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顯然對“臥底”一套說辭,并不十分相信,“這個趙桓安,據說心眼極多,為人狡詐,他的話不可全信,怎不知他是罪行敗露下,為免死刑,故意編出這樣一套謊話來脫身的呢?” “或許他就是算準了那史副將醒不過來,拆穿不了他,無人對證,才敢肆無忌憚地編故事,畢竟誰也沒法判斷他話中的真假,不是嗎?” “可陛下這些,也只是猜測而已?!比~陽公主低眉斂眸,淡淡開口。 “趙桓安的那些罪證總不是虛無的猜測吧?”梁帝冷哼了聲:“他叛國的證據都是明明白白擺在眼前的,唯有他那番開脫之詞才是空口無憑的,難道不對嗎?” “所以一切才要等史副將醒來才能決斷?!比~陽公主抬起頭,眸光中帶了些懇求:“終究是人命關天,陛下不如多給一些時日,若真有冤屈豈不錯殺了無辜?” “給多久?要是那史副將一直醒不過來呢?難道要一直等下去嗎?”梁帝一拍案幾,神色中似隱隱動了怒:“你知道這次狄族來犯,為何能夠勢如破竹,連取我大梁三城嗎?就是因為我們大梁出了一群吃里扒外的jian細!” “趙桓安只是其中一個,那些隱藏在水面下的還不知有多少,朕殺趙桓安,就是想好好震懾一下那些人!” “事關江山存亡,朕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威嚴的喝聲響蕩在大殿中,葉陽公主呼吸微顫,良久,才對著梁帝一磕頭,極力平靜著語氣道:“陛下,葉陽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如果當真殺錯了呢?在葉陽心中,這不僅僅是一條人命,更是大梁的一位子民,他們不是螻蟻,而是葉陽當年不惜遠嫁西夏,也要護佑的黎民百姓!若陛下真覺錯殺一千也無妨,那葉陽當年的和親還有何意義?” 座上的梁帝身子一震,葉陽公主已經深吸口氣,又向他磕了一個頭。 “葉陽懇請陛下再多給一些時日,那西夏宮廷中有一位神醫,素傳可起死人,rou白骨,葉陽即刻便能修書一封,請他來大梁一趟,說不定他妙手醫術下,能讓那史副將蘇醒呢?”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梁帝掙扎猶豫了許久,終是長長一嘆:“也罷,你說的亦有道理,只是這時日,朕最多只能寬限到……” 他話還未說完,殿門外已有一道身影飛奔而來:“稟陛下,前線又傳回一封加急戰報!” 冷風呼嘯,燭火跳動著,梁帝雙手發顫,將那戰報死死看了幾遍后,終是一甩手,狠狠擲在了葉陽公主腳邊,厲聲響徹大殿:“你看看,你給朕好好看看!” “又有一座城,又有一座城被攻破了!”他滿眼血絲,呼吸急促:“杭如雪領兵的速度再快,能快得過那些被泄露的軍情嗎?那些跟狄族勾結的jian細,那些大逆不道的畜生,置大梁百姓于水火之中,朕要將他們通通揪出來,誅九族!” 他說著霍然想到什么,一轉身,雙眼瞪得嚇人,一張面孔幾近扭曲:“來人,傳朕旨意,將趙家滿門通通打入天牢,朕不僅要殺一個趙桓安,還要讓他上下親族皆付出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清禾獄中受辱 ☆、第九十七章:清禾獄中受辱 大雨滂沱,寒風呼嘯,天地間黑沉沉的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陰暗的小屋中,付遠之坐在案幾前,取出匣中的燕子箋,以左手一遍遍默寫著佛經。 有冷汗從他額前滲出,他呼吸微微顫動著,耳邊還回蕩著下午趙府門前,那凄慘無比的一幕—— “冤枉啊,冤枉??!趙家沒有叛國,沒有叛國,求陛下圣裁,還趙家一個清白!” 趙老爺老淚縱橫,他商海浮沉幾十年,一代平江首富,臨到了頭,卻萬萬想不到會淪落至這樣一個誅九族的下場! 來抄家的侍衛極其粗暴,枷鎖拷了趙家老小,像牲口一樣拖了出來,他們衣裳凌亂,頭發披散著,眾目睽睽下毫無尊嚴可言。 有趙家才牙牙學語的小公子,嚎哭間不慎摔倒在地,那乳娘還沒有來得及抱起時,旁邊的侍衛已經一腳踹去,正中小孩的心窩,小孩哭得一口氣差點噎??! “欺人太甚!”趙家的幾個男兒目眥欲裂,個個激動地朝那侍衛撲去,那小公子的生母更是一把抱起孩子,血紅著眼尖叫地要去抓那侍衛的臉。 一時間,混亂一片,趙府門前如人間煉獄般。 這是付遠之第一次親眼目睹抄家的過程,書院師生幾乎都趕去了,不少人落下淚來,一片唏噓不忍間,他站在人群中,卻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竄起。 一夕云端,一夕地獄。 明明不久前,兩國學府比試中,趙清禾還為趙府掙了面子,得了梁帝好一番封賞,府中上下喜氣洋洋,今朝卻說敗就敗,淪落到如此凄慘地步。 