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梁七變瞧著自己,神色驚駭欲絕,“圣人,”面色發白,“您沒事吧?” 姬澤覺精神暈眩,扶著額頭皺眉道,“朕無事。不過是國事繁忙,一時間想岔了事,不必放在心上?!?/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章。預告一下,第三章十二點后更新。 ********** 同時重復通知:為了慶祝入v。今天更新的三章章節評論加起來超過266條,后續會產生加更掉落。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2017年7月21日 ************************ 那一次過后,姬澤的癔癥又發作數次。持續時間雖然皆十分短暫, 但于姬澤而言無比痛苦。每一次恢復理智, 就相當于重新認知一遍, 阿顧已經離開他的身邊,生死未明的事實。而這樣的每一次確認,于他而言都如一次認知的凌遲。痛徹肝腸! 但身為一國之君的皇帝而言, 罹患此種奇疾, 事情的嚴重性絕對不僅僅于此。 雖則當時而言,皇帝癔癥乃是因著思念宜春郡主而成, 僅和宜春郡主相關,持續時間極短,過得一時半刻就會恢復理智。但皇帝乃是天下之主, 做的決定關乎江山、百姓命運。若是在重要時刻被這等幻覺所主宰, 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耽誤了天下萬民的命運。這等責任至關重大, 無人可負。 誰也沒法保證,這等癔癥是片刻之后就能恢復, 還是會漸漸延長到更長時間;又是僅僅涉及到宜春郡主顧令月, 還是會漸漸擴大至其他人事范圍。 御前知曉此事之人皆身負重責, 如臨大敵戰戰兢兢。負責診治皇帝身體的太醫馮轍、殿中監姜皎、內侍省梁七變等人聚集在一處, 共同商議,將此事瞞的密不透風。就連常日隨侍在圣人身邊的禁衛軍統領李伏忠都瞞著。 馮轍研究皇帝病癥,只是這癔癥太過古怪,潛心良久, 也沒個頭緒。倒是姬澤的病狀越發嚴重,雖則涉及國事軍事依舊清楚明細,跡象只涉及宜春郡主,可發作時間和次數卻越來越多了。 一時之間,馮轍急的頭發都花白了一半。一籌莫展。 恰逢這時,顧嘉辰被當時的內侍王孝恩進獻到姬澤面前來。 永興坊郡主府,春光明媚。姬澤回憶起當初舊事。 當初,也是這樣的春日,那顧嘉辰由著王孝恩安排在丹園伺候奉茶,那逢著姬澤再一次犯病,飲了一口奉上的茶水,覺滋味有幾分阿顧烹的感覺。抬頭看面前女子,知覺恍惚,竟似回到早年太極宮甘露殿中場景,嬸嬸佛手清香從青銅獸首香爐中吐出,阿顧坐在自己對面,烹茶,烏絲輕挽,雪頸輕垂,纖手握著木杓輕輕敲擊茶鼎,許多雪白細小的泡沫自封騰茶湯之中涌起,撞擊鼎沿卻又頃刻間如冰雪消融。 茶湯烹制完畢,阿顧舉杓沏入面前茶盞,奉到自己面前,抬眸朝自己一笑,眉目之間情致殷殷。 自己瞧著“阿顧”幾乎如墮夢中,神情如冰雪消融,喚道,“阿顧?!鄙斐鍪秩?,想要抓住阿顧的手指。 幻覺登時消散,神智恢復,瞧見面前洛陽丹園亭景和面前一名姿容偽陋、面上泛起扭曲狂喜之情的女子。怒火登時如同烈焰燃燒理智,大怒之下,命將相關人等拖出去立時杖斃。 正逢御醫馮轍被換來給皇帝診治,瞧見了被禁衛拖扯出去的顧嘉辰,跪地懇求自己留下顧嘉辰一條性命。 馮轍乃是帝王主治御醫,這些時日,他日日思慮如何減緩皇帝病癥,壓力極大,驟然知曉此事,瞧著驚駭的顧嘉辰倒生出一絲念頭——論來皇帝這癔癥犯病的根由,便是思念宜春郡主。 這位顧大娘子乃是王孝恩以扮作郡主替身的主意送到皇帝身邊邀寵,與宜春郡主乃是姐妹,容貌之間本就有三分相似,只是此前神態氣度之間相差甚大,瞧著并不相類,如今刻意模仿,又像至了七八成。若能留下來豢養起來,說不得日后能當做一味奇藥,若日后圣人當真不幸病癥惡化,許以此藥奇法治之,能起一點效用。 存了這個念頭,便奏請皇帝留下顧嘉辰的一條性命。 姜皎、葉三和二人知聞此事,皇帝身患此等奇癥,眾人身上壓力都十分的大。如今出現一根救命稻草,哪怕僅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都不愿意放過。 三人一同跪在殿中,請求姬澤三思此事。 姬澤自個兒倒是極其厭惡那顧氏女,只是這中間系著御前一干臣子的一片忠心,不愿意傷了他們的心。只得捏著鼻子認了,留下顧嘉辰的一條性命。