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靜謐之間,一輛青蓬車駕緩緩上前,宜春郡主顧令月坐在車廂之中,隔著車簾朝眾人道了一禮,“顧氏見過幾位郎官。諸位萬福!” 盧國公程伯獻、兵部尚書張皋等人見了顧郡主,微微收斂神情,恭敬回禮,“郡主安好?!?/br> ——心中知曉,皇帝此次輕騎陡然出東都,便是為了接回這位郡主,心中對這位郡主自不敢怠慢,態度鄭重。 盧國公程伯獻出聲撫慰道,“郡主這些年受苦了,好在如今終于平安歸來。若是丹陽大長公主在天有靈,定然欣慰?!?/br> 車廂之中,顧令月聽聞程伯獻提及自己的母親,心中情緒翻覆,頓了片刻,方勉強笑道,“多謝程國公?!?/br> 張皋輕輕哼了一聲,回過神來熟視帝王,堅持勸道,“圣人,微臣句句是持重之見,您乃萬盛之軀,身上系著大周江山,便不為自己,也當為天下人計安危。宜春郡主乃國之功臣,如今平安歸來,自然是千好萬好的大好事。但圣人貴重,當知千金之體,坐不垂堂的道理。得了郡主消息,大可派神策軍將領前往河間郡將郡主平安接回,圣人親蹈險境,若是出了萬一,也是陷郡主于不利之地?!?/br> 姬澤見張皋不依不饒,在自己示弱之后依舊咄咄逼人,心中生出怫然不喜之意,念及張皋過往抗戰之時得自己心之處,勉強忍耐住了,淡淡道, “愛卿一番持重為國之心,朕心中知曉。宜春郡主乃是丹陽姑母愛女,昔年姑母對朕有照拂之恩,朕顧念姑母情意,方親自來接。日后定不會輕易如此了!”抬頭瞧了瞧漆黑天色,岔開話題,“各位愛卿一路趕過來,也辛苦了。如今天色已晚,便在此處驛站歇一晚,明兒一早再起軍回洛陽城?!?/br> 張皋面上閃過執拗神色,略一拱手,猶自待開口繼續勸諫,尚書左丞崔郢從身后扯了扯衣襟,上前一步道, “圣人若的正是道理?!遍_口神態柔和,如若春風,“這濟陰乃是大周之地,料想叛軍不敢追擊前來。圣人與郡主一路疲勞,歇息一晚,明日再行返回東都?!?/br> 張皋眸色閃爍,瞧著崔郢投過來的示意目光,方自勉強忍了,隨同眾人一道前行。 *********** 濟陰距離清河不過小六十里路,坐落在官道旁的驛館經過數月戰亂摧襲,景象破敗,今兒迎入了一行尊貴的客人。 驛館占地不大,二進大小。前排東西二廂各設六間客房,后院設一大一小兩座相互挨著的院子。 幾位趕來迎接圣人的朝臣安置住在前排東側廂房,皇帝居入后院正中大院,作為歷劫歸來,一眾人中唯一的嬌客兒,宜春郡主顧令月自然被安排在與皇帝毗鄰而居的小院之中。 顧令月一路趕路風塵,入了驛館,便徑直入了小院上房梳洗。 戰亂驛館陳設簡陋,驛丞逢貴客登臨,竭盡全力收拾,也不過將屋子收拾的干凈而已。屋子一道青色布簾隔離內外二間,內間設松木榻,外間臨窗擺放一套杉木桌案,一盞豆油燈置放在案臺之上,粗粗的燈芯兒燃燒光芒。 硯秋從外頭進屋,見了顧令月,喚了一聲,“郡主?!?/br> 顧令月狠狠的瞪了硯秋一眼。 昨日這丫頭在白河邊將自己一個人丟下,害自己落單,不得不接受姬澤“挾持”,同乘一騎馬匹回返,十分尷尬。此后一路趕路,直到現在,才得了主仆同房獨處的機會,方忍不住發作出來。 硯秋心中微微泛虛,上前一步跪下請罪,“昨兒實在對不住郡主殿下,只是奴婢實在沒有法子,那畢竟是圣人……奴婢實在不敢違逆?!?/br> 顧令月聞言心中猛然一頹,嘆了口氣。 硯秋為難之處,自己如何不懂。那人是大周至尊,一言一行誰人敢不遵?莫說是硯秋這丫頭,便是自己這個大周郡主,見了姬澤,不也得從命么? 這般一想,倒淡了對硯秋問責之心。 瞪了硯秋一眼,“這次便算了。若再有下次,我可不會再容易干休?!?/br> 硯秋聞言露出松了口氣的神色,面上綻放出笑容來,“奴婢不敢,郡主放心!” 她得了顧令月原諒,行止之間便恢復了平常的松快,上前從行李中取出顧令月的衣裳,扶著顧令月,“奴婢伺候您梳洗?!?/br> ************* 清河邊境 探路斥候匆匆趕到小將賀松虎馬前,稟道,“賀將軍,周軍已經出了濮陽郡,前行至濟陰境內。