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下面座著四十來個學生,略小些的六七歲,大些的看著有九十歲的樣子,個兒高的,都坐在后面的位置,不過看他們此刻抄抄寫寫,也有的拿著書在翻,好像并不是在聽夫子講課,想一想她也就明白了,雖說坐在同一個課室里,但所學程度不一,所以是分開授課的了,這樣的話,教學壓力就大了。 趙松梅伸著頭,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看著課室里的情形。 趙松材站在她旁邊,個頭比她高,可能是怕被發現,所以略微勾下了些身子,做躲藏的模樣,身子勾下來跟她幾乎是平行的,不過他的重點可不是在打量夫子和學生,而是整個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夫子的身上,聽著他嘴里吐出的字句。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惡之家,必有余殃,休爭閑氣,日有平西,來之不善,去之亦易,人平不語,水平不流,得榮思辱,身安思?!?/br> 夫子一字一句,吐詞清晰,音速緩慢的念道,不時的搖晃一下腦袋,趙松梅看著,只覺得十分有趣,而趙松材卻是神情肅穆,嘴唇無聲微動,十分專注的在默默念著,眼神幾乎是跟著夫子的動作而轉動。 趙松梅將課室內都打量了一遍,這才回過頭來看他時,才發現他的異樣,新奇已經看過,略覺沒趣的她,此刻卻是半點也不敢打擾他。 勤奮好學本是好事,可是生在農家,還是像他們這樣的家庭,想要好好過日子都難,阿爺阿奶又豈會讓他入學讀書,更別提還有一個錢氏,看他們眼中盯一般。 對于現在的生存狀態,趙松梅也深感無奈,不過事情至少已經往好的方面發展,至少他們中午就能吃上一頓飯,錢氏對他們也要有所顧及,這比之前就好多了。 趙松材凝神聽著夫子的授課,而趙松梅卻是盯著他在看,認真的小孩很討人喜歡,也很讓人心疼。 夫子講完,又將書寫的大字拿出來,給大家一個一個的講解,這些字怎么寫,是什么意思,短短的一段文章,又衍生出幾個典故來,聽得下面的學生興致昂然。 不得不說,這個先生的授課,確實挺有意思的,跟她心目中那種老古董先生,只會拿著書本照本宣科來得強,連她聽著都有幾分趣味,更別提這些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小孩子了,唉,也難怪趙松材會這么一頭栽了進去,這個夫子,做得還真是成功啊,別說課室里幾十個學子,全都被他攏過去,就連這個旁聽的,心都跟著他飛了。 聽完一堂課,兄妹倆人往回走時,趙松材仍舊一臉興奮之色,整個人情緒高漲,手舞足蹈,跟來時判若兩人,來時雖然也挺高興的,但這會歸去,卻是有種吃飽喝足的滿足感在內。 “夫子講得挺有意思的,我聽著也覺得有趣,不如咱們明天再來吧!”趙松梅提議道,她既然想要掩式會識字這個事,聽一次課肯定不行,以后少不得要多過來幾趟了,好在這個夫子是有真才實料的,課講得有趣味,她也愿意來聽,呃,偷聽。 趙松材一聽她的提議,便用力的重重點了幾下頭,隨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臉色又暗淡了幾分道:“明天也不知得不得閑,大伯母說是讓咱們歇一天,明兒指不定還要干活呢?!?/br> “呵呵!”還以為他擔心什么,這個么,她到是拿得準,笑道:“明天咱們一準得閑?!彼嘈?,只要錢氏還顧及著她那寶貝兒子,就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找他們麻煩。 “這個說不好吧,之前大伯母還說麥地里長了草,讓咱們去拔,今兒讓咱們歇著,沒準明兒就指派咱們去了?!壁w松材語氣低落的說道。 趙松梅想了想,雖然他還小,可有的事情,還是應該讓他知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畢竟他們都沒了父母,很多事情,都要自己來面對。 “你還記得咱們出門來的時候,那些小孩子唱的小調吧!”趙松梅問道。 趙松材一聽,臉上我神情更淡了,輕輕點了下頭:“嗯,怎么記得,他們在嘲笑咱們呢?!?/br> “嗯,他們的本意,可能是在笑話咱們,可是他們的嘲笑,對咱們也是有好處的?!壁w松梅淡淡道:“你看咱們家在村里也算富足人家,可咱們幾個卻沒有飯吃,這事對咱們村的影響是不是很壞,村長里正他們,是不是就要出頭來管管了?!?