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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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有紛雜的腳步聲響起,數名宮人簇擁著一個面色蒼白的青年匆匆走過來。 馮德詫異了一下,用眼神詢問裴英娘,不知該不該避開。 裴英娘搖搖頭。 李弘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腳步踉蹌,氣喘吁吁,嘴唇微微泛著不健康的淡青色。 宮人們想攙扶他,被他推開了。 他挺著脊背,從裴英娘身邊走過,一步一步踏進含涼殿。 高樓之上,風聲凜冽。 武皇后立在廊檐前,俯視著高臺下拾級而上的兒子。夜色深沉,人影模糊不清,但她知道那是自己的長子。 他的雙眼像兩簇燃燒的火焰,比天上的星子還要亮。 “弘兒還是來了?!?/br> 武皇后喟嘆一聲。 曾有言官私底下把她比作西漢時的呂后,說她牝雞司晨,冷酷無情。李弘呢,就好比漢惠帝劉盈,賢德仁厚,堪為君子表率。 武皇后對言官們的議論嗤之以鼻。 劉邦曾幾度想要易儲,直到他死的那一年,還心心念念想要冊立戚夫人所生的劉如意為太子。如果不是群臣激烈反對,不是呂后籠絡老臣,幫劉盈鞏固地位,劉盈焉能活到繼位? 戚夫人仗著自己年輕貌美,當面叱罵呂后為“老婦”。劉邦死后,她被呂后做成人彘,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在權勢面前,沒有自保的實力,就不要貿然去得罪掌權者。 武皇后還是昭儀時,同樣獨得李治的寵愛,她可沒有像戚夫人那么蠢。那時候的她,為了站穩腳跟,連宮里稍微有頭有臉的宮人都要籠絡討好。蕭淑妃吐她一臉唾沫,她能笑嘻嘻自己舔干凈。 直到她確定能夠把王皇后和蕭淑妃一網打盡,才露出爪牙,斬草除根。 呂后和劉盈的矛盾,在武皇后看來,簡直可笑荒唐。 現如今,李弘竟然也和劉盈一樣,做出了同樣的蠢事。 劉盈尚且只是暗中保護劉如意,同情戚夫人,沒有公然和呂后作對。 李弘比劉盈更糊涂,直接把蕭淑妃的兩個女兒帶到李治面前,當眾斥責她的麻木不仁,幾乎是等于昭告天下,他以母親為恥。 武皇后嘴角輕輕揚起。 李弘、李賢、李旦,她的三個兒子,終究是李唐皇室的王子,他們身上流著李姓的血。 只有把權力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是最穩妥的。 上官瓔珞抖開一件光彩奪目的金線錦斗篷,披在武皇后肩上,“殿下,更深露重,還是早些回寢殿吧?!?/br> “不急,我有話對陛下說?!蔽浠屎蟮恍?,攏緊斗篷,細長的眉眼微微舒展開來,笑容慈和溫柔,“我是義陽和宣城的嫡母,她們不是想出降嫁人嗎?駙馬的人選,我幫她們挑?!?/br> 她走下高臺,步入含涼殿,斗篷在夜色中閃爍著灼人的光芒。 太子妃裴氏、房氏、趙觀音坐在屏風外面竊竊私語,忽然覺得殿中的氣氛為之一肅,宮人們屏氣凝神,除了她們三人說話的聲音,其他的聲響好像都消失了。 三人回頭,看到武皇后走進來,面面相覷,飛快站起身。 武皇后示意宮人掀起珠簾,緩步走進內室。 太子妃裴氏唉聲嘆氣,她不明白,太子為什么不能緩和一點,圓滑一點,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固然可憐,但救她們的法子多的是,何必鬧得這么難堪呢! 房氏低聲安慰她。 趙觀音緊咬櫻唇,呼吸有些紊亂。 房氏安撫好裴氏,回頭看著她,“二娘的臉色怎么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趙觀音強撐著笑了一下,“我沒事,多謝阿嫂關懷?!?