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徐歆秀:“……” 徐歆秀望向了另外二人:這家伙怎么了? 莫言東一臉茫然,陳子川滿臉錯愕:不知道??! 然而葉靈書顯然是入戲太深,把徐歆秀帶入了自己腦補中的女主角,于是此時此刻,徐歆秀的囂張跋扈變成了“傷心過度”,目中無人變成了“心身俱?!?,就連爭強好勝都成為了“強自振作”,于是他對著徐歆秀,以一種近乎慈祥的臉色,用安撫苦戀不得的女兒般的溫柔語調道:“若是徐姑娘不介意的話,此次中定府之行,不如由我來為你們介紹一番?” 徐歆秀:“…………” 本來是不介意的,但是現在真的有點介意了。 徐歆秀神色古怪,葉靈書臉色慈祥,兩人對望一眼,氣氛莫名瘆人。 眼見氣氛越來越古怪,陳子川趕緊出言,打破這奇奇怪怪的氛圍,岔開話題,道:“話說回來,葉道友可知道后頭車廂里的小姑娘是何人?” 只見在他們這一行趕路的修士后面,一匹似馬非馬的靈獸套著韁繩,拖著一節車廂輕快地跟上了他們的腳步,速度快而平穩,而在這車廂里頭載著的,是一位昏迷不醒的秦姓姑娘、一位劉姓mama,和幾名婢仆。 這實在是很奇怪,因為她們是葉靈書表弟一力要帶上的,可她們偏偏都不認識聞景。 葉靈書被引開了兩分注意力,道:“她們是聞景二師姐的親戚,路上遇上了惡鬼,機緣巧合之下才被我表弟救下,準備帶去擇日宗?!?/br> 早已同聞景交流過的葉靈書,自然是明白事情原委。然而在向幾人解釋時,葉靈書卻絕口不提秦舒雅之事。一來家丑不可外揚,二來葉靈書與秦舒雅雖同為隱云宗弟子,但二者地位如云泥之別,是以葉靈書并不將秦舒雅放在眼里,就連對他人提起這件事,都覺得太過刻意,將秦舒雅看得太過重要。 不過是個內門弟子而已——找個時間就解決掉這個麻煩。 葉靈書這樣想著,不愿多談,又繼續了先前的話題,道:“徐姑娘是跟著你們來的,那你們又跟過來做什么?” 跟過來做什么? 于莫言東來說,跟上這一行人當然是為了酒! 莫言東早就聽說豫國皇宮藏有好酒,只不過之前他手里存貨還多,也就不著急,直到之前為了制止葉靈書的暴走,將自己的酒灑了大半后,莫言東終于著急心疼起來,滿心都想著如何將自己心愛的酒給灌滿,如今再聽葉靈書說要去藏了無數好酒的中定府,莫言東哪里還肯落下?! 然而這個理由莫言東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于是他呵呵傻笑幾聲,用自己天生的憨直面容掩飾了過去。 因此,最后給出正經理由的人,竟只有陳子川。 “為了驗證心中所想的一些東西?!标愖哟ㄈ缡钦f。 葉靈書聽聞,奇道:“你想要驗證什么東西,怎么會同我表弟的親事有關?” 陳子川避重就輕道:“并非是跟你表弟有關?!标愖哟[蔽地向前方聞景和陸修澤二人望了一眼,目光在陸修澤身上稍作停留,便飛快移開。 早在陳子川第一眼看到小冉姑娘的時候,他心中便生出了疑惑和違和感來,總覺得自己似乎從這位小冉姑娘的身上嗅到了什么古怪氣息。之后,隨著時間推移,陳子川心中的疑惑并未減少,反而越來越深,對“小冉姑娘”也越來越重視忌憚。 作為一個對氣息分外敏感的御靈谷中人,陳子川深知他嗅到的氣息絕非錯覺,而那古怪的忌憚也絕不是毫無緣由的,既然如此,這些古怪究竟是從何而來?他到底在不放心些什么? 對于這些疑慮,陳子川并未詳談,只是將這感覺深埋于心底,笑而不語,于是葉靈書聽他道跟聞景無關后,也只以為這是御靈谷中人的什么怪癖,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說起來……那位小冉姑娘究竟叫什么,葉道友知道嗎?