但到底對此女厭惡至極,不愿意將她放到自己面前傷了眼睛,遂吩咐下去將其安置的遠遠的。 其后歲月變遷來去?;实垴Y犯了數次,只是不過持續時間都并非長久,短暫時間就自行恢復理智,因此一直沒有動用到這味“奇藥”。待到其后,顧令月平安歸來,這場因著擔憂思念顧令月而罹患的癔癥自然也就不藥而愈。一切水過無痕。本想悄無聲息的處置了去此女,卻一時念差手頭放過。造成今日境地。 **************** 晉昌坊 顧宅 顧嘉辰靜靜躺在榻上,身上鮮血淋漓,一張臉蛋雪白到了極處。 “胡鬧,”顧鳴神色灰敗。北地孫童之亂中,大周年輕的小將輩出,俱都驍勇善戰,取得了戰爭勝利。顧鳴在長安城中聽聞戰報,漸漸醒悟事實,如今大周已經是這些年輕小將的天下,自己這位卸甲多年的武將,是再也不會當用了。 明白過來這個事實,神態之間登時頹喪,如同老了十歲。 此時見著長女顧嘉辰落得這般落魄景象,心中遷怒,甩袖喝罵到,“也不知做下了什么事體,竟被京兆府的人這般送回來,我顧家有此不肖之女,當時是家門不幸?!?/br> 蘇妍瞧著顧嘉辰凄慘模樣眼睛哭的通紅,聽著顧鳴抱怨,抱著榻上的女兒抬起頭來,“郎君,阿瑜都已經落到這般田地,您就當瞧著一點父女情分,難道不能讓她好好的么?” 顧鳴一時住口,瞧著顧嘉辰慘白的臉蛋,又是心疼又是復雜,在屋子里再也待不住,索性拋袖而出。 婆子送來參湯。蘇妍接過,一口口喂進顧嘉辰的口中。 顧嘉辰提振心氣,顧嘉辰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瞧著蘇妍蒼白的臉,低低喚道,“娘親?!?/br> “阿瑜,”蘇妍歡喜起來,“你醒了?!?/br> 顧嘉辰試著動了動身子,覺每一寸身體如同碾過了一般,所有力氣俱都消融,不由心中灰敗,輕輕問道,“娘親,我是不是要沒命了?” 蘇妍聞聲痛斷肝腸,抱著顧嘉辰淚落如雨,“胡說。你不過是受了重傷,將養一陣子就好了?!?/br> 顧嘉辰面白猶如金紙,靠著參湯吊著的一口氣方能持續說話,“阿娘,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那頓板子打的太狠,怕就沒有打算留我的性命。我現在,渾身疼的厲害,一絲力氣都沒有。怕是再熬不過去了?!?/br> 蘇妍哀哀痛哭。 顧嘉辰念及顧令月,心中憤恨至極,一張臉蛋扭曲如鬼魅,“我好恨!” 泣血飲恨,“我本也是國公之女,雖非公主所出,可也自幼驕矜,順風順水長大,算稱的上長安名媛,若沒著她顧令月,這輩子想來平平順順,錦繡前程?!蹦恐猩涑鲈苟局?,“偏偏她回來了,因著她,我先后沒了家世,沒了名聲,沒了婚姻,到如今,連自己的性命都要葬身在她手上?!蹦勘{欲裂, “娘親,我恨,我好恨!” 蘇妍瞧著女兒蒼白難看的臉色,因著憤恨奇異涌起一絲紅暈的神情,心如刀絞,痛聲撫慰,“阿瑜,你別這樣。你撐一撐,撐一撐??!” 顧嘉辰目光茫然,“我撐著做什么呢?”閉目流下淚來,“我如今什么都沒有了,落得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怕是再也沒法子覓個好前程。如此,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么意思?” 蘇妍聞聲痛楚不已,將顧嘉辰摟在懷中,“娘的阿瑜,你還有阿娘呢?!碧痤^來,眸光中射出厲芒, “阿娘知道你恨那顧令月,阿娘為你報仇,你撐著點兒,好好瞧著她是如何倒下的?!?/br> “呵,”顧嘉辰輕嘆一聲,心若死灰,“阿娘你不必哄騙我了。咱們如今落難至此,那顧令月卻受封昭國郡主,得圣人青睞,平布青云。您如何能夠報復的了他?” 蘇妍眸中閃現一絲酸楚之意,“我兒,”她柔和拍了拍顧嘉辰的肩膀,“為娘既說的出這話,便定會為你做到?!?/br> 她放開顧嘉辰,起身走到窗前, 顧宅狹小庭院春光平常,卻也充滿了希望?!鞍凑f顧令月如今已經做了郡主,高高在上。說到底都不過是仰仗是郡主身份。因著如此身份獲得榮寵?!?/br> “按理說,我不過一個小小妾室,沒有法子對付的了她??善?,命運離奇,前些日子我得了一樣東西?!?/br> 蘇妍取出一塊長命金鎖,轉過頭來,“丹陽公主的女兒,圣人的嫡親表妹——顧令月的所有逍遙自在,都是因著這個身份而來。若是有人掀出來,這個身份根本不是她的,你說她會有什么下場?” 