/br> 房氏不疑有他,回過頭去繼續勸慰裴氏。 趙觀音軟倒在簟席上,靠著憑幾才能勉強坐穩,身上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濕透了。 武皇后剛才進殿的時候,刻意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只是一個淡淡的、沒有任何暗示的眼神,她竟然嚇得渾身發顫,差點跪倒在地。 宮中出了變故,半夏擔心裴英娘會因為心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特意提前燒了湯婆子,籠在錦被里,給她暖腳,讓她能睡得舒服些。 錦被溫暖輕柔,裴英娘抱著一塊塞滿豆殼、菊花瓣的軟枕,聞著淡淡的清苦香氣,一覺睡到天亮。 正午前,李令月宮里的昭善過來傳話,叮囑她這幾日最好不要出去,尤其是不要出現在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附近。 裴英娘問昭善,“阿姊呢?” 昭善嘆口氣,“公主哭得眼睛都腫了,天后讓人守著她?!?/br> 裴英娘走到書室,翻出前幾天無聊時用寫廢的宣紙疊出來的小船、寶塔和小房子,“給阿姊拿著解悶?!?/br> 昭善笑了一下,拿著東西走了。 下午馮德給裴英娘送來幾筐貢橘、乳柑和柿子,貢橘金黃,乳柑橙紅,柿子軟爛,一筐筐堆在太湖石底下,熱鬧喜氣,像民間的豐收年景。 忍冬和半夏故意說笑,“八王不會讓人把今年的貢橘全搬來了吧?” 裴英娘坐在廊檐下,剝開一只橘子,光線從竹簾縫隙間篩進回廊,籠在她身上,靜謐安寧。 江南道的貢橘,剛從枝頭摘下,當天便會被搬上船,由運河一路北上,送到東都洛陽,再由快馬送至長安。橘子還散發著新鮮的芳香,橘皮汁水充沛,撕開來,手指濕漉漉的。 半夏取來帕子為她擦手,“公主想吃橘子?我給您剝,您手上有傷口,濺上橘子汁會很疼的?!?/br> 她手上有兩道淺淺的擦傷,昨天急著去含涼殿看李治,不小心蹭破的。 半夏剝好橘子,小心撕掉橘瓣上的白絲,一瓣一瓣盛在高足盤子里,不一會兒堆了滿滿一盤。 裴英娘把一整盤橘子都吃了。 半夏嚇一跳,怕她傷胃,不敢再剝橘子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里,裴英娘很快把幾筐橘子和乳柑吃完,剩下大半筐柿子是寒涼的東西,她不能多吃,干脆讓半夏收走曬成柿餅。 趁著深秋天朗氣清,正是曬柿餅的好時候。再晚幾天,入了冬,就沒這么好的天氣了。 李旦走進東閣時,宮人們搬水缸的搬水缸,抬木桶的抬木桶,笸籮、簸箕鋪滿整座庭院,忙得熱火朝天。 裴英娘趿拉著木屐,站在水車前,指揮半夏把半匹紗絹剪成罩子的形狀,預備用來防蜜蜂和小蟲子。 李旦啞然,掃一眼笸籮上攤開晾曬的橘皮,一眼望去,庭院里全是金燦燦的,牙齒不由有些微微發酸。 早知道她連吃果品時都有這么好的胃口,應該少送一點的。 裴英娘穿過一地云霞似的橘皮,走到李旦跟前,“我可以去見阿父了?” 李旦點點頭,猶豫了一下,沒有拉她的手,“走吧?!?/br> 裴英娘連忙跟上去。 短短十幾天內,武皇后已經為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挑好駙馬,連婚禮都辦妥了。 忍冬悄悄和裴英娘說,武皇后那天當著李治和太子李弘、李賢等人的面,隨手指著殿中侍立的兩名護衛,就這么把兩位公主的婚事給定下來了。 李治沒有反對。 眾人驚詫不已,不是為武皇后的雷霆手段,而是震驚于李治的態度——義陽公主可是他的長女呀! 兩名護衛一夜之間搖身一變,升任刺史,接到任命,不日就要遠赴地方,離開長安。 