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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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和半夏對視一眼,退回廊檐底下。半夏輕輕推一下站在原地沒動的蔡四郎,“四郎,你先下去吧,公主和八王要談正經事?!?/br> 蔡四郎垂下眼眸,轉身走出庭院。 推開院門時,他忽然挑眉冷笑,幾步躥到墻角的芭蕉叢后,伸手一抓,攥住一人的衣領,“你在偷聽?” 阿福嚇得臉色蒼白,他連呼吸聲都屏住了,這煞神怎么發現他的? 蔡四郎狠狠踢他一腳,“說!” 阿福慘叫一聲,欲哭無淚,抱住腦袋,哆哆嗦嗦著道:“我沒偷聽!我只是剛好路過而已!” 蔡四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一道冰冷寒光,“路過?” 阿??吹剿男θ?,雙膝一軟,一股涼氣從腳底一直躥到頭頂,強撐著道:“我是來求見公主的!我有話稟報公主!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找公主告狀!把你一路上的罪行一樣樣講給公主聽!” 蔡四郎沒說話,嘴角仍然噙著一絲笑,但臉上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阿福渾身發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抱住他的腿,“我只是想找公主打聽以后怎么安排那些胡人而已,你不信的話,我也沒辦法!” 蔡四郎瞳孔微微縮起,輕輕踢開阿福,“是你向公主告密,說我為難胡人的?” 阿福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腰,色厲內荏,“沒錯,是我說的!你派那些胡人去劍南,分明不懷好意!劍南一直在打仗,而且山路崎嶇,有去無回,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蔡四郎冷笑一聲,“再有下次,以后你們兄弟遇到危險,不必來找我求助?!彼D了一下,“我一定會袖手旁觀?!?/br> “你竟然敢威脅我?”阿福橫眉冷豎,咬牙切齒。 “我知道你們是世家子弟出身,不甘于一輩子為人奴役,再過幾年,公主會放你們自由?!辈趟睦墒掌鹦θ?,走到阿福身邊,眼神冰冷,附耳道,“我不一樣,除了我阿娘,我只聽公主的話,如果公主因為你的讒言厭煩我了,我無路可去,只能流落街頭,你說我敢不敢威脅你?” 熱氣吐在鬢邊,卻比寒冬臘月的雪水還要陰冷,阿福頭皮發麻,渾身顫抖,“公主是我的恩人,你如果敢欺瞞公主,我還是會如實稟報的!” “很好?!辈趟睦赏撕笠徊?,輕嗤一聲,抬腳走開,“還算有種?!?/br> 腳步聲漸行漸遠。 阿福深吸一口氣,頹然坐倒在地,用袖子抹汗:這個蔡四郎,委實難纏! 初熟的嘉慶李酸甜可口,裴英娘接連吃了三四個,長安附近州縣的果樹才剛開花,不知李旦是從哪兒尋摸到的果子。 她一口接一口吃得有滋有味的,李旦忽然按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別多吃?!?/br> 溫熱粗糙的指節按在手背上,有些發麻。春日將盡,陽光灑在身上,隱約可以感覺到夏日的燥熱。 裴英娘飛快抽回手,眼睜睜看著半夏收走剩下的嘉慶李,可惜地低嘆一聲。 上個月她貪嘴吃了許多柑橘,牙齒發酸,什么都咬不動,只能天天喝黍臛。嘉慶李比柑橘還酸,雖然好吃,也得適量。 李旦耐心等她吃完一盞茶,說起正事:“你出宮的事,還有誰知道?” 裴英娘見他神色嚴肅,斂容道:“我出宮的時候連阿父都不曉得?!?/br> 李旦雙眉略皺,指節微微勾起,輕輕叩在食案的圓角上,“我剛才看到姑祖母的長史在府外逡巡。姑祖母最近有沒有對你說過什么?” 裴英娘眉心微蹙,“常樂大長公主的長史在跟蹤我?” 李旦點點頭。 裴英娘咬了咬嘴唇,把常樂大長公主前不久派人給她送口信的事如實說了,“她拿到了我的生辰八字,還想約我去英王府一敘?!?/br> 那張被她燒毀的紙條上,寫了她的生辰八字,出生年月。常樂大長公主的邀請,于她來說就是龍潭虎xue,她當時想都沒想,立刻把紙卷燒了。