我聽葉道友稱她為小冉姑娘,可聞道友卻又稱她阿修姑娘,那么她究竟叫什么?” “這個……”葉靈書也是一怔,“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br> 雖然不太清楚,葉靈書卻也并不放在心上,畢竟“小冉”是屬于舞女的名字,而且還是魔族的舞女,在“小冉”離開魔族后,會選擇改名換姓、拋棄過往重頭再來,實在是再合情合理不過了,因此葉靈書對這一點從不生疑。 但這落在陳子川眼里,卻是“小冉姑娘”身上的又一疑點。 平心而論,陳子川對聞景實在是十分欣賞,覺得此人赤子之心,又有君子之風,實為難得,而偏偏聞道友喜歡的“小冉姑娘”,卻是一個心思深沉、巧言令色,又深藏不露之輩,就算陳子川與聞景只是泛泛之交,見這兩人走近也著實讓他放心不下,只怕聞道友會被騙了。 再加上陳子川心中對“小冉姑娘”還有這古怪忌憚,兩相疊加下便越發覺得這位小冉姑娘非是聞道友的良配,對這樁婚事暗懷憂慮,這才厚著臉皮跟上葉靈書,去蹭這頓酒席。 若是一切平靜還好,他就當是枉作小人了,但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有他在場,或許還能盡一點綿薄之力。 就這樣,一行人心思各異,御劍而行,很快就來到了豫國的都城,中定府。 時隔半年,再度來到中定府,陸修澤心情頗為復雜,甚至對這兜來轉去的命途生出了幾分茫然之感。然而這樣的茫然,在瞧見一旁興高采烈的聞景后,卻又輕輕消散,只余一片安寧,縱使這座城池中人聲鼎沸,擠擠攘攘,陸修澤眼里也只瞧得見聞景一人。 能有阿景在身旁……真好。 能有人像阿景這樣喜歡著他,真好,而喜歡他的人是阿景,更是再好不過。 陸修澤微微笑著,神色溫柔。而在這時,聞景也側臉看他,望見陸修澤的笑后,原本興沖沖的臉上又添了些許微紅,湊到陸修澤的身旁,道:“阿修,我們馬上就要到家了?!?/br> 聞景前些時候二度路過中定府,卻因種種原因不能歸家。如今他重歸故里,并且正是沖著家中去的,因此心中激動不已,眼睛亮晶晶的,臉上帶笑,許久未曾出現的酒窩竟又輕輕浮在他的臉頰,十分可愛。 陸修澤心癢難耐,未曾顧忌周圍的人,直接就伸手去摸了摸聞景的臉。 聞景又被鬧了個大紅臉,有些想要往后躲,但最后還是站在原地,任陸修澤調戲般地在他臉上摸了摸。 “阿……阿修這是做什么……”聞景心臟噗通亂跳,神情緊張,往四處看了看,在看到葉靈書等人刻意裝作什么都沒看到的樣子后,臉不由得更紅了。 陸修澤直言道:“我只是看阿景太過可愛,所以有點忍不住想要跟阿景再親近一些而已?!?/br> 陸修澤微微歪頭,無辜道:“阿景不喜歡么?” 聞景被陸修澤的容貌晃了眼,腦子里暈乎乎的,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點了頭,道:“喜歡?!?/br> 色誘屢試不爽的陸修澤滿意一笑:“阿景真乖?!?/br> 聞景:“……”等等他剛剛說了什么? 聞景一個愣神,終于撿回了一點腦子,滿臉懊惱,于是陸修澤又笑著去哄,沒一會兒便又將聞景哄了回來,兩人湊在一起,甜甜蜜蜜。 葉靈書: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了,真的。 因這些修士到底不好意思在聞家蹭吃蹭喝直到聞景成親,因此他們約好再聚時間、留下傳訊玉符后,便在中定府各自分散,而依然處于昏迷中的秦菲,也因聞景預料到之后聞府的忙亂,將她托付給了葉靈書照料,是以當最后他們穿過大半個中定府,站在聞府前時,已只有聞景和陸修澤二人。 