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宇終于是可以坐下，他審視面前的局面。穆先成和周海關系應該不錯，兩人在聊電影的東西，王錚可能是周海帶來的。偶爾附和周海插一句話，跟穆先成沒有直接的交流。

    蔣宇認真聽了一會兒，看到穆先成面前的杯子沒水了，剛要給他倒。穆先成的目光就落了過來，蔣宇一時間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穆先成垂下黑眸，手指不耐煩的敲了桌面，蔣宇把手放了回去。

    穆先成收回視線，繼續和周海聊市場。他和蔣宇單獨在一起，他讓蔣宇做什么都不過分，在外面蔣宇再那么巴結就過了。

    蔣宇皺了皺眉，臉上guntang，覺得自己真成了狗。很快服務員就準備上菜，蔣宇終于找到事做了，埋頭吃飯一言不發。

    穆先成和周海聊了新電影，應該就是穆先成說的那部要投資的軍事題材。王錚在這里，周海是導演，估計男主角是王錚。穆先成是想讓他也進周海的劇組，蔣宇一心兩用的思考，這起步可真高。

    “國內這塊目前是空白，空白的市場不好預測，有一定的風險?！敝芎Ｕf，“但另一方面，空白也有空白的好處。我們來做了，如果做好那整塊蛋糕都是我們的?！?/br>
    穆先成對此沒有多大意見，他把煙掐滅，“回頭做個預算?！?/br>
    “演員這邊你還有什么意見？”

    “你看著辦?！蹦孪瘸啥似鹜牒葴?，嗓音很沉。

    周?？戳丝茨孪瘸?，又看蔣宇，蔣宇長的太嫩了，而且白凈。糙漢子戲放這么一個人進去太違和了，他剛剛看到蔣宇進來就在考慮這個問題。大約有兩分鐘，他說，“之前留的角色肯定是沒法用，我再給安排？”

    他指的蔣宇，穆先成嗯了一聲。言罷轉頭看蔣宇，微微瞇眼，片刻后小幅度的揚起嘴角很快又壓下去。

    周?？吹男捏@，喝了一口酒，才說道，“我知道了?！?/br>
    蔣宇也心驚，穆先成這已經不叫暗示，這都明示成什么樣了，就差架著喇叭在哪里喊。

    吃完飯，周海和王錚先離開，穆先成穿上外套落在后面，蔣宇停下來等他。穆先成扣上大衣扣子，目光掃過蔣宇，“吃的了苦么？”

    蔣宇點頭，“能拍周導的戲，吃苦不算什么?！?/br>
    穆先成笑了一聲，不過未達眼底，往外面走，低醇嗓音落在身后，“之前看著挺機靈，今天怎么成了呆頭鵝？”

    蔣宇追上穆先成，靠的近，他聲音很低，“嚇的?！?/br>
    穆先成停住腳步，回頭居高臨下看他。蔣宇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但說出的話覆水難收，他眨眨眼，“您在，我進去都沒敢抬頭?！?/br>
    他的眼很漂亮，黑白分明的眸子，濃密睫毛微微發顫。穆先成看著，想摸一摸他的眼睛。蔣宇身子往后一閃就躲開了穆先成的手，所有的動作都在一瞬間完成。穆先成的目光沉下去，黑眸沉的讓人看不清，垂下手轉身大步往樓下走，“周海對演員要求很高，別給我丟人?！?/br>
    蔣宇跟上穆先成，心驚rou跳，“我知道?！?/br>
    出了酒店，老董開車過來，穆先成面無表情的開口，“你打車回去?！?/br>
    老董正在幫穆先成開車門，聞言就看向蔣宇。穆先成似乎沒看到，坐上車掐了掐眉心，修長手指虛攏在眼睛上，他身子往后靠著座位，似乎是休息。

    老董關上車門，不敢廢話，跟蔣宇說，“有錢么？”

    “有?！?/br>
    “這里很好打車，先走了?！?/br>
    穆先成的車離開，蔣宇松一口氣，只覺得天都敞亮了。跟穆先成在一起吃飯，他能得胃病了，少活好幾年。這個人陰晴不定，真不知道他以前的太太是怎么受得了。蔣宇轉念一想，穆先成已經離婚了。

    蔣宇走到路邊攔下一輛車，坐進去，劉峰就打電話過來。蔣宇拿起手機接通，劉峰那邊很吵，應該是喝了酒，大著舌頭說，“蔣宇，你他媽就愛到處得罪人，你個小王八蛋！”

    蔣宇深吸一口氣，打斷劉峰的話，“你在哪？喝多了？”

    劉峰說了個名字，蔣宇皺眉，“你一個人？”

