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來人點點頭,快步進去,少年則守在門外。 邱雁君看了迷你版云瀚兩眼,忽然意識到什么,快步搶進了偏殿,時季鴻一怔,隨即也跟了上去,云瀚果然看不到他們,眼神都沒動一下。 偏殿里間,循清和剛才來的那人對面而坐,掌心上不知什么東西發著光,虛空中就顯出一個影像來,青龍看見那影像,立刻哽咽一聲,叫道:“老祖!” 邱雁君眼疾手快的按住它,不許它動,“別說話,聽老祖說!” 影像并不很清晰,但能看清那人確實如青龍所說細眉長眼,有一雙招風耳,正是紫浮宗前長老鐘華。 “掌門,臺主,我現在北大陸最東端,不慎誤入罡氣陣,骨rou消融、神識損傷,即將離世,無法回返,臨終之時,只有一事須報知兩位?!?/br> 明知這些人都是虛像,邱雁君還是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聽鐘華繼續說,“我此次冒險接近罡氣陣,是因聽聞千年之前,劍廬飛升的那位劍仙董翼君就是在此地破空而去,且據說他在破空飛升之前,曾與一宗師級大能在玉虛林中斗法切磋,我在玉虛林中找到了本門功法留下的痕跡,據此推測,那位大能就是下落不明的導善老祖?!?/br> 說到這里,影像開始扭曲,鐘華老祖的臉變得模糊,聲音也斷斷續續起來,“此事……可……詢……玉蓮……,無因……也……詳情……” 到此畫面徹底消失,循清開口說道:“師叔,你怎么看?” 邱雁君終于想起來這時候的瀛臺臺主是誰了,是列懸的師尊秉存。 “我們找了導善老祖千余年,紛紛雜雜的消息聽了許多,卻從沒聽過他曾與劍廬的劍修切磋……”秉存聲音低沉,“但師叔既然查探到了痕跡,應不會有假,這千余年來,我們門中也從沒有旁人與劍廬中人比斗過,我想不明白,導善老祖為何如此?!?/br> 循清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師叔應當知道導善老祖為何要將掌門之位讓出來?!?/br> 秉存一愣:“你是說……” “我只是這樣猜測,而且師祖確實有話傳下來,說導善老祖并不死心,仍舊希望能博采各派之長,集結成一部仙法,大家一同飛升上界。切磋斗法,也不失為一種辦法,甚至,還能定下賭注?!?/br> 邱雁君、時季鴻聽了這話,同秉存一樣,不由渾身一震。 “勝了,可以一觀別派功法;敗了,將本門功法與對方解說探討?!毖逭f著輕輕一嘆,“既有劍廬,只怕中州、無因寺、玉山派也都印下了導善老祖的足跡?!?/br> ☆、第83章 一代宗師 循清這番話說完, 偏殿里的人就緩緩消失, 邱雁君松開手,青龍得到自由, 立刻怒道:“這個秉存太不像話了!老祖出了事, 他居然一點都不難過, 只想著什么導善, 哼!虧老祖那么支持他!” 秉存和循清對鐘華出事確實表現的有些冷漠, 但事有輕重緩急, 且這兩位都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當然不會像青龍一樣浮夸的嚶嚶嚶。邱雁君摸了兩把青龍頭上的黃毛算是安撫,轉頭跟時季鴻說:“循清是不是有點陰謀論了?” “如果導善確實一心融合各家功法, 循清有這番推論也正常?!睍r季鴻說著, 示意邱雁君一起出去,“不管怎樣,他們知道了這個消息, 肯定會想辦法探查驗證?!?/br> 邱雁君也贊同,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猜他們應該會先去那個什么玉虛林……我去!這怎么回事?”她呆呆的望著取正源宮殿前庭院而代之的銀杏林, “這個不會就是……玉虛林吧?” 青龍也跟著大驚小怪:“金槐樹不見啦!我還沒吃完那一窩蟲呢!” 兩個人都沒理它,因為天上有道炫目虹光閃過, 顯然有人御劍而來, 虹光之后緊跟著一位身穿灰袍的修士,兩人到了樹林上方,一句話沒說就打了起來。 這是邱雁君第一次看到宗師級別的斗法,一方劍意森然凝成實質, 讓人不由自主運功相抗卻抗不住,只想臣服在地,另一方靈力精純,和煦如春日朝陽,輕描淡寫間就化解了霸道劍意。 