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那么肖彤到底是誰?” 陸致領張嘴要說,又想起自己處境來,試探著問:“不知四公子叫我來,是為了何事?” 唐辰天被他逗得笑了兩聲,笑完之后,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陸致領胸口已受了一記重擊,整個人倒著飛出去撞在堅硬的墻上,然后毫無反抗之力的摔落下來,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就動也動不得了。 “我問你話,你好好答,否則你就只能先肖彤一步去死了?!碧瞥教熳呓鼛撞?,居高臨下的問,“肖彤是誰?” 陸致領被這一記重擊打的氣血翻涌、真氣亂竄,感覺到對方毫不留情,撞上的墻還是有凸起的銅墻,顯然這里是殺人毀尸的好地方,再不敢討價還價,老老實實說道:“是……時季鴻,邱至瀾的義子?!?/br> 唐辰天對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自然要問個究竟,陸致領就把先前跟尹千竹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最后還強調:“他現在一定就在中州城中!” 唐辰天不置可否,也沒有叫人去捉人,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繼續問:“你見過二公子了?說了什么?” 陸致領搞不清楚這幾兄弟間具體的關系,但尹千竹跟他說過,二公子很想做中州之主,主君卻更寵愛四公子,不過四公子不見外人,不易討好,陸致領覺得這是個機會,就一五一十的把他見二三兩位公子,后來三公子又把他找去的事說了。 “這么說,三公子已經派人去找時季鴻了?!碧瞥教斓?。 陸致領點頭:“三公子有派人去紫浮宗一帶和酈閣附近?!?/br> “你見過邱至瀾?” 這天外一筆的問題把陸致領弄的有點暈,卻不敢遲疑,立即答道:“是,在歸雁城認識的,我還請邱島主去曇星宗做過客……” “你對此人有何評價?” “深不可測?!?/br> “就這四個字?” 陸致領捂著胸口,磨蹭著爬起來,緩了一口氣,鄭重點頭:“他看起來極和善可親,但翻臉時也極冷酷無情,且……他在曇星宗畢朗峰時,峰中禁地被闖入過?!?/br> “什么禁地?” “就是曇星宗祖師埋骨之地。祖師留下話來,除非導善親至,否則任何人等不許進去?!?/br> “那邱至瀾成功闖進去了嗎?” 陸致領搖頭:“沒有,禁地設置了五層禁制,他只破開兩層。慚愧的是,當時我等都沒察覺,直到他們離開,宗門長老出來審問我,有人去查看禁地才發現,還把這個罪名安到了我頭上?!?/br> “這個禁地的事情,你告訴三公子了嗎?” “不曾?!标懼骂I嘆息一聲,“我雖被逐出曇星宗,對先師和祖師還是不敢褻瀆冒犯的,因此……” 唐辰天冷笑一聲:“那你倒肯告訴我?!?/br> 陸致領奉承道:“四公子身懷正氣,與旁人不同。且祖師埋骨之所,肯定不會有導善的線索,祖師至死沒能見到導善最后一面,是她終身之憾?!?/br> “依你看,邱至瀾闖入這禁地的目的是什么?” 陸致領偶爾有空,沒在憤恨時季鴻的時候,也想過這一點,尤其后來又看了第四期八卦報,發現邱至瀾有賣女兒的意圖,他就一下子明白了邱至瀾——這個道貌岸然的世家之主,卻原來跟他是一種人。 “大約,是為了導善私傳功法給祖師的傳說吧?!标懼骂I臉上露出點嘲諷的笑來,“他們這些心底齷齪的人,又怎么能懂得導善和祖師那光風霽月的情懷?”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心底齷齪?!碧瞥教熘S道,“你的意思是,導善沒有傳功法給陳夢歌,那他跟陳夢歌到底是什么關系?” 