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林軟也不在意,只跟著他跑。 她最最討厭最最害怕的運動就是跑步,可跟著周漾沉默的一圈兩圈…… 跑到第四圈的時候,她唇色發白,卻還在倔強的堅持。 周漾終于停下了。 林軟也停在了他的身邊,雙手撐膝,呼吸道里有火辣辣的窒息感,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難當。 周漾直接躺倒在草坪上。 林軟一個人默默的忍受著劇烈運動過后身體的不適,等到腳步不再發虛,能夠說話的時候,她慢慢地走到了周漾身旁,伸手。 周漾瞥她一眼,卻并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林軟也不強求,只默默坐下。 “周漾,書上說,逃避并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如果難過的話,可以跟我說……還有魚頭,蔣小宇,我們都是你的朋友?!?/br> “你知道的,就算沒有競賽,高考你一定也能夠考得很好。所以如果你一個人難過夠了的話,可不可以再站起來?” 夜風將林軟的聲音送入耳中,可周漾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 林軟很難接受周漾這個樣子,坐了好一會兒,她起身,試圖將周漾拉起來,邊拉她還邊說:“周漾,你不應該這個樣子……” “你讓開!”林軟話未說話,周漾就抽手一甩,并說了跑步過后的第一句話。 他的聲音像一杯涼開水,沒有溫度,聽不出感情,和從前大不一樣。 林軟毫無防備,被甩得踉蹌了兩步。 周漾已經起身,可他看著林軟,眼里卻看不出多余的情緒。林軟踉蹌,他也沒有要上前扶一把的意思。 空氣似乎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凝滯不動。 林軟站定后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她瘦瘦小小,站在那里與周漾沉默而又倔強的對峙。 似乎聽不到答案,就永遠也不會甘心。 可周漾的態度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要再跟我提競賽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你不用管……也不關你的事?!?/br> 他轉身離開前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留下了一句:“你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br> *** 夏末的晚風很涼,林軟覺得冷,抱了抱手臂。 她沒有吃晚飯,在cao場晃蕩了很久,又回教室自習。 一路上她都在告訴自己:周漾心情不好,說什么你都應該理解。他現在說的都是氣話,不要在意。 她這么給自己洗腦,卻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關心被一句“不關你的事”擋回,有點受傷。 可自我安慰過后,她更擔心的還是周漾,于是又發動蔣小宇和喻子洲輪番進行安慰。 喻子洲去集訓了,打電話給周漾,周漾不接。 蔣小宇和他在一個班,說話自然不能當沒聽到,但他的態度始終都是冷冷淡淡。 蔣小宇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這次沒考好才這樣,按理說不至于吧,他去年noip就能撈著高考加分。也難說……他確實是比較在意這次比賽。不管怎樣,我覺得先讓他自己冷靜一下吧?!?/br> 林軟心里著急,卻不得不承認,也只能像蔣小宇說的那樣,讓他自己冷靜一下了。 她忍著不去找周漾,但還是每天要去六樓找顧雙雙聊天,期待能看到周漾從二十二班的教室門口進出一次。 和顧雙雙聊天時她聽到了很多消息,比如楊洛成績下滑厲害,學校找了他家長前來談話;又比如胡雨濛早就轉學了,高二下學期就轉去了戶口所在地的學校。 可她至始至終都沒有聽到過關于周漾的消息。 不久后的周一,她在校門口看到有一堆人圍在公告欄前。 遠遠望去公告并不清晰,林軟只依著感覺猜測那是“喜報”。 晃神片刻,她后知后覺發現,周漾從身側經過,徑直向前,他瞥了一眼公告欄的方向,腳步卻沒有停留。 她想上前喊住,聲音卻堵在了喉嚨口。 眼見周漾身影慢慢消失,她往公告欄走,只一眼就瞥到“喜報”二字下寫著一行信息競賽獲獎名單的公示。 難怪……他不高興。 林軟正準備離開,就捕捉到了別人談話間的“周漾”二字。 她頓步,擠進人群里。 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金牌(正式選手a類),周漾。 她久久回不過神,喜悅與不解交雜,再望向周漾消失的方向,不知想起了什么,一顆心在空落落的往下墜。 