“千真萬確?!?/br> 沉聲稟道,“奴婢剛剛亦聞聽此事,不敢輕易驚擾郡主,遣人前往前殿查問。御前內侍與奴婢都是相熟,見了奴婢派去的人倒也不曾隱瞞,親口告知,圣人今兒確實在前朝親口提出立郡主為后,”眉目下調,恨恨道,“可恨張相上書反對,懇請圣人在長安勛貴女郎中重新擇選賢淑女子為后,僅以妃位酬郡主?!?/br> 怕顧令月焦急,急忙道,“但這僅是張相妄言,郡主不必放在心上,依著圣人對郡主的寵愛之意,定不會聽從那張老兒的意思??ぶ魅缃裆眢w痊愈,又攜育小皇子之喜,封后指日可待?!?/br> 謝阿蠻聽著延嘉殿中的秘事,只覺心口怦怦亂跳。 她奉命前來教導顧令月習舞,只想著借著機緣結識貴人,令自己日后好過一些。沒有想到,竟有這般榮幸,見證這等大事的發生,心念一動,上前躬身恭喜道,“奴婢恭喜郡主??ぶ鞔笙??!?/br> 延嘉殿宮人們亦喜形于色,一一跪地恭??ぶ鞔笙?。 顧令月立在殿中原處,神情竟是頗為平靜,過了一會兒,點頭道,“嗯,知道了!”吩咐梁七變道, “你領著他們出去。你收束延嘉后殿宮人形制,莫要張狂妄行,令人側目?!?/br> 梁七變躬身應道,“是?!?/br> 顧令月方轉過身,“阿蠻呢?” 謝阿蠻上前一步,“奴婢在?!?/br> “一日事一日畢,”顧令月道,“適才的舞還沒有學完,咱們繼續吧!” 縱然聽聞了剛剛那么大的消息,顧令月依舊平心靜氣,似乎只是被人問詢今兒晚上晚膳用什么菜品一般。 依舊靜心靜氣學習舞蹈。 《采春》舞乃是入門舞蹈,較諸謝阿蠻當日所跳的《柘枝》更為簡單,謝阿蠻將之分解為二十一個動作,一一教導顧令月。顧令月此前學了十六個,如今正開始學第十七個,問道,“阿蠻,我這個動作做的怎么樣?” 謝阿蠻應了一聲,上前矯正顧令月舞蹈動作細節。 頓了頓,忍不住問道,“郡主,這個時候,您還有心思學舞???” 顧令月聞言凝了謝阿蠻一眼,“什么時候?” 謝阿蠻吃吃道,“圣人剛剛說要立您為后呀,”她道,“那可是皇后之位呀,郡主若是登了后位,便是母儀天下,小皇子也是身世更加顯赫。難道不是再重要不過的事情么?” 顧令月聞言淡淡一笑,“圣人愿意當朝說起立我為后,我心中感激??纱耸路顷P我能決定,我便是再激動有什么用么?” 謝阿蠻登時噎了一噎。細細一想顧令月在后宮之中,便是再憂心,確實一時也沒甚么用處。 顧令月悠悠道,“若是我在這兒憂心忡忡,走上一走,能夠立時將后位定下來,我定會憂心忡忡一把。但這事我也是剛剛知聞,便是心神不寧,將延嘉殿來來回回走個洞出來,也沒什么幫助。既然如此,我既剛剛是在習舞,索性便繼續習舞就是了?!?/br> 謝阿蠻吃吃艾艾片刻,,“倒確實是奴婢想多了,你既是想學,奴婢就繼續教就是了!” 她細細將一支《采春舞》的全部動作教了一遍,又在顧令月面前整體編排跳了一次,問道,“郡主可瞧明白了?” 顧令月點了點頭,“瞧清楚了?!?/br> “您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教導一遍?!?/br> 顧令月想了想道,“這種舞蹈說再多遍也無用,不若我整支舞蹈串在一起跳一次,你在旁瞧著,指點我有什么不足之處?!?/br> 謝阿蠻聞言皺了皺眉頭,教坊之中教導舞技歷來都是仔細打磨細節,待到每一個動作都精研熟悉方才可串聯起整支舞蹈。如未精研到位,不可跳起整支舞蹈,恐其誤了記憶,日后修改再難改正回來。 只是略一盤桓回想,如今自己教導的這位可不是教坊日后需憑著舞姿吃飯的伎人,而是一位尊貴的郡主,說不得過些日子就會成為大周皇后,原本習舞本就是為了自娛自樂,又不指望成為一代大家,自然該當隨從她的心意,不必如同錘煉園中子弟一般需要仔細,只要令其練的高高興興的,能夠持久下去,也就算是自己的功勞了。 于是應道,“也好?!?/br> 顧令月便立在軒中,雙手折疊在胸前,擺了個優美的起手式,跳起了這支自己學了三日的《采春舞》。 顧令月舒展了身體,憑著腦海之中的記憶開始跳舞。這支舞蹈乃是謝阿蠻特意擇選的入門之舞,動作簡單,跳起來卻頗賞心悅目。顧令月學舞不過小半個月,這支采春舞動作雖記的七七八八,卻沒有打過牢固的基本功,腿足力道不足,舞姿動作自然不甚標準,但是動作舒展,看起來倒也 宮廊之中,圣駕綿延從前朝返回。 延嘉殿中人見了圣人圣駕,連忙參拜,面上猶自帶著些微奇異之色。 姬澤此前在朝堂之上當眾宣告要立顧令月為皇后,此時朝事暫時告一段落,他急著退入后宮,早早見到顧令月,問道,“郡主如今人呢?” 宮人道,“郡主在側殿中隨謝伎人學舞?!?/br> 姬澤他知道顧令月這些日子一直習舞練習腿足,點了點頭,“知道了?!蹦_步一折,望著側殿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昨兒晚上以為更新了,結果沒更新。直到朋友提醒才發現,這真是一個悲??! 小伙伴們對不起,這一章補7日更新。 長假就要結束了。這真是一件傷心不過的事情。 第一零三章 謝阿蠻立在一旁瞧著昭國郡主跳的這支《采春舞》。 顧令月的基礎功不扎實,手足無力, 因此這支舞跳的比正常采春舞慢了一個節奏, 且動作綿延, 雖然記憶動作精準,卻不足以支持將每個動作表達到位。 但她漸漸瞧著,卻面上微微變色, 沉默下去。 對于昭國郡主的這支《采春舞》, 自己作為大周第一舞伎,她能指出上百個不足之處, 只是她卻無法昧著良心否認:昭國郡主的這支舞跳的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