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是山，近處是山路。一眼望不到盡頭，天又陰了，灰霾籠罩大地。

    “嫌臟？”

    湯端上來，穆先成遞給蔣宇筷子。

    “沒有?！蹦孪瘸善綍r表現的太矜貴，蔣宇真是想象不到他就這么什么都不挑在路邊吃飯，他接過筷子，“沒在這種地方吃過飯?！?/br>
    老董說，“鎮上有幾家能吃的店，比這個環境好。先湊合喝點湯，回頭到鎮上再好好吃飯?！?/br>
    蔣宇是個沒吃過苦的人，父母沒離婚的時候，家里條件還不錯，他沒遭過罪。父母離婚后，蔣然就放棄了一切出去賺錢，蔣然給了蔣宇命，給了蔣宇一切。

    她可能想不到，有一天她走了，她一直寵愛的弟弟會這么放縱自己。成這么一個廢物，她所希望的，蔣宇全沒做到。

    吃完飯，蔣宇依舊默不出聲的跟在穆先成身后。上車，穆先成忽然伸手揉了把蔣宇的頭發，把他整齊的頭發揉亂。

    一個小時后車到了鎮上，外面除了有當地官員，還有武警部隊。

    “外面有記者?！蹦孪瘸煽粗巴?，他整理袖口，嗓音很沉，“注意點形象，上面對這次活動很重視?！?/br>
    蔣宇穿的衣服偏正裝，襯衣長褲。

    “好，我會的?！?/br>
    穆先成目光掃過蔣宇，“下車?！?/br>
    這里是第二個集體爆出艾滋病的地方，涉及的有三個村子，患者三百多個。當地的艾滋病源頭是十年前的賣血風波，因為貧窮，他們為了生存非法組織賣血，導致交叉感染。

    蔣宇下車跟在穆先成身后和人握手，他們的距離不遠，穆先成照顧蔣宇，走的并不快。從車上下來，他們在簇擁中上了另一輛車。

    蔣宇看到車上的人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壓了下去，有一個一直做慈善的明星。不過此刻他滿目滄桑，并沒有明星相。

    “現在去工廠？”

    穆先成點頭，抬手掐了掐眉心，車上沒有拍攝。

    蔣宇看向外面，鎮上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貧窮，反而顯出些繁華來。除卻免費的醫療，穆先成還在當地建起工廠為這些人提供就業的機會。有錢，很多問題都迎刃而解。

    “現在出去工作的人多么？”

    “多?！鼻懊娴拿餍墙嘘愃?，把名單遞給蔣宇，“這是全部人的信息，年輕人在這種地方待不住?！?/br>
    當初的感染很多小孩都在其中，現在那些孩子長大了，他們要讀書要出去工作。蔣宇翻著名單，很多年輕的孩子，一張張臉翻過去。蔣宇忽然頓住手，但很快他就繼續動作，一直把資料看完，蔣宇還回去。

    小鎮發展的確實不錯，公路雖然不好，但比起十年前崎嶇山路要好?，F在好歹能通車，路過一段施工地。

    “這段路明年就可以開通?！蹦孪瘸砷_口，話是跟蔣宇說，“高速路也在建?！?/br>
    再過來就不需要翻山越嶺。

    蔣宇看向窗外，初夏，滿目綠林，逐漸顯出生機。

    車很快就到了工廠，又是另一種氣氛。工廠的機器在運作，工人有條不紊，整齊的工作服。蔣宇看不到這里的人和其他地方的人有什么區別，穆先成下車，依舊是前呼后擁，蔣宇盡量不正面對著攝像頭。

    巡查完餐廳，中午他們在工廠餐廳吃飯。工廠的飯不能說好，但也不差。全程可能就蔣宇一個人在認真吃飯，其他人各懷心思。

    突然對面有人拍照，蔣宇手里還拿著筷子抬頭對上一個戴圓眼鏡的女孩，她眨眨眼拍其他人。蔣宇認出來她是某臺的記者，點了點頭，繼續吃飯。

    穆先成手指點了下桌子，蔣宇這才放下筷子，穆先成先起身，“村里現在還有人么？”

    “有?！辨傞L湊過來，“要去看看么？”

    “行?！?/br>
    出去上車，開車的人又換成老董，其他人全部下去。穆先成靠在座位上抬手扯松領帶，按了按太陽xue，“工廠的飯好吃？”

    蔣宇餓了，他這個年紀本來吃的就多。

    “嗯?！?/br>
    穆先成對上蔣宇黑白分明的眼，到嘴邊的話卡住了，“你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聰明是小聰明，正經事上蔣宇就特傻。

    穆先成點了一支煙，伸手搭在蔣宇的后頸上，輕捏了下，“帶你來吃飯的？”

    蔣宇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應付，而且穆先成也在這里，他乖一點有好處。

    “不該吃么？”

    穆先成收回手，隨他去吧。

    村是非常偏遠，下午三點變天了，烏云滾滾。車在顛簸，蔣宇很怕遇到這種天氣，他每次都很焦躁。車繼續行駛，很快就下雨了，豆大的雨滴砸在車玻璃上發出聲響。蔣宇往穆先成這邊靠了下，穆先成原本在閉目養神，他睡眠非常的淺，蔣宇一動他就睜開了眼。

    “怕？”

    蔣宇又坐回去，“沒有?！?/br>
    他從身上找煙，拿到一支咬著，滿身翻找打火機。沒找到，煙就被拿掉了，蔣宇抬頭對上穆先成沉邃黑眸，他心情煩躁。窗外暴雨傾盆，蔣宇焦躁不安，他很不喜歡這樣的天氣。