駐扎下來,咱們是否還追擊?!?/br> 天光漠漠,何松虎坐在馬背上勒住馬韁,神色陰晴不定。 濟陰已經出了大燕軍力范圍,隸屬周朝軍事覆蓋范圍內。按照屠魯扎將軍的吩咐,自己本該勒馬回返,保存自身軍力安全。只是心中激動翻滾。實在不忍這樣一個機會就此放過,無功而返。 夜色深深,梟鳥在大樹枝頭發出嘎嘎的叫聲。 賀松虎面上肌rou滾動,握住腰間刀劍道,“敵軍瞧著不過三千人馬,我軍幾乎倍過之。勝算極大,大可直接追上去,趁夜色擁護攻打驛館,只要作戰得力,大可在周朝大軍到來援助前將這支周軍殲滅干凈?!?/br> 濟陰夜色如垂幕籠蓋,一輪明月垂掛天際,依稀點著星子,微微閃爍,訴說著不知名的危險。 禁衛統軍李伏忠立在廊下,聽聞斥候稟報探測到的敵軍消息,神色肅然如墨。揮手命斥候下去再探,自行走到驛館正院門外,見了寬敞屋中流瀉出來的光亮燭光,靜默片刻,朗聲稟道, “圣人,前方查得不遠處有叛軍來襲消息,特別請圣人示下?!?/br> 屋子里傳來姬澤沉聲的聲音,“進來?!?/br> “稟圣人,”李伏忠單膝跪下,“前方斥候傳來消息,說是東北方有一支敵軍來襲,瞧著大約有五千人馬??梢蚴剀娗缶??” 姬澤坐在大座之上,聞聲摩挲了食指上的綠玉扳指,冷笑道,“這起叛軍倒是膽子頗大,可惜運氣不好,撞到鐵板上?!?/br> 抬眸望向面前英武的禁衛統領,“李伏忠。朕此行攜帶禁衛軍三千兵馬,將統領之權交到你的手上,你可有信心抵御住這支叛軍?” 李伏忠握著腰中劍鞘單膝跪在地上,鏗鏘誓言“末將誓死,神策軍誓死奮戰,定不叫叛軍踏進驛站一步?!?/br> “好?!奔沙谅暤?,“如此朕便命你全權守衛驛館?!庇值?,“盧國公、張相俱是大周股肱之臣,著命禁衛分一支精銳人馬,前往前頭廂房幾位相公處,護衛他們人身安全。務必不可讓幾位朝臣受任何傷害?!?/br> “是?!?/br> 驛館風塵靜謐,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勢。 ******** 驛館前進東廂廂房,燈火止息靜謐。 兵部尚書張皋本自和身起臥,聽聞窗外傳來一片動靜聲,披衣起身,揚聲問道,“外間發生了什么事?” 走廊上稟道,“張尚書?!?/br> “外頭傳來消息,說是叛軍一隊人馬星夜前來奔襲此處,說不得很快到了驛館。屬下等奉圣人之命,前來護衛幾位大人安全?!?/br> 張皋目露愕然之色,“叛軍竟有這般膽子?”睡意登時全消,合著衣裳起身。起身, 隔壁兩間屋子中,程伯恩與崔郢亦得了消息,從睡夢中起身來。 驛站燈火亮起,人馬穿行,動靜不絕與耳。 三人房中,中間一間張皋住房燈火透亮猶如白晝,三人聚坐在其中,等候外間消息。 中夜無聊,崔郢笑對張皋道,“鳴野兄,長夜漫漫,待會兒外頭刀槍聲怕是四起,怕是睡不著了,反正無聊。不如手談一局如何?”“事已至此。咱們手談一局可好?” 張皋微微一笑,“正合我意?!?/br> 暗夜寂靜的濟陰驛館,一輪彎鉤如月,靜謐掛在天際。 顧令月置身在館中陳設簡單的小院上房之中,擁衾沉沉睡去,一些舊日記憶浮浮沉沉的出現在自己夢境之中: 永安宮中,太皇太后端坐大殿上望向自己溫和充滿睿智的目光;母親丹陽大長公主抱著自己慈愛神情,華美的新房之中,孫沛恩瞧著喜榻上的新娘,目光之中飽含的蔑視;還有朝華居明月山鳥屏風之后,錦榻絲衾翻滾,蕊春,赤*身*裸*體的妖嬈……一楨楨的畫面在腦海中撈起又放下,背景漠漠,有些甜美的,也有些充滿憎惡,只毫無疑問都是自己生命中記憶深刻的篇章。 顧令月陡然從迷夢中清醒過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腦海依舊迷離,似乎仍未從夢中墜落失重的感官中爬出來。 夜涼如水,一彎新月爬上枝頭。 顧令月覺一種深重的哀涼感。 荔枝眸中露出堅毅之色:北地過往的一切已經成前塵舊夢,如今她已經平安的回到大周,就應該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那些留存在北地痛楚的,糾葛的記憶,便深深的埋藏在角落,塵封落蓋,不再想起提及。 