其實這些陳年舊事,陸致領這個后輩宗主,知道的也不多,但他可以確定曇星宗功法是陳夢歌一手所創,“祖師天縱英才,人品出眾,與導善確然是互相欣賞傾慕,不過導善是紫浮宗掌門,絕不可能與祖師結成佳偶,所以他二人就只敘惺惺相惜之情。祖師自創功法時,導善多少有過指點,但都在祖師自創功法的基礎上,與紫浮宗功法毫無關系?!?/br> “那導善為何從掌門之位退位?” “這是他紫浮宗內部之爭,曇星宗內沒有記載留下來?!?/br> 唐辰天停下問話,想了一會兒,才又問:“所以邱至瀾是在覬覦紫浮宗的功法?” 陸致領道:“若依在下看,恐怕不止。十二玉簡的傳說,一直有人深信不疑?!?/br> 門外聽著的尹千柳再沒興趣聽下去,悄悄轉身離開密室,到院子里小小花架下面的椅子上坐下,抬頭看著藍藍的天等人。 小半個時辰后,唐辰天出來,看到這一幕,不由慢下腳步,悄無聲息的到了她身后,將未婚妻整個擁入懷中,柔聲問:“看什么呢?那么入神?!?/br> 尹千柳往身后男人溫暖的胸膛上靠了靠,笑道:“我說了你別笑我?!?/br> “嗯,保證不笑?!?/br> “我在想,這藍天白云不知看過多少人心險惡、爾虞我詐,更不知見過多少為名利而死的人,它們是會嘲笑呢,還是習以為常、視而不見呢?” 唐辰天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便安慰道:“不管別人如何,咱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br> 尹千柳沉默了一瞬,才幽幽嘆息一聲:“我今日才知道,原來邱至瀾的目的竟是十二玉簡。他真是機關算盡?!?/br> 有關十二玉簡的傳說,無一例外提到玉簡散落于五大陸六大名門,中州城作為其中之一,被邱至瀾惦記也不稀奇,只是他惦記的方式實在太惡心太齷齪了而已。 唐辰天殺意又起,身上柔情蜜意一掃而空,切齒說道:“他既然想要,咱們就請他來中州城做一回客好了?!闭f完意識到自己這樣可能會嚇到尹千柳,又軟了語氣說,“我已跟主君商議過了,后日大宴結束,我親自去把這人渣捉回來?!?/br> “捉他回來做什么?”尹千柳意外,“不如我們同去,一刀殺了他更痛快?!?/br> 唐辰天就把唐晉今日特意過來提及的有人在東海渡劫之事說了,“此事沒有外傳,應是紫浮宗有意為之。邱至瀾就在紫浮宗,他肯定知道什么?!?/br> “既然消息沒有外傳,唐晉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有他的辦法。他在這上面從不出錯,主君一直很信任他?!?/br> 尹千柳聽出來是唐古華的意思,便不再多說,只提醒唐辰天:“問完話千萬不能放他逃出生天?!?/br> 唐辰天緊緊握住她的手,堅定道:“你放心?!?/br> 這三個字說完,兩人一起沉默了一會兒,尹千柳才緩緩站起身,說:“是不是該回去了?這姓陸的怎么處置?” “這等小人留著也是禍害,我叫楚勇處理了?!碧瞥教旄緵]把陸致領放在眼里,“倒是那個肖彤,我想派人在城中排查一下,雖然今天城門大開、來去自如,不如以前那么好查,但要是真能找到此人,他會畫畫,也許能畫一張那孩子的畫像給你看,說一說那孩子的事給你聽?!?/br> 看了聽了又能怎樣呢?人都已經死了。雖然尹千柳自從聽說邱雁君很像自己之后,就忍不住在心里想像那孩子到底長成什么樣子,但她其實很明白,她現在的難過只是因為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她知道自己無法親眼見到,所以才想聽陸致領的描述,在心里不住反復想象。 但反過來如果孩子還活著,自己恐怕根本沒有勇氣一見,甚至唯恐避之不及,她畢竟還沒有直面這一切的勇氣。 