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直勾勾的望著姬澤,“我不明白?!?/br> 姬澤望著顧令月,“不明白,”姬澤冷笑,伸出手指捏住顧令月下頷,微微上挑打量,“阿顧,就是你這張臉,攪的朕日夜不寧,夜夜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到了如今,你竟同我說,你不明白?” 室中蜜燭發出一聲畢駁聲響,吐出燈花。 姬澤一字字,猶如要將少女釘死在遠處。 電光石火之間,顧令月心中流淌過愕然,憤恨,委屈不一而足。這個世界在頃刻間翻覆顏色,少女在翻覆之中勉強穩住自己心神,她轉過頭,撇開姬澤的手指。 ——無論這場故事如何發展,在姬澤一腳踹破鏡湖小筑的大門闖入內的時候,高孝予就已經出局。 她連累他至此,不能給予情愛回報,總要至少保他人身平安。 “圣人的情意,我從前不明白,”她開口慢慢道,“但既然圣人如今挑明,我只能去弄明白。你命人將高孝予送回去?!?/br> “呵!”姬澤冷笑,笑容從齒縫里迸出,猶如冰渣子似的,冰凍的目光投到高孝予身上?!澳銘{什么覺得,朕會放過一個敢打你主意的人?” 高孝予癱倒在地,在姬澤凌厲目光下瑟瑟發抖,耳中聽聞姬澤飽含怒氣的話語,驚駭幾欲死去。 顧令月眸中意欲涌出淚水,勉強忍住,低頭淡淡道,“他不過是個小人物,與您相比,猶如螢火比諸皓月,不值一提,您又何必和他斤斤計較?” 聲音輕柔響在暖閣之中,“您命人將他好生生送回國賓館,咱們談談今兒的事情?!痹捯粢晦D, “高孝予受我連累,若他因我之故喪命,我這輩子都會自責,永遠不會原諒你?!?/br> 姬澤聞言堆積如山的怒火在鳳眸之中凝聚,死死凝望著面前女子。 顧令月螺首微微低垂,不肯抬頭迎視其目光。 怨毒之意頃刻閃過,怒聲喝道,“來人?!?/br> 高無祿應道,“奴婢聽圣人吩咐?!?/br> 姬澤暴怒喝道,“命人將這姓高的扔出去,送回國賓館?!?/br> 高無祿應聲,“是?!?/br> 秋風吹入鏡湖小筑,和風簌簌。兩名禁衛軍入內,高孝予如同死狗一樣的被拖了出去,。 暖閣之中窗扇推開,北風呼呼的吹了進來,閣中似乎還殘余著此前些許的曖昧香氣,在風中漸漸散盡。 “圣人今日所言,著實出乎阿顧意料?!鳖櫫钤麓浇欠浩鹬S刺之笑容,“阿顧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過,您對我是這般情感。當年北地數年,痛徹心扉,若是您的喜歡,便是將我送往北地和親,我實在沒法子想通?!?/br> 姬澤聞言心中閃過一絲悲涼之色,“此前之事怨朕,朕沒有瞧清楚自己的情感,方鑄下如此大錯?!彼蛑饲白鲥e,在顧令月面前總是氣短,直至顧令月當真意圖與高孝予合歡,方爆發出來。 “可就算當初之事朕確然千錯萬錯。朕如今確然在盡力彌補,幾乎將一顆心捧到你面前。便是因著這個,你要記恨朕一輩子?將朕一顆真心踐踏?” 憶及闖入室中所見場景,眸中猶自猩紅翻滾?!斑@長安千萬兒郎,你竟看重了那個新羅娘娘腔,他哪有點兒男兒氣概?” 顧令月呵了一聲,昂著頭道,“我便看中他不是大周人?!?/br> “高孝予出使大周,辦成了出使差事之后自然要回新羅,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中土。情熱之時情熱,分離之時斷的干干凈凈,不會再有一絲糾葛?!?/br> 她抬頭,用重新的目光審視姬澤,“阿顧為過往□□傷了心,相信情深不壽,索性一開始不追求長久。圣人您說喜愛我,我如今青春貌美,自然有值得您喜愛的地方??扇羲臧㈩櫮昀仙?,您又可還記得今日的這點少年情懷?男女情愛之事,著實太累,我已不想考慮。我如今只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和我血脈相連的孩子?!?