    “公司完了——”劉峰自顧自的說，“公司要完蛋了?！?/br>
    蔣宇掛斷電話，跟出租車司機說，“前方變道，去青芳街?！?/br>
    青芳街上全是蒼蠅館子，走下車，蔣宇踩在黏膩的地面上，皺了皺眉，往里面走。初春，這里已經把夜市擺了出來，一街兩巷全是熱鬧的食客。油膩的腥辣在空氣中彌漫，蔣宇拉上帽子往里面走。一眼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劉峰。蔣宇走進去拉開劉峰對面的椅子坐下，椅子黏膩。蔣宇抽紙擦手，擰眉，“你干什么呢？”

    桌子上銅鍋煮著涮羊rou，這邊放著一套餐具。劉峰跟誰在吃飯？劉峰抬起頭，他看著蔣宇。眼睛發紅，半晌后開口，“蔣宇，老季帶人走了?！?/br>
    蔣宇沒反應過來，“什么？”

    “季杰把公司有潛力的人都帶走了，就給我留了個空殼?！眲⒎逭f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跟季杰認識這么多年，他反手就是一刀?！?/br>
    蔣宇覺得劉峰挺有毛病，訓他的時候有一套，輪到自己又看不清局勢了。

    “你這不是有病嘛，公司都那樣了，他還留著跟你賠錢??？”

    劉峰抬頭瞪著蔣宇，“你怎么說話呢？混小子?！?/br>
    蔣宇聳肩，“現在什么情況？我幫你分析分析?！?/br>
    “分析個屁?！眲⒎骞嘞乱槐?，長嘆一聲，“公司散了，你想干什么去？還在這個圈里耗么？”

    蔣宇取出一支煙點燃，他靠在椅子上，目光沉遠。

    “你一名牌大學生，你干嘛在這個圈里耗？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歡拍戲。蔣宇，你要不去找個正經的工作吧?！彼D了頓，說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么非要進這個圈？你大學專業也挺好，混這個破圈干什么？就為了得罪一票人??？”

    蔣宇彈落煙灰，抬頭，“公司現在還剩什么？”

    劉峰放下杯子，“一年的房租，負的?！?/br>
    蔣宇差點沒把煙掐斷，“你還有多少錢？”

    “整個螞蟻花唄?！?/br>
    蔣宇想把劉峰的腦袋按進沸騰的火鍋湯里，皺眉沉思。劉峰絮絮叨叨的開始哭，捂著臉哭的跟個傻逼似的。

    蔣宇看著他，心思漸漸沉了下去。劉峰是個傻逼，他也是，他們誰也沒看不起對方的資格。蔣宇一支煙抽完，按滅，“公司賬目我能看看么？”

    “全是負數，沒什么好看?！眲⒎迦氯?，“還看個屁，我完蛋了！”

    蔣宇站起來把煙按滅，揚聲叫老板，“結賬?！?/br>
    蔣宇從劉峰口袋里摸出兩百塊結了飯錢，強行拎著他走出火鍋店，“車停哪？”

    “后面停車場，你干什么？”劉峰掙扎，沒掙脫蔣宇的手，蔣宇畢竟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有的是力氣。他退而求其次，刺激蔣宇，“你現在被盯上自身都難保了，你還干什么？梁天翔李越哪個不能整死你？”

    “他們整不死我?！笔Y宇拎著劉峰往停車場走，“車鑰匙呢？”

    第16章

    蔣宇找到劉峰的車，拉開車門把他扔進去，剛要離開人就被劉峰拉住。一張丑臉就湊到了蔣宇面前，酒氣撲面而來，“你不適合這個圈子?！?/br>
    蔣宇一怔，隨即抬腳就把劉峰踹進了車里。人也撤了出去，狠狠甩上車門，蔣宇繞到駕駛座拉開車門坐進去。劉峰從兩個座位之間伸出大腦袋，盯著蔣宇，“原本導演都定了你，你知道為什么你的沒了？”

    蔣宇拉安全帶的手一頓，半晌后扯起嘴角笑了一聲，“沒就沒了，追究原因有些可笑?！?/br>
    “梁天翔?！眲⒎迳碜雍笱鏊ぴ谧簧?，長嘆一口氣，“梁天翔那孫子?！?/br>
    蔣宇對這個結果并沒有太意外，意料之中，“我知道?！?/br>
    “你知道個屁！公司怎么沒了？??？不止梁天翔，還有李越！你是不是把李越打進醫院了？你個孫子?！?/br>
    蔣宇揉了揉鼻子，“那你想怎么辦？”