驛院燈光忽的亮起。 外間廊上傳來一陣囊囊的靴步聲。 顧令月微微凝眉,瞧著內室簾子從外間打起,硯秋疾步進來,稟道,“郡主,”面上神色頗為奇異,“圣人從那邊過來了,如今在外室等候?!?/br> 顧令月訝然,“圣人?” 明晃晃的燭光點亮起來,顧令月起身,略略梳挽,換了一身素色中衣從內室里迎出來,瞧見立在屋子里等候的姬澤,“圣人,”款款道禮,“深夜不知圣人過來,有失遠迎,是我失禮了!” 姬澤迎上來伸手緩住顧令月行禮的姿勢,“免禮?!?/br> 望著面前的少女。 少女膚色如雪,在夜色的燭光下,愈發顯的肌膚暖黃,細融欲觸。因著剛剛睡夢之中起身,神情尚殘余著一絲慵懶睡意,頭發也有微帶著一絲凌亂,少了一絲白日故作的疏離氣質,更顯得親近家常。 “是朕這個時辰過來,”開口道,聲音深深,“打擾你睡下了,哪里還好責你失禮?!?/br> 顧令月垂眸,頓了片刻問道,“圣人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要事?” “是發生了一些事情,”姬澤淡淡一笑,鳳眸之中露出了睥睨自信的風采,“不過,朕既然在這兒,阿顧便不必擔心?!蹦抗馕⑽⒋孤?,落在少女的秀足之上。 少女坐在月牙凳上,左足一枚足弓,形狀秀巧,小小的一彎,弦如星月。僅著絲襪,小巧可愛。 心中微微一凝,目光微微掃視,在內室簾下瞧見了一只絲履靜靜躺覆在其處。 想來少女因著中夜驚醒,驟然之間慌亂,出來的時候竟少穿了一只絲履便出來。 蹲下身子,溫言道,“晚上天涼,怎么不穿鞋救出來了。微微屈膝,伸手握住了少女的一彎足弓。 作者有話要說: 摸下巴,昨天征求書名,發現大部分寶寶們表態支持原書名。 少數朋友捧場。 嗯,這個情況,其實,有點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 老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F在進來裸更書的都是老朋友(嗯這段話上榜前我又要偷偷回來刪了),因為我本質審美就是個文藝女啊,所以可能吸引到的書友都有點文藝傾向。 因為我文藝,所以取個文藝的書名。所以寫的小說本身也偏文藝,然后吸引了一批文藝的觀眾,然后她們說更喜歡原來的文藝傾向書名。 ——這邏輯,沒毛病。 說實話,我也并不是真的喜歡那些“通俗”書名,但是人總是想要點新鮮變化口味的。取過了那么多文藝書名,忍不住想嘗試換個風格,看看能夠帶來什么樣不同的局面。 作者君本質上是個很固執的人,“我筆寫我心,”對于小說本身十分堅持。一旦不滿意,寧愿斷更人氣流失,也做不到繼續敷衍或者找槍手(喂,姑娘,醒醒,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作者君同時也覺得,是人生成熟需要經歷不同風景,所以有些想要嘗試點新的變化。變化,說不定會帶來點新的生命力呀! 愛我的小天使們! 書名這事情,即使要換,也不會太快應該。征集書名這件事是個長期的活動呀,歡迎小伙伴們繼續踴躍參加發言。不要太被已有書名固定印象住,說起來,就算真是文藝向的,也可以提名幾個新選項么?是吧?微笑臉。 ☆、第六章 第六章 2017年7月9日 ******************* 顧令月聞言低下頭去,見了自己裙擺下的雪足,發覺自己確實忘了著鞋,面上微紅赧然,“臣妹失狀……” 陡然見姬澤屈膝握住自己赤足,不由愕然,“圣人?!@是?” 姬澤單膝微屈,握著小巧足弓如同一彎小小新月,含笑道,“早晚天涼,鞋履不穿,怕是要著涼?!?/br> 執起一旁絲履,輕巧欲替顧令月穿上。 顧令月坐在月牙凳上,沒有想到姬澤回做出這般的事情,不由怔楞在原地,忙推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