    穆先成把煙隨手扔到煙灰缸里，坐回去修長手指虛攏在額頭上，“不準?！?/br>
    蔣宇攥緊手指很快就松開，呼出一口氣。

    車又開了半個小時在一個村莊停下，村里泥路，車進去就陷了，寸步難行。蔣宇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左上角顯示無信號。

    cao。

    明天還能回去么？

    “我先下車看看?！崩隙贸鲆话延陚?，回頭對穆先成說道，“有地方避雨的話，我過來接你們?！?/br>
    老董離開，隨著車門關上，車內又恢復沉悶到逼仄的氣氛。

    “沒信號?！笔Y宇握著手機，指甲在上面刮了下，“穆——”

    蔣宇話沒說完，聲音就卡住了。穆先成捏著他的下巴迫使蔣宇抬頭，沉邃黑眸凝視蔣宇，“怕什么？”

    他手指粗糲，蔣宇喘息著看著穆先成的眼。

    “嗯？怕什么？”穆先成又重復了一遍。

    蔣宇沉默，穆先成陰沉著臉，“跟我在一起就這么難受？”

    “沒有?！笔Y宇猛然驚醒，從昨天到現在，他有點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拔揖褪桥吕子晏??！?/br>
    蔣宇的臉蒼白，濃密睫毛微微發顫，穆先成的拇指擦過蔣宇的嘴唇，最后才松開，“雷雨天有什么可怕？”

    蔣宇在心里松一口氣，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沒出息嘛?！笔Y宇觀察著穆先成的表情，自嘲道?！澳懽有??！?/br>
    穆先成從倒車鏡里看到后面的車跟了上來，便沒有再對蔣宇動手。他取了一瓶水遞給蔣宇，語氣也緩和了，“喝水?！?/br>
    蔣宇打開水喝了一口，靠在車窗上看外面。

    同行的車全陷進了泥里，外面很快就站滿了人，蔣宇收回視線。老董遲遲未歸，狹小的空間蔣宇和穆先成共處，蔣宇很不舒服?！拔蚁萝嚳纯窗?？”

    “不行?！蹦孪瘸衫浔娜酉聝蓚€字。

    蔣宇把水喝完，“我想去洗手間?！?/br>
    “憋著?！?/br>
    蔣宇真想一頭扎進暴雨里，渾身濕透也好過和穆先成共處一室，還是這么小的地方。蔣宇拿出手機打開又裝回去，反復幾次，穆先成開口，“你要嫌時間過的慢，我們可以做點別的事讓時間過的快些?！?/br>
    蔣宇一怔，腦袋嗡的一聲，隨即臉漲的通紅。

    穆先成嗓音沉慢，“你若是喜歡，我可以滿足你?！?/br>
    蔣宇的臉又徹底白了，把手機裝回去。

    你會cao人，你牛逼。

    蔣宇沉默，穆先成收回視線，手指敲了下膝蓋，“安生點?！?/br>
    蔣宇從四點坐到五點，雨沒停，鎮長親自撐傘過來接穆先成。穆先成才下車，蔣宇也跟著下去，穆先成把傘移到蔣宇的頭上。

    地上滿是泥水，一腳陷進去拔不出來。

    “前面的路塌方了，進不去村子?！辨傞L說，“先在這里避避雨，等雨停了再想其他辦法?！?/br>
    第30章

    蔣宇看了穆先成一眼, 伸手想拿傘, 對上穆先成沉邃黑眸，他又把手放了回去。一腳深一腳淺的跟著穆先成往前面走, 鎮長和公司下面的高層到處找石頭鋪路，試圖挽救這軟如奶油的泥地。

    蔣宇從軟泥里把腳抽出來, 踩在一塊石頭上，前面鋪路的人還在繼續。他目光沉了下去，忽然腳下一滑, 穆先成一把拎住蔣宇的衣領。

    “穆總你小心點?！庇腥撕暗?。

    穆先成松開蔣宇, 朝人頷首。

    蔣宇站穩活動手腕, “謝謝?！?/br>
    不動聲色的和穆先成拉開距離，村子里的路更差，蔣宇走到村委會的時候兩條腿都是泥，老董遞給蔣宇紙巾讓他擦腿上的泥。他轉身擦干凈椅子，遞給穆先成。

    穆先成沒有坐, 他站著跟鎮長說話，“這里的路在規劃內么？”

    “暫時還沒有?！?/br>
    昏暗的天空壓的很低，烏云翻滾, 穆先成看了一會兒, “這里還有多少戶？”

    “從這里往南去，一共六個村子，現在有八百零三戶人家?！?/br>
    穆先成目光一掠掃到蔣宇身上, 蔣宇襯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手臂, 黑發垂下去, 眉眼特別安靜。他站在屋檐下看著遠處山巒，心思很重。

    穆先成收回視線，“那這路有修的必要了，這么多人呢?！?/br>
    蔣宇看滿院子的人忙碌，拿著手機走了一圈在角落發現一格微弱的信號。蔣宇靠著墻點了一支煙咬著，舉著手機刷微博。

    梁天翔新戲開機，上了頭條。周海新戲男主確定是王錚，今天在b市接受訪問。蔣宇手機流量不足，就沒有點開視頻。打開評論區，王錚的粉絲控場，非常熱鬧。

    身后響起腳步聲，蔣宇回頭看到是穆先成，他手里拿著一件外套遞給蔣宇，“穿上?！?/br>
    蔣宇咬著煙微瞇了眼跟穆先成對上視線，停頓了片刻，接過衣服穿上，“謝謝?！?/br>
    衣服是干凈的，但質量不怎么樣，也沒有牌子。

    蔣宇斜靠在墻上，依舊保持著單手上揚的姿勢，“雨還在下?！?/br>
    “嗯?！蹦孪瘸赡贸鰺?，抬手攏著火機偏頭點燃。

    暴雨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蔣宇有些焦躁，“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