之后常樂大長公主鍥而不舍地向東閣傳遞口信,她沒有理會。 李旦沉默了一會兒。 裴英娘反而笑了,“阿兄不必忌諱什么,要么是裴玄之,要么是褚氏,不論是誰投向常樂大長公主……” 輕風吹拂花枝,窸窸窣窣響,她抬頭看著庭前飛舞的落花,淡淡道:“我不在乎?!?/br> 第60章 裴英娘不在乎, 李旦在乎。 他抬起手, 手心朝下,蓋在裴英娘頭上,揉亂裹得平整嚴實的發髻, “英娘?!?/br> 這一聲語氣柔和, 近似呢喃, 仿佛煙雨時節氤氳著撲鼻花香的楊柳風。 “我去打發姑祖母,你不必為難?!?/br> 裴英娘鼻尖微酸,拉下李旦的手,輕輕握住, “阿兄, 謝謝你?!?/br> 李旦呼吸微微一滯, 空著的右手掩在寬袖底下, 緊緊握拳。 隔得這樣近, 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蘭膏香氣。白玉似的指頭握著他的左手,指節纖長, 那么細, 那么軟,好像攥在他的心上一樣。 她坐在他身側,脖頸低垂,烏濃發鬢下露出一截雪白皮膚, 眉尖輕蹙,唇色鮮紅,胸脯微微鼓起, 男裝圓領袍也藏不住一身玲瓏曲線,昔日瘦小的小娃娃一日日長大,漸漸有了少女的嫵媚端麗,眉眼間已經可以窺看出日后的裊娜風姿。 庭前的落花雖美,遠遠不及她的俏麗明媚。 李旦深吸一口氣,右手指尖深深陷進掌心,勉強克制住心底翻騰的情緒,移開目光,半晌,緩緩道:“有我在,沒人能欺侮你?!?/br> 裴英娘沒有聽出這一句背后的深意,低頭掰著李旦的手指頭玩。他生得高挑,手掌也格外寬大,指間薄薄一層繭子,是長年累月練字留下的印記。她把自己的雙手放在他的手掌旁,比比大小, “阿兄放心,我心大著呢,大長公主以為光憑我阿耶或是阿娘就能拿捏住我,未免太小瞧我了?!?/br> 她對裴拾遺或者褚氏的孺慕之情,隨著歲月磨礪,早就煙消云散,血緣關系于她而言,僅僅只是身份證明而已。 李旦一動不動,淡淡嗯一聲,悄悄壓下心頭的躁動。裴英娘永遠不會知道,剛剛一剎那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半夏按著裴英娘的吩咐,找到在府門前縮頭縮腦、鬼鬼祟祟的常樂大長公主府上的長史,“大長公主想見我們貴主的話,擇日不如撞日,就選在今天見一面罷,貴主在府中等候大長公主大駕光臨?!?/br> 長史被護衛從人群中提溜出來,面紅耳赤,輕咳一聲,板起臉道:“永安公主是侄孫女,我們大長公主是長輩,豈有長輩紆尊降貴來見后輩的?永安公主去公主府向我們大長公主請安才差不多?!?/br> 半夏嗤笑一聲,“我們貴主人多事忙,過期不候,愛見不見?!?/br> 說完這句話,轉身踏進府門。 啪嗒一聲,朱紅大門當著長史的面關上了。 長史氣急敗壞,額前青筋暴跳,他是大長公主府身邊伺候的心腹,去哪兒都是被人巴結的,連氣朝中官員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喚他一聲長史,何曾受過這樣的氣? 忍氣吞聲回了公主府,添油加醋一番,恨恨道:“永安公主仗著圣人寵愛,目無尊卑,驕縱任性,仆被她的使女指著鼻子破口大罵,多少年的老臉,沒想到竟然被人當成犬狗一樣折辱!要不是仆惦記著回來向公主復命,早就一頭撞死在那刁奴面前了!” 常樂大長公主咬牙切齒,面色猙獰,“好一個永安!區區一個養女,竟然敢狂妄至此!” 她霍然站起,長袖帶起食案上的茶盞,哐當一聲,銀杯砸在地磚上,烏褐色茶湯飛濺一地,“她不是想履約么!送褚氏去醴泉坊,我倒要看看,對著她的親娘,她還敢不敢目中無人!” 長史巴不得一聲,立刻飛奔出去傳話。 駙馬趙瑰在院中練劍,一套劍法練下來,出了一身薄汗,走到廊下飲茶歇口氣,遠遠看到常樂大長公主怒氣沖沖的樣子,眼皮一跳,喚來使女,小聲問:“誰又惹公主生氣了?” 使女戰戰兢兢道:“奴恍惚聽見……”她頓了一下,左右看一眼,接著道,“聽見長史在抱怨永安公主怠慢他?!?/br> 趙瑰嗐了一聲,“朝中文武最近都捧著永安公主,贊頌的奏折摞起來,差不多能有我高了。平白無故的,惹她做什么?” 不提永安公主最近名聲大振,是個外柔內剛的硬茬,仗著長輩的身份欺負一個還沒及笄的后輩,傳出去,不是白白惹人笑話么! 而且還不一定能欺負到。 趙瑰沉吟片刻,接過侍者遞上的布巾,狠狠搓一把汗濕的臉,系上衣帶,“不行,我得去和二娘說一聲,不能讓她摻和進來?!?/br> 當即吩咐門房牽來愛駒,預備去一趟英王府。 醴泉坊。 