這等時刻沒人顧得上說話,連青龍都瞪起圓溜溜的小眼睛看來看去,剛突破的邱雁君更是在觀戰中收獲良多,并且隱隱感覺到劍意和靈力與自己所修習功法之間的聯系。 劍氣斜飛,十幾株千年銀杏攔腰斬斷;靈力四溢,滿園黃葉瞬間轉綠。雙方你來我往也不知戰了多少回合,終于到了決勝之時,仙劍于空中凝成實體,那是一柄閃著藍光的長劍,劍身比一般寶劍要寬一半,因劍意充盈,而發出嗡鳴之聲。導善沒用任何兵器法器,他雙掌在空中畫了個圓,一面閃著淺金光芒的盾就凝結出來。 仙劍一往無前,直刺向對手,靈力結成的光芒之盾也毫不退縮,正面迎敵。當厚重仙劍撞上光芒之盾,爆發出的巨大能量不亞于原子彈爆炸,地動山搖、聲振寰宇,剛剛回春的銀杏林瞬間化為齏粉。 明明不在一個時空的邱雁君和時季鴻也在這種震蕩中東倒西歪、站立不穩,他們的修為差的實在太遠,即便用盡全力,也難以定住身形。時季鴻先是拉住邱雁君的手,然而下一刻她站的地方就豁然開裂,露出一條巨大地縫,他只得將她整個人拉入懷里,向身后飛縱。 青龍原本站在邱雁君肩頭,異變突生時,它嚇得直縮脖子,沒顧上別的,所以邱雁君被時季鴻拉過去,它爪子又沒有用力抓著衣服,這一下就被閃的掉落下去,嚇的哇啊哇啊叫了兩聲,才想起自己會飛。 然而就晚了這么一下,時季鴻和邱雁君已經因為要避開不停出現的地縫,而飛縱到了距離青龍幾十丈遠的地方。放在平時,幾十丈不算什么,可這時導善和董翼君的斗法正在緊要關頭,被他們帶起的巨大能量根本不是青龍所能承受的。 它膽子又小,不敢亂動,索性搭了個地縫的邊兒,躲到了地面以下。 邱雁君遠遠看見這鳥還算有腦子,暫且放下心,和時季鴻閃避到了最邊緣處,正要松口氣,就聽見有人朗聲大笑。 “真是痛快!翼君兄劍意之鋒銳無匹,當世無敵,看來破空飛升,指日可待!”這是導善。 “彼此彼此,導善兄靈力精純、明明至陽卻有潤物無聲之能,已登造化之境?!?/br> 董翼君回完這句,與光芒之盾相持不下的仙劍陡然綻放異彩,硬生生往前推進了小半個劍身,邱雁君清楚的看見劍尖已經刺入圓盾。 導善卻毫無異色,右手捏了法訣,左手畫了半個圓,圓盾四周忽然多了一層白色光圈,光圈將劍尖包裹其中,突地回彈,將劍尖彈了回去。 仙劍被這一彈,在空中跳躍了兩下,忽然以極快的速度從各個角度向圓盾攻擊,劈、刺、斬、挑,無所不至,邱雁君看得眼花繚亂,更被每一次仙劍與圓盾的撞擊聲震得腦中嗡嗡作響。 隨著仙劍不停攻擊,地面搖晃震顫也加劇,這一切在圓盾轉守為攻時達到頂峰。圓盾突地橫飛出去,直襲董翼君腰間,仙劍飛回主人身前,結成劍幕。兩下相撞,比第一次更加恐怖,直如火星地球相撞,腳下本就開裂的大地瞬間塌陷下去。 邱雁君被震得耳朵近乎失聰,什么聲音也聽不到,在掉落下去的瞬間,唯一的反應只是抱緊時季鴻的腰。時季鴻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雖然心中覺得這是幻象,彼此不會有事,但抱著邱雁君墜入深淵之時,他卻自心底涌出一絲“就算真的要死,能死在一起也不遺憾了”的想法。 隨著飛速下落,周圍光線也暗了下來,等二人摔在實地上時,已經什么都看不見了。 “你怎么樣?”“你有沒有事?”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發現自己都能聽見之后,又一起說:“我沒事?!?/br> 邱雁君忍不住笑了,笑完才發現自己趴在時季鴻身上,胳膊還壓在他腰下面,雖然不怎么痛,但這姿勢實在不雅,趕緊抽回手,從他身上爬起來,并取了一簇火苗出來照明。 “好像是個隧道??!”她舉著火苗照了照四周,看時季鴻緩緩坐起來,有點不好意思的又問了一遍,“你沒事吧?” 甘為rou墊的時季鴻搖搖頭,從邱雁君指尖接過火苗,站起身查看了一下隧道兩邊墻壁,“沒有點火照明的地方,還是用我們自己的火把吧?!?/br> 邱雁君見他竟然把之前打鬼怪時插在地上的火把都帶著,不由一笑,笑完忽然想起一事:“啊呀!