想到這里,尹千柳深吸一口氣,伸手挽住未婚夫,決定先直面未來,“不用了,不管肖彤是誰,他對雁君總歸都是一片好意,放他走吧。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回去準備參加晚宴了?!?/br> 兩人相攜回到城主府,各自換了禮服,先跟在唐古華夫婦左右上了城主府正門的城樓上,向全城居民賀客致意,接著返回宴會廳,與貴賓一同入席。大家言笑晏晏的剛坐下,一聲驚天雷響忽然從遠處傳了過來。 與此同時,身在家中交代事情的唐晉也聽見了這聲響動,下邊坐著的路之棋不用人說,自己站起來說:“屬下去看看?!?/br> 唐晉點了點頭,待要繼續交代,忽地反應過來,叫人去問燕十一回來了沒有,獾奴跑了一趟,回來稟道:“燕公子一直沒回來,小的們去找找?” 找?只怕這位七竅玲瓏的邱美人,此刻至少已在百里之外了,唐晉搖搖頭,示意不必找了,卻忍不住在心里自嘲:我這么和善的人,到底哪里讓她不放心,跑得比兔子還快! 這么無恥的話,若是給正被疾馳符帶的一路狂奔風中凌亂的邱雁君聽見,恐怕要不客氣的呵呵一聲,再來個手動再見。 疾馳符是她在烏江城花高價買的,要不是天上忽然降道雷下來,邱雁君還不舍得用。這符的效用能持續一個時辰,停下來時,邱雁君已經到了中州十二名門之一的秋寒宗外圍小鎮。她不想進去驚動人,就隨便找了個地方露營,然后從魚袋里找吃的想安撫一下心靈,順便看一眼通訊帕。 “‘你在中州?’干嘛,這小子還想來找我?呵呵,要是真來你才是自投羅網啊,假肖彤同學?!?/br> 作者有話要說: 想標題想了十幾分鐘,下次想不出來應該寫:今天男主上線了嗎? 內容提要:在線隱身。 (今天不短小了吧?哼(ˉ(∞)ˉ)唧 ☆、45.你猜我在哪? 假肖彤同學看著近在咫尺的飛花渡口, 右邊嘴角上翹,露出點詭異笑容, 之后低頭臨水照影,抬手抹了抹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 輕嘆一聲:“真沒想到, 這么快就又回來了?!?/br> 他本待飛身進去,身形剛一動,忽然想起什么,探手入懷抽了一片絹帕出來,見自己昨日寫的“你在中州?”后面多了回復:我不在啊,你在哪里?最近外面很亂, 我聽說有人要找你麻煩, 你自求多福??! 時季鴻嗤笑一聲, 取出筆來, 提筆回復:我一個無名之輩,誰會找我麻煩?不是你做了壞事栽贓給我吧? 寫完這行, 他停了一停, 再看一眼飛花渡口,繼續寫道:你猜我在哪? 他寫是這么寫, 寫完卻并不等著對方回答,就運功蒸干字跡, 將帕子往魚袋里一塞,飛身而起,直直躍進了飛花渡口。 此時天已黑透, 渡口外的結界張到最大,但結界再牢固,也攔不住邱至瀾一手教導幾十年的時季鴻,他暢通無阻的穿過結界,直接落到了長堤上。 “何人膽敢夜闖飛花渡口?”一個蒼老的聲音自長堤右邊的木屋中響起,這一聲并不算響亮,但渡口內守夜的六個弟子都聽的清清楚楚,立刻涌到了堤上,將時季鴻團團圍住。 “咦?這不是……”“是季鴻師兄!”“季鴻師兄回來了!” 弟子們發現來的是熟人,頓時都卸下防備,紛紛上前想與時季鴻打招呼,卻剛走了兩步,就被喝?。骸罢局鴦e動!”出聲的老者不知何時出了木屋,站到了長堤靠岸邊的這頭,目光冰冷的看著不速之“客”,“還真的是你?!?/br> 時季鴻臉上始終帶笑,看到老者,抬手行了個禮,說道:“我心急回來,不想驚著戚伯了?!?/br> 戚伯上前兩步,不為所動的說:“驚著我倒沒什么,沒驚了島上就好。這幾個月,你去了哪里?島主派了那么多人找你,怎么也沒有一點兒消息?” “此事說來話長,我那日落進海里,差點喪命,卻因一番奇遇活了下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戚伯與我一起上島,見了義父再詳談?!?/br> 戚伯上上下下打量時季鴻,面上始終帶有防備之色:“你從哪里回來的?