風云無常,瞬息萬變,竟恍如隔世。 付遠之正失神間,他身旁一人胸膛起伏著,握緊雙手就想沖出去,他一驚,連忙拉住了他:“世子別沖動,這是皇上下的旨意,你改變不了什么的!” 那人正是滿臉急切的姬文景,他低吼道:“你別攔我!” 付遠之仍是不松開手,“不要沖動,從長計議才是!” 他們這邊尚在拉扯時,另一頭已有一道身影擠出了人群,厲聲響徹長空:“你們住手,實在太過分了!” 正是氣得渾身發抖的孫左揚,在他身后孫夢吟也跟著擠了出來,“連小孩子都不放過,還有沒有點人性?” “放開我!”姬文景一把甩開付遠之,也義無反顧地奔了出去。 一眾師生的情緒都有些激動起來,付遠之站在人群中,呼吸急促,心頭百般掙扎,卻終是未能踏出那一步。 “阿雋,若你此刻在這里,只怕我也一定攔不住你吧……”他呢喃著,長睫微顫,卻到底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趙家這場滅頂之災來得太猝不及防,駱秋遲與聞人雋此刻都不在皇城中,付遠之只知他們連夜就同阮小眉離開了盛都,卻不知去干什么,他平生頭一次,竟無比希望……駱秋遲能夠在這里。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似乎前幾次驚濤駭浪,只要他在,就總能化險為夷,頭上那片搖搖欲倒的天,也像有一個人頂著,能讓他們心安一些。 寒風凜冽,一片混亂的場面中,趙清禾被一侍衛推倒在地,正惶亂無措時,一道人影風一般掠至她身邊,將她護進了懷中,擋住了那些粗暴的推搡。 “姬,姬師兄!” 趙清禾滿眼淚光,抬頭間,只對上姬文景一張心疼萬分的臉龐,他摟緊她,呼吸灼熱:“沒事的,清禾,你別怕,我在呢,一切都會沒事的……” 趙清禾鼻頭一酸,兩眼更加紅了,卻忽然像想到什么,抓住姬文景的手,將一物悄悄遞進了他手心中。 “他,他們沒發現這個,我藏在袖子里帶了出來,還好沒有被搜刮走……” 那東西光滑小巧,觸感溫潤至極,姬文景身子一僵,霍然明白過來,趙清禾塞進他手心的,正是他曾送給她的那顆珊瑚珠! “你,你這是做什么?” 趙清禾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著情緒,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姬師兄,還,還給你……” 她牽起嘴角,甚至帶著淚光笑了笑:“以后,以后你再送給別的姑娘,是我,是我沒有福氣……” “你胡說些什么?!”姬文景一聲喝道,眼眶驟然泛紅,他還想將那珊瑚珠推回去時,趙清禾已被幾個侍衛提起,姬文景一驚,下意識就想去抓趙清禾的手,“清禾!” 那是付遠之后來久久都無法忘卻的一幕,長空之下,兩個人被硬生生地分開,趙清禾纖秀單薄的身子顫抖著,直到踉踉蹌蹌地被推出去好幾步后,還不?;刂^,那些強忍住的眼淚終于洶涌落下,打濕了面前飛揚的塵土。 “清禾!” 那一聲劃破長空,撕心裂肺,至今仍盤旋在付遠之心頭,令他惻然不已。 雨幕傾盆,夜間的風越來越大了,拐杖叩擊地面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門被一聲推開,鄭奉鈺走了進來。 這一回,付遠之卻沒有將那些東西收回匣中,只是繼續提著筆,靜靜默寫著佛經。 直到鄭奉鈺走到他面前,冷冷一笑:“不就是抄了個叛國賊子的家嗎?關你什么事?你至于這個樣子嗎?就算你在這里默寫一萬張佛經,也無濟于事,你能救得了誰?” “母親?!备哆h之抬起頭,素來沉靜的臉上有了一絲痛楚之色:“求求你不要這樣說,那些畢竟,畢竟是……孩兒的同窗,是孩兒曾一同并肩作戰過的隊友,也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朋友?!?/br> “朋友?”鄭奉鈺愈發冷笑,甚至古怪地拔高了語調:“你幾時和他們成了朋友?他們配做你的朋友嗎?” “母親!”付遠之眸中泛起一絲波光,喉頭滾動了下,一字一句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孩兒不是木頭,孩兒也有心的,您當真要將孩兒逼到這個地步嗎?” 風雨交加,雷聲轟隆,一道閃電劃過窗外,鄭奉鈺抿了抿唇,到底沒有再說話了。 她站在一旁,看著付遠之又默寫完了一張佛經后,才慢慢道:“璇音郡主的事情,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付遠之筆尖一頓,臉色忽然冷得可怕:“母親,您非要在這個時候,跟孩兒來談這樁事情嗎?” “那不然什么時候?”鄭奉鈺顯然也來了氣,她重重用拐杖叩著地面,壓低了聲咬牙道:“六王爺明里暗里都找過你爹幾次了,也送過好些東西到我這來,那璇音郡主是真喜歡你,若在平時也就算了,還能容你慢慢考慮,現在是什么時候?