不知道青龍哪里去了!” “不用擔心,只要我們最后能平安出去,它們都不會有事?!睍r季鴻一邊說一邊把火把點著,然后回身伸給邱雁君一只手,“走吧,往前面走走看看,風是從那邊來的?!?/br> 這隧道里黑漆漆的,只有火把那點光亮,邱雁君不由自主走上前,握住了他伸出來的手,跟時季鴻并肩在狹窄的隧道里往前走。 “你手還是這么冷?!彼止?。 時季鴻忍不住松了松握住她溫暖指尖的手,怕她嫌冷,但邱雁君并沒順勢松手,反而把手指往前伸了伸,將掌心和他的貼在一起,握的更緊了些,說:“我幫你暖暖吧?!?/br> 他沒有說話,唇邊卻露出一絲笑意來,默默的往前走。 “小時候,我也幫你暖過手的,你記得嗎?”邱雁君也沉默了一會兒,但兩人就這么手拉手在黑洞洞的隧道里走,不說話很奇怪,她就隨便找了個話題。 “嗯。那時候你手上還有rou?!?/br> “呸!什么叫還有rou?現在是雞爪了嗎?” 當然不是雞爪,但,他捏了捏纖細柔軟的手指,道:“雞爪沒有這么柔軟吧?” 這混蛋!這是調戲還是損人呢?邱雁君往回抽手,那廝卻握緊了不放,還一本正經的說:“別鬧,快到出口了,你看前面有亮光?!?/br> 邱雁君往前面看了一眼,確實有亮光從頂上投下來,就加快腳步,拖著時季鴻快走,時季鴻回了句“急什么”,一雙長腿故意拖拖拉拉不肯跟上,但再怎么拖拉,路的長度總是有限的,他們很快就到了亮光投下來的地方。 “原來只是個通風口?!鼻裱憔鲱^看上去,那通風口倒不高,離地約兩個時季鴻身高,但口很小,就一個普通西瓜那么大。 時季鴻熄滅火把放入魚袋,伸手攬住邱雁君的腰,提氣縱身飛起,同時空著的左手向著通風口拍了一掌,通風口四周石壁立刻向外崩裂,露出一個足夠兩人一齊出去的洞來。 二人飛出洞口,發現頂上是個平臺,落地站穩后,往四下一看,邱雁君不由嘆氣:“誰這么損,造這么一個隧道?通風口開的也太刁鉆了吧?” 他們所站立的平臺,如果從遠處看,應該是個蘑菇型,平臺就是平平的傘蓋,他們縱上來那條通道就在菌柄里面,也就是說,這平臺是個孤島。孤島距離下面平地倒是不高,但平地不是普通的平地,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沼澤,上面不停咕嘟咕嘟的冒泡,還泛著令人作嘔的惡臭味。 時季鴻看了一眼沼澤,沒發表見解,反而拉住邱雁君的手,抬頭看向上面。 邱雁君跟著抬頭,才發覺自己竟身處兩面壁立千仞的懸崖之間,兩邊懸崖的崖頂各有一個人迎風而立,從他們的氣勢和飄下來的只言片語可以判斷,這是要進行斗法切磋的導善和玉山派某堂主。 “又來?”剛“死里逃生”一回的邱雁君不禁哀嘆。 好在這回斗法離他們很遠,且玉山派早有陰謀,導善和那堂主在懸崖頂上斗了不知多少回合后,那堂主認輸,幾個觀戰的玉山派門人擁上前,不知使了什么陰招,將導善直接打下懸崖,掉進了他們兩個剛剛跳出來的通風口里。 邱雁君、時季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初夏閑桔扔了1個地雷和微笑扔了1個火箭炮,我會繼續努力更新噠 ☆、第84章 七情放大 導善墜入隧道, 立即有人吊著長索從天而降, 在通風口施法, 將那口封到只有碗口大小,又向里面吹了一管青煙,才拉著長索蕩回去。 “跟著這人,還是導善?”時季鴻問。 邱雁君略一猶豫:“導善吧??墒俏覀冊趺催M去?” 時季鴻道:“你試著想要找到導善——這個幻境里,應當是以你的意志為準?!?/br> 這么神奇?邱雁君確實想看看導善怎么樣了,到底遭了什么暗算,剛這樣一想,身邊環境就改變了,他們不知怎么就回到了黑漆漆的隧道之中,能聽見有個人在前面沉重的喘息著。 時季鴻重新點起火把,火光亮起那一瞬間,邱雁君不由驚呼出聲:“他的眼睛!” 時季鴻也看見了,導善倚著墻壁半坐著,雙眼緊閉,可鮮紅的血液還是從眼皮下面連續不斷的流了出來。除了眼睛,他氣色也很不好,完全沒有跟董翼君對陣時的意氣風發, 嘴唇毫無血色,額角青筋暴起, 像在強忍著疼痛。 “你看他脖子那里!”時季鴻說著走近幾步,半蹲下去,“好像有蟲子在蠕動?!?/br> 邱雁君本來跟了兩步, 一聽這話頓時不敢看了,“蟲子?不會吧!玉山派這么惡心?難道他們用蠱蟲暗算了導善?” 時季鴻面上也有幾分不平不忍之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食靈蠱。養蠱者留著母蟲,將子蟲放出,潛入目標身上,子蟲一入侵人體,立刻開始蠶食靈力靈脈,與子蟲聯通的母蟲至少可以獲得子蟲傳回去的一半靈力,養蠱者等子蟲將目標靈力蠶食一空、吃盡丹田,就煉化吸收母蟲,等于一次吸收了一個修士大半生修為。而被子蟲入侵的人,只能在痛苦中消融瓦解?!?/br> “這不是邪修的行徑嗎?玉山派……”邱雁君想到那個清高美麗的葉青青,實在難以相信,“他們這樣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區別?” “區別就是:披了一層光鮮亮麗的皮?!睍r季鴻沉著臉站起身,走回邱雁君身邊,“他在努力對抗子蟲,但他身上不只一只子蟲,我沒猜錯的話,有兩只是從眼睛進去的,而且玉山派往洞內吹的那青煙,應該是想擾亂他心神,不讓他凝聚真元……” 話沒說完,導善肩頭突然爆出一篷鮮血,鮮血噴在對面墻壁上,火把照上去,能清楚看到一只破碎的白色蟲尸。 “咦?”時季鴻不由回頭看一眼半身鮮血的導善,敬佩道,“真不愧是一代宗師,竟然能在體內殺死子蟲?!?/br> 邱雁君卻覺得很難過:“就算他真的把所有蟲子都殺死逼出來……玉山派之后,仙笈界再沒有他的行蹤,恐怕也……”說到這里,她罕見的眼眶濕潤,竟有些想哭——這還是她在仙笈界活了近六十年,第一次真心覺得難過想哭。 時季鴻聽出她聲音哽咽,詫異的轉頭,見她眼中竟似有水光,更驚異了:“你……不對!”他拉著邱雁君退后幾步,仔細回想了一番他們進入隧道之后,非常自然的牽手,她少有的溫柔主動,縈繞在他們周圍的純粹溫情,怪不得他總有種不安定感! “這里有古怪,好像放大了人之七情?!彼⒓凑f道。 這句話很簡單,聽在邱雁君耳朵里,卻好似重錘錘在了頭上,頓時清醒許多,“是啊,我竟然……”她搖搖頭,完全冷靜下來,“竟然會想哭,哭有什么用?還是看看能為他做什么才好?!?/br> 她飛快醒悟,時季鴻本覺得放心,但聽了她的話,心里又隱約有點不是滋味,有些深埋心底不愿想起的舊事,開始蠢蠢欲動、想破土而出。 正矛盾間,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的導善突然不見了,他忙轉頭去找,卻發現導善正在邱雁君身后摸索著往那邊走,他趕緊拉著邱雁君跟上去。 導善似乎換了一件袍子,身上血污已經不見,眼睛也用布條蒙了起來,他手中拿著一根竹節棒,走一段就用竹節棒在墻壁上敲一敲。 邱雁君二人跟著他走了長長一段路,直到盡頭出現了墻和兩側岔路口,他才輕嘆一聲:“重影迷宮,名不虛傳?!?/br> 原來這是玉山派名聲在外的地底迷宮!邱雁君跟時季鴻對視一眼,既感到憤怒,又欽佩導善的冷靜鎮定,一個人突然遭逢這樣無恥的暗算,雙眼受創,被困在迷宮里,還能包起傷口、換上干凈衣服,一步一步探著路,說一聲“名不虛傳”,邱雁君自問是絕不可能做到的。 導善嘆完,向右一轉,繼續向前探路,他們兩個沉默的跟在后面游蕩,也不知過了多久,導善絲毫沒有露出焦躁憤怒之意來,他們兩個卻有點跟不下去了,正好這次走過的丁字路口右側里面有個死胡同,倒像個三面有墻的屋子一樣,邱雁君干脆拉著時季鴻留下休息,不跟著導善了。 “嗐!”她從魚袋里找出一塊氈毯扔到地上,坐上去的同時,長長嘆了口氣。 時季鴻在她身邊坐下,勸道:“別想太多,要記得,這個幻境施加了放大七情的法術?!?/br> “我就是想不通這一點,幻境想讓我們怎么樣呢?我們為導善而來,會因為他的境遇痛苦、無法自拔?幻境的原理是不是都想把進來的人困在里面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