    “你走吧，你的合同在我手里，我放你走。解約你愛干嘛干嘛去，以后不要再進這個圈子了?！眲⒎逭覠?，翻遍全身沒找到，他長出一口氣，“兄弟一場，我勸你一句離開這里?！?/br>
    “如果我說不呢？”蔣宇忽然笑了起來，英俊逼人，他又拿出一支煙點燃。仰靠在座位上，蔣宇深吸煙，轉頭漆黑的眼直視劉峰，“看不到梁天翔死，我是不會走的?！?/br>
    劉峰覺得蔣宇瘋了，他瞪大眼看著蔣宇。

    “你想把合同給我也行，我打算成立個工作室，你跟我干吧?！?/br>
    “你瘋了？你有錢么？”

    劉峰賣過他，劉峰不是個好東西，但劉峰也是最好用的。他市儈的很純粹，比玩心眼的要好控制。

    “我把房子抵押?！笔Y宇吐出煙霧，微微瞇眼，他看向前方虛無而沉遠的黑暗，“劉哥，我想幫你啊?！?/br>
    “我cao?！眲⒎辶R了一聲后就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他呆呆的看著蔣宇。

    蔣宇把煙抽完，按滅，“要不就接現在的爛殼子，你給我分成，我保證你在兩年之內翻十倍?！?/br>
    劉峰說不出話，這樣的蔣宇像換了一個人。

    “買醉解決不了問題，不想一輩子當狗，總要搏一搏?！笔Y宇把煙摁滅，發動汽車，“我送你回去?！?/br>
    一路上劉峰沉默，他的酒也漸漸醒了，蔣宇不是在開玩笑，蔣宇也從來沒跟他開過玩笑。車在劉峰家樓下停下，劉峰揉了揉臉，開口，“蔣宇，開公司不是開玩笑，如果賠了呢？”

    “那我們就抱團自殺吧?！笔Y宇握著方向盤，眼睛看著前方。蔣然去世買不起墓地，他都沒想過賣房。這是蔣然的心血，他們唯一的家。他笑了笑，手指敲了下方向盤，“但我肯定，我不會輸?！?/br>
    “你——”劉峰看著蔣宇，一身頹勢把自己扔到座位上，許久之后，劉峰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你這樣子——你這樣子——”他后面不知道說什么?！罢媸遣慌滤??！?/br>
    蔣宇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去，“你考慮考慮，明天早上跟我聯系，我就先走了?！?/br>
    劉峰回過神，推開車門，“你把車開回去吧?！?/br>
    蔣宇居高臨下掃視劉峰，皺眉，“你這車矮到撞頭，也就適合你開?！?/br>
    劉峰：“……”

    現在的蔣宇是扳不掉梁天翔，他不能再這么橫沖直撞。蔣宇不信劉峰，他誰也不信，但他得用劉峰，他一個人不行。

    第二天早上蔣宇剛把咖啡放上桌子，門鈴就響了，蔣宇過去開門看到抱著紙箱的劉峰，讓開路，“干什么呢？”

    “公司的人全跑了，一團亂，賬目亂七八糟，你幫我看看?！眲⒎逡稽c沒有昨晚的扭捏，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對賬是一頭蒙，真看不明白?！?/br>
    蔣宇穿著米色毛衣，棉質長褲蓋到了腳，腳上趿拉著居家拖鞋。他除了臉是冷的，渾身上下都顯得柔軟，拿走餐桌上的咖啡，蔣宇垂下黑眸道，“放這里吧?！?/br>
    劉峰覷著蔣宇這身打扮，蔣宇這形象怎么可能不火呢？他是無可挑剔的好看?！拔医裉煸缟献稍兞速J款公司，蔣宇，我不會把你的房子給輸掉的?！?/br>
    蔣宇走進廚房繼續做早餐，他有些精神潔癖，能自己做飯堅決不出去吃，“我昨天見了周海?！?/br>
    “誰？”

    “周海，導演?！?/br>
    “我cao?！眲⒎逭痼@，直奔廚房，“周海？”

    生煎包已經到了收尾，蔣宇關火裝盤，“估計這兩天會有消息，昨天跟穆先成去見了他?！?/br>
    劉峰興奮的跟個哈士奇似的，滿地轉圈，“有錢了?！?/br>
    蔣宇端著盤子往外面走，“吃飯了么？”

    “沒呢?！?/br>
    “過來吃飯吧?！?/br>
    劉峰拿著餐具跟蔣宇到客廳，腦筋轉的飛快，“你小子還挺講義氣，你要不說直接跟我散伙，錢你自己獨賺?！?/br>
    蔣宇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你雖然做人沒底線，沒有道德，做經紀人又沒什么能力——”蔣宇抬頭盯著劉峰，實在從他身上挑不出優點，“劉哥，要不我們還是散伙吧？”

    “你做夢?！?/br>
    兩人在客廳茶桌上吃了早餐，蔣宇去看賬目，季杰可比劉峰有腦子多了。經紀公司最值錢的是人，他把藝人和資源全部帶走了，劉峰玩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