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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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令月不吃清茶,也不飲茶湯,她要了一壺溫乳酪。 嫩姜芽噙在齒間,有股辛辣的芳香,隱隱約約還有一絲絲淡淡的甜味。裴英娘覺得嫩姜芽還挺好吃的, 接過茶盅后,沒有吐出姜芽,直接啜飲一口茶水。 甘美的茶水和姜芽接觸,一下子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齊涌上頭。姜芽和茶水,味道竟然這么古怪! 裴英娘咽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來,含著一口姜茶水,臉頰漲得通紅。 李旦似有所覺,側頭看她一眼。 裴英娘勉強把茶水吞下去,扭過臉,悄悄吐舌頭。 李旦微微笑了一下,眉眼剛剛皺出一個溫柔的弧度,這時,殿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他臉上的笑意轉瞬即逝。 裴英娘穿了木屐過來的,一路蹚水,鞋襪仍然干爽,唯有裙角上濺了幾星泥點子。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怕失禮于人前,她隨手把寬大的袖子輕輕一籠,遮住裙角。 抬起頭來,看到的卻不是新婚夫婦李顯和趙觀音。 進來的竟然是武承嗣! 武承嗣頭頂軟幞,腰束革帶,穿一身小團花羅袍,進殿以后,不敢抬頭,行禮畢,等著李治和武皇后問話。 武皇后并沒有宣召武承嗣,眸光流轉,看向李治。 李治笑著道,“今天顯兒帶著新婦拜見翁姑,我記得承嗣也是娶了親的,叫他一起來熱鬧熱鬧?!?/br> 武皇后心里微微一沉。 武承嗣和武三思剛剛回長安時,她確實為兄弟倆安排了親事。但后來她有了別的打算,便推了武承嗣的婚約。娶親的是武三思,他已經娶了一個正室,納了兩名姬妾。 李治不會無緣無故關心武承嗣,今天他特意把武承嗣叫來,很可能是想徹底打消武承嗣的念頭。 一時之間,武皇后腦海中閃過許多人的名字,是誰向李治告密的?她明明只對武承嗣透露過自己的打算。 難道是裴英娘自己看出來的? 武皇后瞇起眼睛,飛快地掃一眼右邊坐席。 裴英娘正仰著臉和鄰席的李旦說話,忽然覺得脊背一涼,忍不住打個激靈。 想回頭去看,李旦遽然俯下身,“英娘?!?/br> 這一刻兩人離得極近,呼吸只在咫尺之間,裴英娘幾乎能看清李旦眼瞳里的倒影。 她呼吸一窒,愣了半天,輕聲呢喃:“阿兄?” 李旦不語,纖長的手指擦過她的發鬢,輕輕摘下她發髻間的一朵綠香球,退回自己的坐席。 這一刻的他,生動鮮活,依稀有幾分打波羅球時的風流肆意。 裴英娘半天回不過神。 過了半晌,仿佛還能感覺到李旦的指腹貼著發絲摩挲的觸感。 武皇后旁觀兄妹二人嬉鬧,收回目光,裴英娘再聰明,也是個沒開竅的小娘子,怎么可能知道武承嗣的心思。 告密的人到底是誰? 李治含笑看著武承嗣,“我記得承嗣娶的好像是秦家的小娘子?” 武皇后心念電轉,李治會有此問,今天定然是不會輕輕放過武承嗣的。和武承嗣的意愿比起來,她當然更重視李治的態度。 一切思量只在頃刻間,武皇后親自為李治斟茶,笑意盈盈,“承嗣還沒娶親呢,原是定好了秦家五娘子,誰知他沒福氣,秦五娘和他沒緣分?!?/br> 李治長眉微挑,“竟有這樣的事?” 武皇后笑容溫婉,“也許是因禍得福也未可知,陛下若有可心的人選,莫要便宜別人,先顧念我侄子吧?!?/br> 武承嗣跪在下首,聽到帝后二人的對話,心下大駭。 姑母不是說會把裴英娘指給他的嗎? 他配不上嫡出的公主,至少可以娶一個名義上的嫡公主! 李治接下來的話打破了武承嗣的幻想,“正好袁家有個小娘子,正值青春年少,我瞧著和承嗣倒是相配?!?/br> 武皇后臉上浮起幾絲驚喜的笑容,歡喜道:“承嗣,還不謝恩?!?/br> 武承嗣雙手握拳,閉一閉眼睛,頹然稽首。 姑母沒有開口,他不能貿然暴露自己的目標。否則不止圣人會厭棄他,還會惹怒姑母。 他瞇起眼睛,瞥一眼置身事外的裴英娘。他不急,是他的,早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剛要收回視線,余光瞥見一雙鋒利的眼眸。 李旦手執犀角杯,啜飲清茶,偶爾撩起眼簾,掃他一眼。 武承嗣收斂心神,老老實實低下頭。 向來默默無聞的八王,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敏銳。 等裴英娘從李旦剛才反常的舉動中回過神來時,李治已經把武承嗣的婚期定下了。 李令月悄悄和裴英娘咬耳朵,“顯王兄成親,阿父真高興,搶著做媒人?!?/br> 裴英娘虛應幾聲,沒敢回頭去看李治和武皇后的臉色。 她總覺得,李治突然關心武承嗣的終身大事,很可能和自己有關。 