半夏氣走長史,快步回到內庭,“公主,我們這樣得罪大長公主,會不會太冒失了?” 裴英娘坐在鏡臺前梳理長發,花鳥紋金銀平脫葵花銅鏡前映出她如花似玉的容顏。忍冬跪坐在一旁,手執半月形穿枝牡丹紋玉梳,梳齒蘸取些微香澤,抹在每一根發絲上。 庭前花落無聲,暗香浮動。 李旦已經走了,裴英娘換了身女兒家的半臂襦裙,花綾的料子,清淡的縹色,紋樣簡單樸素,仔細看,才能看到紋路間有隱隱約約的光華流轉,低調又清高的奢華。 “大長公主脾氣暴躁,只有這樣才能打亂她的計劃?!迸嵊⒛锿炱鹨豢|發絲,對著銅鏡看了看,“還是梳雙螺髻吧?!?/br> 和親生父母見面,還是要裝扮一下的。 半夏退回廊下煮茶,咕嘟咕嘟的沸水聲中,茶香一點點浸透整座庭院,花草的味道默默隱去,空氣里是沁人心脾的清冽香氣。 庭前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四五個年輕使女,簇擁著一名道裝打扮的中年婦人,緩緩步入院子。 婦人淡施脂粉,雖是出家修行的打扮,但風韻猶存,舉手投足,和尋常貴婦人沒有什么不同。 裴英娘沒有從她的眉眼間找到和自己相似的部分,但心底還是不由自主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之感,直覺告訴她,中年女冠便是她的親生母親褚氏。 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先學會的詞語,是阿耶和阿娘。諷刺的是,阿耶裴拾遺不親近她,阿娘褚氏拋下她后,十幾年對她不聞不問,她沒有喊出口的機會。 當年受不了裴拾遺的偏心,想逃離裴家尋找生母時,她沒有奢望褚氏看到她后,會出于慈母之心,收留她,疼愛她,只要褚氏不像裴拾遺那樣厭惡她,她就滿足了。 武皇后打斷了她的逃家之行,她從孤苦伶仃的裴家十七娘,搖身一變,成為永安公主,有了慈愛的父兄,友愛的姐妹。 她已經想不起當年冒著風雪逃離裴家時,是怎樣的心境,只記得那時褚氏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雖然褚氏從來沒有給過她希望。 時至今日,看著頭戴黃冠、身披道袍的褚氏出現在面前,她心中沒有一絲波動。眸光流轉,笑了笑,客氣道:“勞女真親自走一趟,恕我輕狂了?!?/br> 忍冬和半夏領著護衛、使女們退出去,廊檐前只剩下裴英娘、褚氏和褚氏的使女。 褚氏神色平靜,眼眸低垂,進院以后,淡淡掃一眼裴英娘,一邊落座,一邊淡然道:“公主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br> 平直的語氣,沒有疑問。 裴英娘盤腿坐在廊下,既不起身行禮,也不正襟危坐以示尊重,“我的生辰八字,只有阿耶和阿娘曉得,來的人是女冠,女冠的身份不言自明?!?/br> 褚氏不做聲,她的使女忍不住皺眉喊道:“十七娘,你連自己的親娘都不認了么?” “親娘?”裴英娘淡笑一聲,仿佛使女說了個引人發笑的大笑話。 使女看一眼褚氏,又看一眼裴英娘,咬了咬嘴唇,“娘子當年拋下十七娘,也是不得已的。娘子和裴郎君義絕,十七娘卻是裴家血脈,娘子不忍委屈十七娘,只能忍痛將你送回親父身邊。這些年娘子住在義寧坊,無時不刻不關心十七娘,不信十七娘可以問問裴家的門房,我常常送他些布帛米糧,找他打聽十七娘的消息!” 褚氏雙眉微擰,神情嚴肅,放任使女替她解釋情由。 庭階寂然,茶爐里的火熄了,香味一點點淡去。 裴英娘端起茶盞,抿一口茶:“照你所說,前些年我在裴家過的是什么日子,女冠想必一清二楚?” 使女臉色一僵,有些心虛,“我、我聽說十七娘過得不好……” “那時候女冠冷眼旁觀,現在我已經不是裴家十七娘了,女冠約我相見,又是為了什么呢?”裴英娘抬起眼簾,直視著褚氏的眼睛,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 她見過褚氏,不是那天暴雨時在驪山腳下的偶遇,也不是出于母女血緣的心理感應產生的錯覺。 褚氏回望著她,冷冷道:“你果真甘心認武氏為母?” 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不僅冰冷,還帶著凜冽的刀鋒,開口第一句話,就刮得人心頭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