第51章 page 51 那天之后, 林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周漾。 周漾拿到信息競賽金牌的消息傳到了在集訓的喻子洲和李曉薇耳中, 他們還打電話來問過林軟,可林軟卻不知道要回答點什么。 競賽結果出來了, 可周漾漠不關心, 頹唐依舊,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變成這個樣子。 她曾經和周漾那么近, 可現在又那么遠。 她毫無辦法, 因為他根本不愿意將自己的煩惱與不快樂拿出來與其他人分擔。 林軟近乎魔怔地在回想,那日在cao場周漾脫口而出的幾句話。 她盡量忽略那些“不用你管”、“不關你的事”,而是從最后一句“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中, 強行解讀出周漾的些許關心與安慰。 既然別無他法,那就照他說的, 多擔心擔心自己吧。 距離明年六月的高考還有兩百多天。 黑板邊掛了厚厚一沓轉印紙印制而成的日歷, 每過一天,值日生就要扯掉一張紙。 悶熱的風,縫隙間沾滿灰塵的窗臺, 在地上摔過之后的0.38水性筆似是劃不出流暢的線條,斷斷續續在紙上留下關于高三的記憶。 林軟不再一天三四遍的往六樓跑,而是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高一高二的時候,她會和顧雙雙李曉薇一起, 買很多漂亮的本子,買各色的三菱百樂,煞有其事的覺得有了這些就能制定出一份完美的計劃表,自己也會依照計劃表上的內容按部就班地執行。 事實上, 年少的眼里總是容不下沙子,可能因為開篇一個錯字就開始皺眉厭棄。 又或者倒騰出了一份滿心歡喜的計劃表,卻總是自信滿滿的努力了那么一兩天就開始懈怠,最終將其拋諸腦后。 也許心里有計劃的時候,并不需要用那么多花里胡哨形式化的條條框框限制住自己。 她在高一高二時整理過很多很多筆記,每一份精致漂亮得無可挑剔。 就連地理地圖也按照不同指標繪制了十幾張,統一裝訂夾在筆記本里。 歷史的時間軸更是橫軸豎軸簡略或詳細的列了無數張。 可到頭來氣候分布和特殊成因分布仍是一頭霧水,分不清北美五大湖里到底哪一個完全屬于美國,各項割地賠款的條約時間與內容也對不少號。 現在她不再注意排版有沒有對齊,顏色是否統一,總是用最少最精簡自己能看懂的方式在記筆記,效率卻提高了不少。 有些事情總是要到某一個階段才能真正明白,比如學習不需要過多的形式,喜歡也不需要。 她頻繁地遇見梁芷和六班那位被稱為“麗頓之子”的男生走在一起。 不知被年級組長抓住的后續如何,反正他倆已經開始了旁若無人的親密。 閑暇時班級里也會有同學八卦兩人談戀愛的一些事情。 曾經林軟很羨慕梁芷,羨慕她能夠大膽的讓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歡周漾。 可現在明白,喜歡不需要那么多形式化的外露,說出口的喜歡,不一定是真的有多么喜歡。 至少在喜歡周漾這一點上,梁芷永遠也比不上她林軟。 *** 夏末的尾巴早已消失得無蹤無際,隨著冷空氣的侵襲,短短幾天,南城就從深秋踏入了初冬。 林軟怕冷,早早搬出了往年冬天的裝備。 高一時買的小毯子她還在用,只是沒有再帶到教室,把自己裹住過了。 住在高三的四人寢室里,有時候早上很冷,她出門接熱水,迷迷糊糊地,總有種周漾會從對面出來的錯覺。 暖意從杯壁流入掌心,她才像是失憶病人突然找回記憶般發覺,自己已經沒有住在沁園了,周漾也不再是她的鄰居了。 這種認知讓她會有偶爾的悵然,大多數時候,她也只是吹涼熱開水,小口抿著,然后按計劃背完單詞,和室友一起去教室上課。 不得不說,高三其實有些殘酷。 因為當他們在教室里暗無天日的刷著書山題海之時,卻頻頻聽到哪些人有保送資格,哪些人很有可能得到校長實名推薦。 林軟經常聽見同桌抱怨怎么沒去學個特長,怎么自己不是少數民族。 她一般都只淺淺地彎下唇角,并不參與話題。 公平縱然只是相對,但絕大多數人的得到與付出還是成正比的。 各項學科競賽的成績都已出爐,一中今年的競賽可以說是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大家都在羨慕那些競賽班的同學,有些能直接簽約保送top2,有些只需要通過一場保送生考試,亦或是參加自主招生,總能得到比一般學生更多的優惠。 但林軟知道,大家羨慕的沒有高三的競賽生們,度過了非人的高一高二。 甚至在大家看到的光鮮的獲獎榮耀背后,還有一群付出了同等努力,最終卻什么都沒有得到的人。 她好像開始,能更多的理解別人。 也開始能摒棄外界的干擾,只一心做自己要做的事。 高三上學期的大半時間里,林軟都處在一種不斷調節不斷改變,又不斷去適應自己改變的過程中。 她很累,同時也覺得很充實。 每天晚自習結束后,林軟會去cao場慢跑兩圈再回宿舍洗澡。 她不喜歡跑步,甚至可以說是討厭跑步,但她需要讓自己的身體變得稍微強壯一點,也需要那么十來分鐘,讓自己腦袋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