聞景望著聞府上大大的牌匾,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情怯,倒是在門前猶豫了起來。 陸修澤輕笑握住聞景的手,溫柔道:“別怕?!?/br> “我一直都在?!?/br> 聞景臉上再度漫出暈紅,反握住了陸修澤的手,小聲道:“我也會一直在阿修身邊的?!?/br> 兩人相視一笑,終于敲開了聞府的大門。 第68章 夢 聞家的聞景不但在擇日宗里學有所成, 下山歸家省親,而且還將他的未婚妻帶來, 準備在中定府中擇日完婚的消息, 幾乎在聞景回到家中的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中定府。 中定府中的人們無不歡呼雀躍,奔走相告,鑼鼓喧天, 似乎整個中定府都因此而沸騰起來。 坐在中定府最好的酒樓、最高的雅間里的莫言東,見此情景,不由得咂舌,道:“真沒想到,聞道友在他家鄉竟是這么受到擁護!” 坐在圓桌另一邊的陳子川, 順著莫言東的目光向樓下一望,露出了然之色, 笑道:“非是如此。中定府會這般熱鬧, 想來還是因為聞道友俗世中的身份吧?!?/br> “聞道友的俗世身份?”莫言東好奇道。 徐歆秀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玉符,一邊琢磨著硬把玉符塞給她的葉靈書發的什么瘋,一邊聽這二人閑聊,聽得莫言東的話后, 她忍不住開口道:“也只有你這個酒瘋子不知道了——詩書傳家,兩朝元老, 三代公卿, 桃李滿天下,著作傳世人……這樣顯赫人家里的小公子要成親了,那些人怎么會不高興?” 莫言東依然沒有聽懂, 奇道:“聞道友家再如何顯赫,也是聞家的事,跟他們又有什么干系?” “嘖!”徐歆秀換了個說法,“這么說把,如果某一天你們神武峰宗主的兒子——” 莫言東無辜道:“宗主他沒有兒子?!?/br> “都說了是如果!聽我說完!”徐歆秀不耐道,“如果有一天,你們神武峰宗主的兒子成親,然后你們宗主心情愉快下,表示藏書閣的書隨你們看,法器靈石隨你們拿,并且三天內大宴賓客,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平時不讓你們干的事如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樣一來,你高不高興?” 莫言東:“……哦!我明白了!” 到了現在,莫言東終才算是明白了其中關竅:如果將神武峰真傳弟子之一的莫言東比作豫國中的學子之一,那么替換過來后,聞景祖父的地位,就相當于神武峰的太上長老!如此一來,聞景在豫國的地位之顯赫,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這里,莫言東竟在心里對聞家生出了一絲敬意來: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只要是走到他們人生中能走到的巔峰、并且屹立不倒的,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而既然聞景家世顯赫,身份不凡,那么無論他自身是否有招搖顯擺的意思,他在豫國中的一舉一動,注定會對許多人造成深遠影響,而像成親這樣的大事,則更是如此。就像徐歆秀口中的那個簡單的例子,若神武峰宗主的兒子要成親,那么這件事縱使跟神武峰的弟子并沒什么關系,神武峰的弟子也會沾其福澤。 就好像聞景要成親時,需要置辦新衣、準備流水、宴請賓客、布置新房,等,其中無論哪一項,都花費不菲,商戶工匠農人必受其澤。