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見人見得差不多,兩個男青年附耳密語幾句,就有一人先行進入車廂,只留一人看守。 留下的男青年面相有些兇,往門口一站,沒人敢靠近。 不過凡事無絕對,沒一會就來了個領著小孩的中年婦女,被攔住,女人不干了,揪著男青年說(耍)道(無)理(賴)。 “我是臥鋪的,就打這過一路……你這人咋就說不通呢,沒看到這兒有孩子嗎?……” 男青年就是長得壯,看著挺唬人,遇上女人撒潑照樣沒辦法,急得團團轉,偏偏都是急著吃飯過路的人,根本就沒人給他解圍。 看他半點也沒有動手的意思,火車晃動時,孩子站不穩還會先扶一把,就知道肯定不是壞人。 車廂門失守,廖青梅只略微踟躕幾秒,就側身從他們身邊走過去,廖奶奶不能餓,餓到了脾氣會更壞。 “不能進啊,同志……同志……” 餐車里只有寥寥數人在用餐,看似在閑適地吃飯,實際上卻非常非常安靜,對于她的突然闖入,沒人感到驚訝或者不應該。 明明沒人對她投去丁點多余的目光,但廖青梅卻感覺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讓人心里發毛。 廖青梅皺著眉,有些不對勁。 不動聲色地往硬臥車廂走,打菜師傅竟然是先前守門又提前離開的那一個,胸前的銘牌上寫著王大寶三個字。 廖青梅面無表情,路過時順口問了下菜式價格,目光略過菜色,停在他干爽的握勺大手上,廖青梅目光微縮,心里已經后悔起來。 但此時已經是進退兩難,紅唇微抿廖青梅步調半點未亂,強自鎮定地往下一節車走去,心里安慰著自己走過去,就沒事了。 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的顧銘朗從廖青梅進來起,眼角余光一直留守留在她身上,掃了眼心虛低頭的王大寶,顧銘朗恨鐵不成鋼地咬了咬牙。 真會替他找事! 伴隨著長長的口哨聲,顧銘朗長腿一伸,搭到對面無人的座椅上,嘻皮笑臉地道,“大妞兒,這里被包場了,哪來的回哪去?!?/br> 頭發凌亂有些油,大冷天的軍綠人民裝上衣大敞,露出里頭的舊線衣,褲子灰撲撲的,腳下卻蹬著一雙嶄新蹭亮的皮鞋,見廖青梅打量他,擠眉弄眼地沖她吹口哨,懷里還攬著個年輕女孩。 他身邊的女孩倒是滿臉正氣,還沖廖青梅歉意地笑了笑。 他們倆對面坐了個面色蒼白虛汗直冒的貌美……少婦,眼神凌亂又有些急切地看著車廂門,廖青梅掃過少婦豐滿的胸脯上的漬印,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 太不正常了,現在離開還來得急嗎? 沒等廖青梅做出行動,前面的車廂門被推開,走進來個膀大腰圓面相普通的漢子。 看到少婦,立馬笑著走過來,“嬌嬌?!?/br> “熊哥!”叫嬌嬌的少婦立馬站起來,急切地喊了一聲。 顧銘朗目光倏然微利,少婦哆嗦著唇瓣緩緩坐了下去,廖青梅寒毛豎了起來,下意識退后一步,險些踩到后面的人。 正是先前扯皮的帶孩子婦女,她什么時候進來的? “唉,你這小姑娘,你沒長眼??!差點踩到孩子你不知道??!趕緊讓開……”上手推了廖青梅一下,沒推動,猛地一推,“你讓開??!” 廖青梅被這中年婦人推了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好在她反應機敏,長腿一抬直接跨過了橫亙在中間的那條腿,避開人直接撲到車壁上。 和熊哥錯身而過的瞬間,露出緊隨在他身后猥瑣矮小的男人,男人吊三角眼掃過她的一瞬間,廖青梅仿佛感覺冰涼的蛇信子在她身上掃過,讓人心底生寒。 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廖青梅趕緊快走幾步推開車廂門走進下節車廂。 也就是在她抬步的那一瞬間,少婦突然站起來尖叫,“熊哥!快跑!有公安,孩子在阿翠那里,貨都在孩子身上?!?/br> 說的是山區方言,廖青梅任婦女主任期間,村里曾有過遠嫁來的山區媳婦,她為了做好工作,不僅教她們本地語言,還學會了她們的方言,只一瞬間就聽懂了女人的話。 下意識地回頭看去,正好看到猥瑣男人透過玻璃放大而顯得格外兇狠的臉。 廖青梅立馬地就抵住了車廂門,完全沒有經過半點思考。 車廂里很快打斗起來,猥瑣男立馬開始撞門,廖青梅死死地扣住門,拼命抵住,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沒有經過半分思考。 撞不開門,猥瑣男陰狠地看了她一眼后,被迫加入身后的戰局。 扣著車門的手心一片潮濕,虎口全麻,心里亂糟糟地沒有頭緒。 回頭想要找人幫忙,扭頭看過去,臥鋪車廂的走廊里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有那好奇伸出半個頭打探的,也在廖青梅看過去的瞬間,嗖地縮了回去。 “嗷……兒子??!我的孩子!”車廂里突然傳來凄厲的哭泣聲。 正混沌迷茫的廖青梅精神一震,定晴看過去,熊哥正擄著哭泣掙扎的小男孩,背對著她一步一步退過來。 孩子哭得聲嘶力竭,廖青梅心底一抽,喪子的疼痛鋪天蓋地的襲來,幾乎讓她站立不住。 “熊老六!放下孩子,一切好說?!鳖欍懤拭嫒堇涿C,一眼也不錯地盯著熊老六。 “再靠近我!別怪我心狠!”熊老六舔了舔干枯的嘴皮,眼神收縮手上漸漸用力,孩子的聲息漸小…… 看向被拷住的少婦和猥瑣男,“放開我的女人和兄弟,讓我們走,不然你知道后果!” 小男孩已經哭不出來,眼晴瞪大臉色漸漸變青,他母親白眼一翻,急暈了過去。 廖青梅的手心緊了又緊,腦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或者怎么做才是對的,她完全沒有辦法看到一個孩子在她眼前出事。 她看向顧銘朗,他的注意力明明一直在熊老六身上,但她直覺認為,他一直在關注著自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可以相信你嗎? 顧銘朗冷肅著一張臉,只余光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廖青梅卻莫名感受到了肯定,或許只是她自欺欺人,但這一眼對她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