/br> 挺直背脊,“高孝予是我選擇的孩子的父親,他會在長安短暫停留,最終離開,終生不會回來。所以我選中他?!?/br> 姬澤聞言匪夷所思的望著顧令月。 任他想的再多,也想不到,顧令月竟是因著這個緣由,方看上了高孝予?!澳憔褪菫榱诉@等荒唐理由?!?/br> 顧令月道,“荒唐?” 唇角微微一翹,許確實是荒唐吧?可是她有荒唐的本錢,為什么不呢? “可能吧?可我確實灰心了?!?/br> 我不想要男人,可我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出自我的血脈,和我貼心貼肺的孩子。她出自我的血脈,得我骨我血,永遠貼心相對,永遠不會背叛?!?/br> 姬澤聞言如遭雷擊,阿顧到底感情上受到曾經多重的傷害,才會只要孩子,不要孩子的父親?才會只定制眼前的甜蜜,不尋求一絲長久可能? 他灼灼的望著少女,沉聲開口,聲音悶的像是經年月色,“你想要一個孩子,怎么不來尋朕?” 聲音石破天驚,顧令月瞪大荔枝眸,被震的失了言語。 姬澤咄咄的望著少女,將一腔情意傾瀉而出,“顧令月,你說你從前不知道,今兒朕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朕傾慕與你,你如何說?” 灼灼的情意像是火燒一樣,燒過顧令月的神經。顧令月幾乎無法面對,倉促轉過頭去。 姬澤一顆心沉下,冷笑,“顧令月,你可真個無情?!薄半迣δ闳找顾寄?,到最后,你便這般回報朕的一片真心?!?/br> 顧令月訥訥道,“我不知道?!?/br> 姬澤閉了閉目,“不知道?!?/br> 重新抬目,“現在,朕將一片心意袒露在你面前,你又當如何?” 他的目光像是火焰,顧令月經不得,狼狽的轉過頭去。 姬澤見著少女這般反應,心中一灰。慢慢放手,負手在背后,肅神情道,“行人司回報,說是尋到了江南宋神醫的下落。此人醫術通神,于肌膚復健之上有獨到之處,說不得能治愈你的足疾,” 顧令月聞言微微怔住,頃刻間眸中爆發出燦爛的光彩。 她的身體是她一生最大的痛楚遺憾,在多年絕望之后,陡然重新看見希望之光,一時之間,又是高興又是絕望。 姬澤垂頭自嘲微微一笑,重新抬頭望著顧令月,目光驕傲而又悲涼,“朕可令其為你醫治,愿求阿顧一夕之歡!” 作者有話要說: 嗯。多寫個一千多字,斷章在這兒! 收藏加更似乎到了,今天稍后再加更一章短小的。 小天使們昨日七夕快樂不快樂??? 第六十三章 帝都長安繁華如織,大周百姓們在東市街頭穿行, 面上帶著生活富足平靜安寧煥發光芒。 時光走的特別的快, 待到厚重的雪蓋著整個長安, 東市鋪著一層雪意,貞平六年即將走到盡頭,貞平七年的初始即將來臨。 長安永興坊 昭國郡主府大門樹立, 園中一片寂靜。 松枝竹落的樹屋掩映在菩提樹中, 嚴守冬日霜雪。 告老離開府中的朱姑姑被郡主家令遽然請回,匆匆趕到園中, 見了一眾丫頭下人守在樹屋下的場景,心咯噔一聲沉下,問詢道, “郡主一直在樹屋里頭, 不肯出來么?” “是呢, ”碧桐守在流云亭畔, 見著朱姑姑,都松了一口氣, “姑姑, 你可回來了?!鄙袂榻辜? “已經在里頭一個多時辰了, 一點聲音都不出,奴婢等人守在外頭,一直沒有聽見郡主吩咐?!?/br> 曼曼的菩提樹枝葉如同一把巨傘一把,遮蓋在窗欞之上。 光陰穿過其中, 映下一抹綠色。 樹屋掩映在菩提枝葉之間。屋中紅泥小爐之上,蹴鞠大小的紫砂茶鼎鼎中水沸騰的翻滾著, 顧令月坐在府中樹屋小榻之上,美麗的容顏之上面無表情。 自從從樂游原鏡湖小筑中歸來,她便維持著這個姿勢。 茶鼎沸水翻覆,顧令月執著茶杓輕輕在差更重攪拌,如同梳理自己凌亂的心事。 自前夜鏡湖小筑中,姬澤與自己攤牌,親口承對自己懷有男女之思,她就陷入了極端的焦躁情緒中。 