雨下個不停,李顯和趙觀音進殿的時候,看起來蔫蔫的,好像精氣神都被雨水沖走了。 拜翁姑,行大禮。趙觀音舉止端莊,一絲不茍,挑不出一絲錯來。 裴英娘不由得對趙觀音刮目相看,經過昨天房瑤光出現在青廬的事,她還以為趙觀音會和以前一樣,不管不顧地大鬧一場呢!沒想到她竟然能忍氣吞聲,主動討好武皇后。 趙觀音給李令月和裴英娘準備了禮物。 裴英娘從含涼殿出來,打開忍冬手里的黑漆鈿螺匣子,里頭是幾塊玲瓏剔透的美玉。 “我是不是要送回禮?”她拈起一塊深青色美玉,和腰上掛的一塊貔貅玉佩比在一起看了看,好像成色不錯,溫潤光澤,應該很值錢。 李令月跟在她后頭走出來,“這是規矩,我們接著就是,不用回禮?!?/br> 這時候雨剛好停了,云層散去,天邊掛著一條若有若無的彩色云霞,積水順著屋檐濺落,滴答滴答響。 裴英娘看李令月難受的樣子,忍不住道:“已經見過七嫂了,阿姊可以把發髻拆了吧?!?/br> 李令月搖搖頭,珠翠叮當響,“回去才能拆?!?/br> 她的動作太大,扯動發髻,疼得她倒吸幾口涼氣。 裴英娘忍俊不禁,“那我先送阿姊回去,免得阿姊累著了?!?/br> 把頭頂高髻的李令月送回寢殿,她順著回廊,一徑回到東閣。 東閣鬧哄哄的,宮婢們來來回回,小心翼翼搬運幾只紅地對鹿紋錦匣。 內侍道:“公主,八王剛才命人送來的?!?/br> 裴英娘摩拳擦掌,難怪她早起時眼皮跳個不停呢,今天竟然可以收兩份禮物! “是什么?” 內侍躬身道:“是嶺南道上貢的魚油錦?!?/br> 裴英娘揚眉,她剛剛才拉著李旦的袖子贊嘆不已,一轉眼李旦就把魚油錦送過來了,阿兄真是貼心吶! 不僅貼心,還大方。 她喜滋滋喚來半夏,“照著我之前說的,裁幾件男裝,剩下的料子做斗篷?!?/br> 穿襦裙騎馬終歸不如男袍胡服方便,她原本打算用李治賞她的蕃客袍錦裁胡服,現在有魚油錦,一樣做兩套好了。 書室和琴室相通,中間垂著一掛水晶簾,簾下的梅花小幾上供著幾瓶木樨,滿室暗香浮動。 裴英娘從簾下走過,盤腿坐在書案前,翻出賬本,拈起紫毫筆,飽蘸濃墨,打算記下李旦的饋贈。 展開紙卷,發現已經沒有下筆的地方了。 宮中的書本都是一卷一卷的卷軸,一卷攤開來,其實寫不了多少字。往往一本經書,要抄幾十上百卷才能抄完。 如果是線裝書,薄薄一本就夠了。 此時民間已經有收展便利的經折裝出現,但是士大夫們瞧不上,覺得還是卷軸裝書冊最為風雅。甚至連書卷也被人看不起,朝廷下發敕旨時,以竹簡寫就的敕書最為貴重。 裴英娘想起武皇后命人著書的事,她大力推廣北門學士的著書,是為了擴大她的影響力,收攬人心。當時秘書省刻印的一批書目,用的好像是比卷軸裝更方便的裝幀方法——當然,還是比不上明朝中葉的線裝書。 裴英娘打算哪天去秘書省逛逛,宮中技術老道的熟紙匠、裝潢匠由秘書省管轄,想改進裝幀手法,只能向匠人討教?,F在的造紙術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造出來的紙頁粗糙發黃,容易腐壞,還不適合裝訂成書。質量好的紙極難得,只有王公貴族能隨便取用。 想改善裝幀技術,首先必須先從提高造紙技術開始做起,并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裴英娘不大懂具體的生產技術,但是宮廷的工巧奴們懂啊,他們一輩子只從事一項差事,個個都有一肚子的經驗和點子,只是礙于學識和身份,沒辦法歸攏出一個明確的方向,或是提出了也不受人重視。 就像煙花和火藥一樣,她從頭到尾除了搜羅丹方和提出大致的比例以外,并沒做什么,工巧奴們才是真正做實事的。 就讓她再一次拋磚引玉好了。 微風從敞開的廳堂吹進書室,簾影晃動,花香盈袖,米粒大小的金黃花朵撲簌撲簌落滿小幾。 裴英娘合上書卷,指頭輕輕摩挲著絹帛制成的薄簽子。 武承嗣的事應該是李旦告訴李治的,不然不會這么巧,昨天武承嗣剛剛惹怒她,今天李治就突發奇想,親自給武承嗣做媒。 當時王府里的賓客們不清楚內情,看到武承嗣抱起她,可能以為武承嗣是好心帶她找李旦。 唯有人老成精的千金大長公主看出她極力想掙脫武承嗣,但千金大長公主何等滑溜,絕不會為她抱不平。 再有知情的,就只剩下在場的李旦了。 裴英娘沒有找李治訴苦,告狀的人,只可能是李旦。 也只有李旦會在意她哭紅的眼睛。 所以,她得盡快向武皇后賣個好,轉移武皇后的火氣。 打定主意后,裴英娘反而沒那么憂愁了。一手托腮,摸摸鬢邊的烏發,綠香球被李旦摘走以后,總覺得發鬢旁邊空落落的。 武皇后其實并不生氣,她不在乎武承嗣現在娶的人是誰。以后她不滿意,下令讓武承嗣和離就是了。 但李治的插手讓她覺得有點意外。 李旦、李令月、裴英娘告退后,李治看李顯和趙觀音雖然笑容滿面,但華麗的妝容遮不住眉宇間的憔悴,揮手讓他們小夫妻先回去。 李顯昨天在公主府吃了不少苦頭,全身骨頭酸疼,巴不得回王府睡上幾天幾夜,拉起神色不虞的趙觀音,笑呵呵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