武皇后不許兩位公主在長安開府,命她們隨夫上任,沒有詔令,不得私自返回長安。 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走的那天,痛哭流涕,“武氏的孩子,才是阿父的孩子,我們不配承歡膝下!” 隨著兩位公主出嫁,處在風口浪尖上的裴英娘感覺身上的壓力驟然輕了不少。前幾天,總有人在暗中窺視東閣,武皇后打發走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后,那些人才漸漸消失。 裴英娘亦步亦趨跟在李旦身后,心里半是歡喜,半是憂愁。 她終于能光明正大去看望李治了。 可她不知道,在經過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之后,李治究竟還想不想見她。 第46章 含涼殿還是從前的含涼殿, 廊蕪環繞, 亭臺參差,氣勢恢宏, 巍峨古樸。 站在飛樓上眺望太液池,水光瀲滟, 垂柳依依,清澈明凈的池水中倒映著岸邊的婆娑花影。宮人劃著小船, 清理池中的枯荷衰枝,船槳劃破平滑如鏡的水面,蕩開陣陣漣漪。 裴英娘沿著石階拾級而上, 殿前有雄渾的鼓樂聲傳來。 一百二十八位樂工披甲持戟, 按著《秦王破陣樂舞圖》, 擺出左圓右方、兩翼舒展的戰陣之形,來回交錯, 互相刺擊, 動作整齊劃一, 氣壯山河。 數十名龜茲樂人擂響鼓, 奏琵琶,雜以箜篌、篳篥、羌笛, 曲調高昂,聲騰云霄。 樂人們高聲吟唱:“主圣開昌歷, 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br> 殿前和廊下觀舞的文武大臣們胸懷激蕩,紛紛離席, 站在廊檐下,跟著樂人們一起朗聲誦出唱詞。 飛樓直接通向配殿的閣樓,回廊正對著殿前的空地,倚在飛樓前,臺下的破陣樂舞一覽無余。 殿前和廊下闊朗,足足可以容納上千人同時觀看場下的舞樂。今天文武大臣們都來了,東廊是頭裹紗帽、穿圓領衫袍的朝臣們,西廊是環肥燕瘦、珠翠滿頭的貴婦人。 李旦把裴英娘帶進閣子里,吩咐使女為她梳洗打扮。 等樂舞聲停歇時,裴英娘從閣子里走出來。穿對襟直領上襦,白羅衫子,系一條大紅石榴裙,頭綰雙螺髻,簪珠花鳳釵,胸前掛一副七寶瓔珞,腰佩錦綬,腳上踏小頭云形花綾履,肩挽一條紅地花鳥紋夾纈披帛。 仍是個小娘子的裝扮,但衣裳層層疊疊,繡滿紋樣,一針一線,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光是金銀絲線就摞了好幾層,極為華貴隆重。 裴英娘頭一次穿這么厚重的衣裳,渾身不自在。衣袖寬大繁復,腕上戴的鑲嵌寶石綠玉鐲時不時會卡住,她伸手整理衣袖,撫平皺褶,指尖摸到錦綢精細的紋路,觸感細膩。 李旦垂下眼眸,問她:“害怕嗎?” 裴英娘搖搖頭,目光從殿前威武高大的樂工們身上掃過,落在大殿前。 李治頭戴玉冠,著青織金麒麟錦圓領袍衫,端坐在大殿的高臺上。 她想過李治可能會纏綿病榻,可能會憂郁感傷,唯獨沒有猜到,他竟然會選在今天為出征的執失云漸送行。 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的意外出現沒有影響到原定的出征計劃,前幾天裴英娘把抄好的經文送出去了,執失云漸回贈她一把匕首。 香風細細,環佩玎珰,宮人們簇擁著盛裝的李令月逶迤而來。 李令月廣袖飄飄,淡施脂粉,走到裴英娘面前,拉起她的手,“英娘,待會兒我們一起去阿父那邊?!?/br> 裴英娘點點頭,心中的忐忑不安立刻不翼而飛,李治不僅不會疏遠她,還刻意讓她在這種盛大莊嚴的場合露面,回護之意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