她仿佛陷入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曾經真心信賴姬澤,視之如父如兄。他回報給自己的卻是妥協和放棄。痛徹肝腸,決定將將對他的依戀如同毒癮一樣的戒掉,為此,她付出了那般痛楚的努力,學會了拋開他的感情獨立在這個蒼茫的塵世中生活,學會了看淡人生,游戲生活。 她做的那么努力,差一步她就可以證明,她已經做到了。 他卻再度驟然闖入到她的天地間,告訴自己,他心愛自己。 心愛。 這種感情,不是做兄長對失護無依無靠的meimei的親情和責任。 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真摯熱烈的情意。 初初驚聞這個事實,顧令月驚訝無比。 隨后覺得自己可悲。 在自己明媚的少女時代,她歡樂無憂,對這位強大溫和的兄長,隱約也曾懷有思慕心思??蛇@樣的心思尚未生根發芽生長成蒼天大樹,便遽然斷折,她所有的青春時期活潑懵懂和少女時代對愛情的憧憬,都在北地蒼茫的生涯中消磨掉了。數年北地戰爭,裹挾在其中,吃盡苦頭拼命歸來,落得渾身傷痕累累,只想獨立舔舐傷口療傷。他卻掀開自己的傷口,用熾熱的感情告訴她,他對自己有著無比強烈的欲望。 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這樣? 這樣的事實讓她覺得自己可悲至極。自己過往遭受的苦難都像是一場笑話。這樣的悲憤之情凝聚成一團怨懟之氣,恨不得將姬澤關在門外,這輩子都不肯再見,決絕地老天荒。 可是那股哽郁之氣生生梗在心頭。 今上姬澤不愧是大周最完美的帝王,天生擅長尋找敵人的弱點,一擊必中。他精準的抓到了自己的軟肋——對健康的渴望之心。告訴自己他尋到了江南人人稱頌的宋神醫下落,可以醫治自己的足疾,讓自己恢復健康的雙足重新立在地上行走。作為交換,她需要和他在一處做一對情人。 顧令月眸中閃過一絲深重哀涼之色。 她有心想要放任自己的脾氣,狠狠拒絕他的示愛,告訴他自己嫁雞嫁狗也不會嫁給他??墒撬彩钦嬲嬖诤踝约旱纳眢w。 對于自己而言,不能行走的足疾是自己這輩子最深沉的遺憾。因為無法站立,阿婆和娘親過世的時候,都帶著難以釋懷的遺憾。 縱然這些年來,她已經學會平靜的對待自己的身體,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但在午夜夢回之際,何嘗不希望自己能夠痊愈,像天底下所有的普通少女一樣,平靜的行走在長安的春風里,奔跑,歡笑,徜徉風光無限。如果能夠夙愿得償,她情愿付出十年的壽命。 顧令月唇角露出一抹諷刺凄涼的笑意。 若是連壽命都舍得割舍,又何況是區區一段感情。 畢竟, 顧令月心中賭氣,面上的淚水落下來, 她本來就性子清淡,不奢望一段正常的婚姻生活和感情,此前生起借種生子的念頭,本就打算將自己的身體輕易交付給一個不愛的男人,換取一個傳承血脈的子嗣。 一滴淚水落在guntang的茶羹中,很快就蒸發,失去蹤跡。 姬澤對自己提出一夕之歡的要求,許也是明白她的心理底線。 說來,她經歷荒唐姻緣,又素來由性子風流浪蕩的小姨玉真公主教導,對于女子的貞潔之事本也沒有那么看重。 姬澤的要求乍聽起來石破天驚,可是仔細思量,自己本來就打算與高孝予做情人,這般以來,對于自己而言,不過是將自己身體交付的男人從高孝予換成姬澤。既然都并非出于深愛廝守,那么夜晚與自己歡*好的男子究竟是誰,又有什么關系? 朱姑姑頭的白發愈發蒼凌,憂心忡忡望著菩提樹屋。 心中打定主意,若昭國郡主再不從樹屋里出來,就前往醴泉坊求見玉真公主,請玉真公主前來勸說郡主。 眼見得日頭漸漸偏西,一日即將終究,心中正要下定決心,吩咐人準備車馬,忽聽得樹菩提樹上傳來一聲搖鈴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