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切實的利益,中定府中的人們才會這樣興高采烈。 莫言東是如此想的,但陳子川想得又多了些。 “聽聞……這次豫國內最大的銀樓覽珍閣,并未攬下聞家金器置辦的差事?!标愖哟ㄠ哉Z,心中思量萬千。 覽珍閣乃是豫國內專供達官貴人的銀樓,世代都是皇商,里頭種種物件都是獨一無二的,專供皇家和達官貴人。然而這一次,為聞家婚事置辦金器這件好差事,他們卻用商隊遠在飛壑城,并未回轉的理由推卻了,是以這個活計才叫中定府內的其他銀樓瓜分,帶得整個中定府的工匠都轉了起來。 陳子川本是不會在意這樣的事的,然而這個消息中的某兩個關鍵詞,卻叫陳子川下意識地將這件事放在了心上,那兩個關鍵詞便是“覽珍閣”和“飛壑城”! 陳子川記得,他們幾人,正是在飛壑城外遇見聞景和小冉姑娘,而那位秦菲秦姑娘,當初也正是跟著覽珍閣的商隊才到達了飛壑城……但那商隊呢? 到達飛壑城后,陳子川在飛壑城內走過幾圈,然而他卻并未注意到什么實力雄厚的商隊……陳子川聽聞,那支商隊是為淮建王置辦什么,才去往飛壑城的,那么為什么在到達飛壑城后,那支商隊卻不見了? 陳子川心中直覺有些奇怪,還有些不太好的預感,而恰好這時,他見到有一眼熟的身影于街角閃過。 那是—— 陳子川神色一沉,心中一跳,來不及多說兩句,只是匆匆同徐歆秀莫言東交待一聲,便下樓追上。 “小陳道友這是見了誰了?” 莫言東心中莫名,多看了幾眼,徐歆秀卻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琢磨著葉靈書的腦子是有了個洞還是干脆沒了腦子,于是莫言東無趣之下,小聲嘟噥道:“說起來,聞道友傳訊說是三日后成親……也不知道聞道友那邊現在如何……” 現在如何? 要讓陸修澤來說,只有兩個字:不好。 如果一定要加上一個定語,那就是“非常不好”! 陸修澤木著臉,看著呈上他面前的又一組金器首飾,擺了擺手,示意可以過關后,又是一組金器呈上他的面前。 陸修澤:“……” 這的確是陸修澤從未想到過的境況。 聞家的人除了最初見到聞景時心情太過激動,將他晾在了一邊之外,他們幾乎在回過神后的第一時間——特別是在得知他是聞景道侶后——對他關懷備至,噓寒問暖,而在看到他似是眼上有疾后,更是無微不至,熱情得叫陸修澤都招架不住,只得解釋自己的視線其實并不受到眼睛的影響。 陸修澤本以為解釋后就是解脫,然而悲涼的是,這卻是另一個噩夢的開端。 ——誰能告訴他,只不過是成個親而已,為什么要做的事卻這么多? 嫁衣的樣式也就算了,這東西自有定式,只要裁縫上門來為他量體裁衣就行了,但那新房布置卻件件樣樣都要他過眼,小到花紋樣式,大到桌椅擺件,一切的一切都統統遞到他的面前,唯恐他感到半點不高興。 事實上,這樣的殷勤伺候,陸修澤并非沒有經歷過,但這種并不是出自討好、以待日后索要報酬的殷勤,而只是發自內心的熱情和關心,卻叫陸修澤倍感陌生,手足無措,承受不來,幾乎想要奪路而逃,于是也越發后悔為什么要告訴聞家他其實是看得到的。 是的,就像陸修澤曾經想過的那樣,聞景的父母的確都是很好的人,否則也教不出聞景這樣可愛的性子來,但對陸修澤來說,他卻鮮有與這樣的人相處的經驗,難以招架這樣的熱情關心,更被那些細細碎碎的瑣事煩得頭疼,幾乎快要后悔以女人的身份登門了。 如果,他是以陸修澤的身份而來……不,他不能這樣做。 陸修澤驀然一怔,下意識地將手放在了自己空洞洞的眼眶上。 不……他……絕不能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