你還要擺大公子的架子嗎?” 她湊近一步,彎下腰,對著付遠之狠狠道:“你就一點都看不出現在的局勢有多亂嗎?六王爺總歸是棵大樹,母親一心為你考慮,你為何還要犯糊涂呢?” 付遠之手中力道加重,幾乎要將筆桿子折斷,他極力咽下所有翻騰的情緒,冷著聲音道:“母親,今日我不想談這件事,請讓孩兒一個人靜一靜?!?/br> 鄭奉鈺還想說什么,卻看著案幾前,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到底不忍再逼,只是出門時嘆息了聲:“我兒,生路就在你腳下,你再好好想想吧……” 狂風驟雨,天地間黑壓壓的一片,牢房中冷得錐心刺骨。 早春的夜里格外蕭寒,姬文景與孫左揚撐著傘,在天牢門前長長的階梯下,迎面不期而遇,看見對方時俱是一怔:“你也來了?” 他們手中提著被褥食物,除了來送東西外,身上還都帶了不少錢,這種地方就是人間地獄,總要打點一二,趙家人才能在里面過得舒坦一些。 兩人心思不謀而同,當下也沒功夫寒暄了,只是一并上了階梯,內心沉重無比。 牢里燭火昏暗,趙家的男丁與女眷分別關在了不同的地方,各有獄卒看守。 陰冷的牢房中,不時還有女眷發出啼哭的聲音,大家瑟瑟發抖地圍在一起,哪還有往日半分富貴人家的模樣。 趙清禾的一位嫂子實在忍不住,扶著腰一點點摸到牢門前,哀求道:“兩位官差大哥,我家老夫人身子不好,這里實在太潮濕陰冷了,可不可以拿床干凈的被子來,讓老人家好過一些?” 她口中的“老夫人”,正是趙家年紀最大的老太君,趙清禾的奶奶。 老人家一生尊榮,何曾受過這樣的罪,趙家幾位孫媳婦都圍在她面前,輪流為她暖著腳,只怕老人家身子骨凍壞了,有什么不測。 開口想要棉被的正是趙清禾的大嫂,趙家府上這一任管事的女主人,她平日是個極其能干,也孝順溫柔的人。 如今她腹中已有四個月的身孕,自己扶著腰都不方便,卻還記掛著老夫人的冷暖,摸到牢門前想跟獄卒要被子,趙清禾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住了她。 “大嫂,你小心點,不要動了胎氣?!?/br>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那兩個原本在燈下喝酒,不聞不問的獄卒,忽然扭過頭,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趙清禾的大嫂。 其中一個挑挑眉,促狹道:“看這娘們肚子也沒多大呀,腰身也還細著呢,居然懷孕了,這要是沒懷孕,她得漂亮成什么樣???” 另一個笑了兩聲:“畢竟趙家是有錢人,娶的媳婦當然不一般了,天仙下凡都有可能,你以為跟你家的母老虎一樣嗎?” “去去去!”那人一揮手,放下了酒壺,又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幾圈趙清禾的大嫂,忽然對另一人露出猥瑣的笑意:“喂,你玩過大肚婆沒?” 另一人心照不宣,也跟著擱下酒壺,眼睛一亮:“要不,咱們試試?” 他們酒氣熏天地走到牢門前,笑嘻嘻地要去抓趙清禾大嫂的手,“小娘子,陪兩位哥哥喝喝酒,玩一玩唄?說不準咱們開心了,大發慈悲下,你家老夫人就有被子了,怎么樣?” “不!”那大嫂尖叫了聲,踉蹌后退,牢門卻已被打開,那兩人彎腰一進去,便要粗暴地將她往外拖。 “把她拉出來,扒了衣服看看肚皮有多大!” “不,不要!放開我!”大嫂嚇得面無人色,那兩個獄卒不由分說地給了她一耳光,其中一個惡狠狠道:“也不看看自己現在在哪里,還以為是趙家的貴夫人嗎?輪得到你說不嗎?” 他說著就要將人拉出去,趙家的女眷們想要上前攔住,卻被另一個一腳踹開,牢里哭天喊地,尖叫連連,霎時間亂作了一片。 趙清禾死死抓住大嫂的手,煞白著一張臉:“不要!放開我嫂嫂!” 她情急之下,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對著其中一個獄卒的手背就狠狠咬了下去,那獄卒吃痛,揚手就扇了她一個耳光! “媽的!”他一雙眼睛猩紅暴躁,伸手就去揪趙清禾的頭發,“敢咬老子,老子待會兒讓你咬個夠!” “把這個小的拉出來!”兩個獄卒把趙清禾粗暴一扯,她重重地跌了出去,兩個獄卒又將牢門利索一關,這才轉身看著地上的她,臉上帶著獰笑,一步步向她走近。 “趙家的娘們果然個個生得漂亮,這個小的也不錯,比剛才那個還水嫩些!” 兩人步步逼近,趙清禾在地上渾身顫抖:“不,不要!” 她扭頭就想逃,長長的秀發卻被人一把揪住,一陣鉆心的疼痛傳來,淚水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