沒聽說島主不在島上嗎?” 時季鴻面露驚訝:“義父不在島上?我心急回來,一路日夜兼程,并沒留意外面傳什么,義父去了哪里?” “你真的不知道?”戚伯又上前一步,凝目注視時季鴻神情,“五小姐被酈閣所害,你也不知嗎?” 時季鴻先是愣住,接著彷佛聽到了什么無稽之談一般,搖頭說:“五師姐被害?不可能,這怎么可能!”他說著急急上前幾步到了戚伯面前,一臉的又驚又痛,“被誰所害?那個牛粲華嗎?她怎么敢?那義父去了哪里?酈閣?” 戚伯心里還防備著這個失蹤數月的島主義子,見他迫近自己,立刻向后退了兩步,答道:“不錯……”這兩個字剛說出來,時季鴻已經又追了兩步,戚伯看他眼睛都紅了,神色不似作偽,腳下便慢了一慢,蹙眉斥道,“站著別動!” 然而“動”字剛吐出來,戚伯就覺得胸口一涼,他驚訝的低頭,卻見自己胸口插著一根三角冰棱,鮮紅熱血噴涌而出,將露在外面的一截透明冰棱染得血紅一片,不由又驚又怒:“你……” 時季鴻一擊得手,早已旋身而走,趁那六個弟子不明狀況,飛快擊出六道定身符,將六人定在原地,接著飛身上船,解開纜繩,向周身迅速結冰、僵立在原地的戚伯一揮手,姿態瀟灑的說:“戚伯不是早就說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嗎?我不親自驗證給戚伯看,您怎么能死得瞑目?” 這句話說完,他將帆一張,船就如離弦之箭一般飛速駛向了絳云島。 同一時刻,酈閣外圍的防護陣法終于被絳云島諸人破壞,邱至瀾帶著人一擁而入,在酈閣大門外,與牛聞笛正面對峙。 “邱至瀾你不要欺人太甚!”牛聞笛雙目布滿紅血絲,“你對我趕盡殺絕,自己也絕不會得到好下場!” 邱至瀾的樣子比牛聞笛還慘,形容憔悴、雙鬢還帶著一點霜色,神情里也滿是疲憊痛楚,語氣更是充滿無奈:“你說我趕盡殺絕、欺人太甚,怎么不想想自己?到了現在,你酈閣還死不認錯、不肯交出殺人兇手,我又能如何?也只能奉陪到底?!?/br> 陪在他身邊的華令宇立刻接話:“邱島主別跟他廢話,他們要是講道義懂道理,事情何至于到了這一步?”他說完不等別人反應,自己寶劍祭出,已經直攻向了酈閣大門。 有人出手,其余人等不用招呼,也紛紛法寶盡出,與酈閣守門的人戰在一處。邱至瀾遠遠看著大門后高閣屋頂上站著的牛聞笛,嘴角緩緩浮起一縷淺淡冷笑,不想償命,也不肯拿寶貝來抵,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冷笑一放即收,邱至瀾繼續擺出心力交瘁的樣子看兩方混戰,直到又有人受重傷才叫停,暫時退后休整,并再次要求酈閣交出殺人兇手。 到了這個地步,牛聞笛怎么可能交人?于是天亮之后,又是一場混戰,這次連邱至瀾的二兒子邱去浪都受了傷,邱至瀾排開眾人親自出手,跟牛聞笛短兵相接,兩家家主過了數十招后,酈閣大門搖搖欲墜,門內弟子們面如土色,一臉絕望。 “住手!不要打了!”一道尖銳女聲忽地從內傳來,眾人一齊看去,只見一個年輕女子披頭散發的跑出來,手上還拿著一柄利刃橫在頸間,“我給邱雁君償命,總行了吧!” 酈閣眾弟子齊聲驚呼,牛聞笛也分了神,被邱至瀾的法寶月如鉤鉤住右肩,幸而他還有護體真氣在,兩下相撞雖然響聲巨大,卻并沒傷到骨rou,只真氣略有凝滯。 “粲華不許胡鬧!回去!”牛聞笛顧不得再和邱至瀾糾纏,飛身回去阻攔,同時里面也有人現身,丟出繩索去牽拉牛粲華手上利刃。 邱至瀾沒有追擊,收回法寶,落于地面,嘆道:“牛姑娘,你要是早有這份心氣,何至于讓兩家鬧成血仇?” 牛粲華修為尚淺,那繩索又是她母親親自丟出來的,只一下就把利刃奪了回去,牛粲華被牽拉的站立不住,腳下一絆就跪坐在地痛哭起來。 “讓我死吧……嗚嗚嗚……娘,爹,是我不孝,是我不聽話,是我連累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