/br> 趙松材一聽,雙眼一亮道:“是啊,我還聽到二哥跟說,大伯母帶了兩包糖去里正家里,難道就是為了這個事?!闭f著心里也輕松起來,但隨即臉色又是一變:“大伯母去送了禮,那里正豈不是不管咱們了?!?/br> “切,她這點禮,也太輕了些吧!”兩包糖而已,算得了什么,里正家里又不缺這兩包糖。 糖十文錢一斤,兩包糖要二十文了,二十文可不少了,不過想想里正的眼見,跟他肯定是不同的,隨即就真正放心起來。 趙松梅笑笑道:“這風頭不過,她就不會拿咱們怎么樣?!毕冗^一天是一天吧,他們也在慢慢長大呢。 趙松材也跟著點頭,心里就開始盤算明天的事兒來,夫子講授的幾句話,他都一字一句的記在了心里,食指在手心里畫著筆畫,夫子說,字要會認,還要會寫,見字如見人,字丑了見不得人,可惜他沒有筆墨,不然也可以練練。 想想又覺得自己有些貪心不足,能夠去聽夫子講課,已經是難得的大造化了,他還貪心不足,想要得更多,遂平息了這心思,一心一意的回想夫子課堂上所授之學問。 第二十七章趙松河 “跑去哪里玩耍了,我在村里轉了一圈,也沒見你們的影子?!眱扇瞬胚M家門,就聽到趙松柏的問話。 “我們跑去私熟那里,聽夫子授課了?!壁w松梅笑嘻嘻的回道,她迫不急待的想要披露她識字這一事。 趙松材也緊跟著點頭。 “哦,原來是去私熟了?!壁w松柏點了下頭,目露關心的問道:“沒聽到什么不好的話吧?” 趙松材聽他這么問,一時怔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不該說,這些不是什么好話,聽了,心里也會難過。 趙松梅卻是口快得很,笑呵呵的道:“是不是說他們唱小調的事兒,若是說這個,我們倆都知道了?!?/br> 趙松柏也是才知道,不然也不會放他們出去玩,擔心他們聽到這些會難受,哪知道小梅子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樣,竟是完全不放心里去。 趙松材這才點頭道:“說這事,我們都知道了,他們要說就由他們說吧,也不完全是壞事?!毙∶纷痈f過那番話,他自個又梳理了一下,確實覺得不是什么壞事,雖然聽著不好聽,確實也得了實在的好處,最重要的是他不用去干活,能夠有閑去偷聽夫子授課,如此,就算人家笑話他,他也能承受。 “是啊,也不要放在心上?!壁w松梅語聲嬌軟的說道。 趙松柏最擔心的是他們兩個小的,老二人大了也懂事了,有些事情還幫著他出主意,老三皮厚得很,有什么不如意的事,直接揮拳頭,沒人欺負得了他,而兩個小的,人小不懂事,聽不得人家半句閑話,他之前還擔心,兩人在外面受了欺負,躲起來偷偷哭呢。 此刻見兩人沒事人一樣,還反過來安慰他幾句,懂事得讓他心疼,心里一時滿滿的全是感動,覺得為他們付出得再多,都值得。 這事兒在幾兄妹之間,都沒掀起什么波瀾。 而錢氏卻是焦頭爛額,如趙松梅所言,里正豈會將她幾包糖放在眼里,直接沒收,還好一通的話數落了她一頓,并責令她好好對待幾個小的。 從里正家里出來后,錢氏的臉色有些難看,她覺得自己走了一招昏招。 這事起先也只是一些流言碎語,誰又沒來她家親眼看到過,且她這人也注意外在形象,從不在外面打罵孩子,所以這事,其實仍捂在自個家里,外人誰也不得而知。 壞就壞在,流言一起,她就迫不急待的去里正家里,這樣一來,本來沒什么事的,倒讓她給坐實了。 且里正也顧及著趙松江的名頭,縣城的先生,那是實打實的有才學之人,能得他的夸獎,趙松江中秀才不難,中舉都有可能,他不能為著眼前一點小事,就去得罪這樣一個后起之秀,所以事情只要沒有鬧大,他也不會有什么動作來。 但錢氏直接上門來,弄得他到不能不表明一下立場,他雖不是什么名流人物,但也不能與惡為倡,若是那樣,他這個里正還能做得安穩,不得不說幾句場面話,訓斥了錢氏一頓。 這一場,可以說是錢氏自討的沒趣。 錢氏回到家里,心氣我不順得很,越發看三房幾人不順眼,可因著外面的流言,加上里正的訓斥,她更不能再隨便打罵他們幾個了,心里憋著的一口氣,卻只能躲在屋里生悶氣,推說身上不舒服,連飯都是清姐兒給送到屋里吃的。 劉氏在飯間瞅了眼她上首的空位,臉上帶出若有若無的笑意,她原本還當錢氏是個能干的,原來也是個不中用的,不過當著一家大小的面兒,也沒敢過多的青露她的情緒。 “河哥兒,你娘這是怎么了啊,要是身子不好,可得請大夫來瞧瞧,要知道你娘可是咱們家的頂梁柱呢,上上下下的事情,哪一樣不讓她cao心的,可病不得哦?!眲⑹夏樕蠞M是關切的問道,只眼神閃爍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