顧嘉辰聞言砰然心動,身上忽然奮起了一股余勇,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目光灼灼望著蘇妍,吐露無盡惡意,“阿娘,她當真不是么?” 蘇妍默然片刻,抬頭含笑道,“重要的不是她是否真的不是,而是只要有人能證明她不是,她就跌落在泥里,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來了!” 姬澤從回憶中回神出來,垂眸沉默。 事到如今,一切事情都已經過去,水過無痕。他并不想提起當日自己情狀,讓阿顧窺覬自己的情意,或者愕然或者內疚,于是端起面前雨過天青冰裂茶盞,輕輕飲了一口茶水,含笑應道, “是啊?!?/br> “那時候北地叛亂正是最激烈嚴峻的時候,朕憂心國事,夙夜難眠,時?;硷L疾,晝夜不能止息。那時候你那位庶姐正為人進獻上來,學著你的一應裝扮容貌,”唇角露出一絲嘲諷微笑意, “倒也有幾分相似?!?/br> “朕雖瞧著心知為假,可思念起你,卻也不可斷絕。放著她,并非是為了慰藉自己,而是給自己做一個警醒。警醒朕還沒有找到表妹,阿顧你尚在外受苦,朕又如何能夠獨自開懷?” “阿顧,”抬頭瞧著佳人,握住顧令月的手腕,“你瞧在朕受這般病痛折磨的緣故,不要再責怪朕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章完成。 大家要努力留言哦!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2017年7月22日 ******************** 朱雀大街棋盤坊行人司衙 新任行人司督司蔡小昭在衙門前下馬,徑直入了司門, 沿著廊道向右折走, 從一道月洞門進了行人司西院。 西院院堂之中。冬部司使韓用九迎上前來, 拱手見禮,“下官見過蔡督司。恭賀督司升任之喜?!?/br> 蔡小昭連忙上前攙扶住韓用九,“韓司使, 您客氣了?!焙Φ? “小昭不過是僥幸,托了圣人之功而已。擔不得您這般恭喜?!?/br> 二人寒暄片刻, 入西院花廳坐下。 “……督司,您在東都cao勞多日,初回長安, 怎么多休整些日子, 怎么就直接往衙里來了?” 蔡小昭坐在中座之上, 纖秀的手指端起案上茶盞, 卷曲猶如透明,悠悠道, “……我心中記掛著一樁事情, 不落實下來, 心里著實難安, ” “哦,”韓用九奇道,“何事?” 蔡小昭茶眸微凝,“行人司查訪江南神醫下落之事?!?/br> “查訪江南神醫?”韓用九愕然, “這事行人司一直在查訪,只是到目前為止,沒個進展。督司怎么突然想起過問此事?!?/br> 蔡小昭眉頭微微蹙起,“此事圣人貞平四年末加急吩咐下來,命全司上下全力,務必尋找到江南神醫的下落。如今時間過了一年有余,怎生沒有效果?” 韓用九聞言唇角之中露出一抹苦笑,“督司有所不知。這事乃是圣人親自下旨下來尋訪的,司中上下如何敢怠慢?只是江南堂灑出無數暗人去,回報來一些消息卻是信息零落,彼此矛盾,對照不知真假,沒法襄助尋人。及至后來,北地大戰爆發,戰事為先,行人司全部精力轉移到應付戰局上,這等事情就擱置下來?!?/br> 苦笑道,“此前夏部送來的神醫相關卷宗還堆積在冬部庫房中哩!” 蔡小昭聞言高高皺起眉頭,“將江南堂所有神醫相關卷宗都取過來?!?/br> ********* 長安旭日高照,照射在行人司司衙之上。 這座衙門掩映在棋盤坊六部官衙之后,門庭靜默,卻蘊育著帝國之中極大的能量。 位于中軸線上的大堂軒敞靜默,是整個司衙中地位最高的建筑。河間郡王姬璋坐在中堂之中。這位行人司主如今尚未徹底卸任,一個月不過來司中一兩次應應點卯罷了。如今便在堂中閑養烹茶。 渤??すа媲皝碚们笠?,拜見道“侄兒見過皇叔祖?!?/br> 姬璋抬頭,二人相對,皆是皇室特有遺傳的鳳眸,面容也略有一兩分相似?!懊舛Y吧?!?/br> 青銅茶鼎中的茶湯鼎沸,郡王執茶杓將青蔥的茶粉散入鼎中。 “侄孫兒不才,”姬焰慚然道,“給叔祖您老人家丟人了!” 姬璋聞言眉目不抬,淡淡道,“哪里有的事。輕人都是一點點鍛煉出來。我年少如你的時候,也曾犯過一些錯,只要知錯能改,也就是了!” 姬焰聞聲一震,“多謝皇叔祖,”目光中重新凝聚精銳之氣,縱然在尋找昭國郡主姑姑下落的事情上輸了蔡小昭一籌,但只要今后,自己繼續努力,定能夠重新擅勝場。 拱手道,“侄孫定然會努力,”拱手道,“絕不至于給您丟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