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陸修澤微微一笑,走過蔓藤編織的月形門后,閃身躲入僻靜處,沒過多久,一個身著火色舞裙的女子便向著這邊迎面走來,行色匆匆,全然沒有察覺到一旁的陸修澤。 陸修澤靜靜地看著她靠近,待到兩人距離到達合適處,便將手一伸,在紅衣女子后勁處勁力一吐,那紅衣女子就暈了過去,被陸修澤拉入了自己的藏身之處,毫不留情地對這女子進行了搜魂。 這女子修為低下,因此在陸修澤的手段下毫無反抗之力,很快就被陸修澤翻遍了記憶。 在這個女子的記憶中顯示,她被稱為小冉,乃是攬江王府內新入的舞女。今日,攬江王府內有貴客到來,令所有的舞女一同去殿內表演,愉悅賓客。而她則因沒有熟識的姐妹遞話,還被人妒忌陷害,沒能及時得到命令,這才不得不在這個時候獨自一人趕往大殿,只盼能趕上這次的舞,好在攬江王面前一鳴驚人。 陸修澤稍稍一想,便覺得這女子孜然一身,無牽無掛無親無友的身份十分適合自己,而今天這時機更是再好不過,若是錯過這次,想要色誘攬江王,怕是還要再在王府內蹉跎一段時日。 陸修澤當機立斷,以易形丹變作這女子的身形,換上她的舞裙,再用黑火將地上的女子速速燒成灰燼后,便折身去往大殿。 陸修澤的修為要高于這女子,對靈力的運用更是女子遠不能及的,因此在女子眼中十分遙遠的大殿,陸修澤不過走了盞茶時間便到了。 遠遠的,陸修澤便看到殿外站著一位教習,那教習見了陸修澤后,神色微微緩和,口氣卻十分嚴厲,道:“怎的這個時候才到?快快進去,莫耽擱了這場舞!” 陸修澤對這教習多看一眼,覺得她嘴硬心軟的特性,他以前似乎是在哪里遇見過的,然而此刻到底時間緊急,陸修澤也不再多想,同教習微微頜首后便進了大殿。 殿內坐著的人不多,加上席首的攬江王,也不過只有五人。 陸修澤沒有在這些賓客中細看,只是混入一旁的一眾舞女之間,與她們一同等待下一個節目,但系統卻是倒抽一口冷氣,驚道:“我的天,怎么他還追到這兒來了?這是孽緣吧?!這一定是孽緣吧?!” 陸修澤心中微動,抬頭向著賓客席瞧去,只是一眼,陸修澤就將目光定在了一個年輕人的身上,怎么都轉不開,心中涌起了些微古怪的情緒。 陸修澤微感詫異,向這個年輕人細細打量起來。只見被陸修澤注視的這個年輕人長眉斜飛入鬢,輪廓凌厲,目光有神,雖然俊美無雙,但卻是十分咄咄逼人的長相,容易叫人心生忌憚,然而這年輕人又偏偏神色可親,眉眼間帶著天生的可靠可愛,叫人怎么都無法生出忌憚來,反而令人見之心喜。 反正陸修澤覺得自己挺喜歡的。 甚至越是靠近那年輕人,陸修澤就覺得自己心里越是歡喜。 注意到了自己的異狀,又結合系統的話來,陸修澤很快就做出了推斷:想來這個年輕人,一定就是他的小師弟,兼道侶了吧? ——就連自己失憶后,還下意識地關注這個小師弟,想來自己失憶前應當是更喜歡他吧? 想到這里,陸修澤便微微轉變了心態,出于一個男人看自己道侶的目光,將這個年輕人又打量了一遍。 ——寬肩窄腰,十指修長,雖然他此時坐著,讓陸修澤看不出他的腿長還是不長,但是總之應該是不矮的。 臉好身材也好,陸修澤十分滿意,只覺得自己果然不愧是自己,竟能將這樣的小家伙圈在懷里。 但他們現在好像是吵架了? 陸修澤仔細看了看這個年輕人的神色,發現他眉間果然有隱約的傷神和疲憊。 陸修澤微微一愣,心中一滯,在自己還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就皺起了眉來。 或許是陸修澤的目光太過有侵略性,被他注視著的那個年輕人很快就發現了他,瞧了過來。 在對視的這一刻,陸修澤感到自己的心跳似是有一瞬的停滯,而后,一股酥麻的感覺從心間傳遍全身,暖洋洋的熱流不知從什么地方不斷涌出,充斥著他的心間,并隨著兩人的對視而越發強烈而叫人無法忽視。 這是…… 陸修澤被這樣強烈得從未感受過的情緒震住了。 這就是……喜歡? 這樣的情緒,就是“愛”嗎? 陸修澤心臟咚咚直跳,幾乎要沉醉在這樣的感覺。 ——再多一些。 他聽到有聲音這樣說。 ——就這樣看著我……再多看著我一些。 那個聲音一遍又一遍地說著。 ——再多愛我一些。 陸修澤覺得自己的指尖開始發熱,這樣的熱量慢慢順著他的手臂向上攀延,一點點傳遍全身。 但就在這令人沉醉的情緒將要蔓延至他的心中時,那個年輕人卻又轉開了頭,別開了目光,于是這些溫度和情緒便如潮水退下,只是兩個呼吸的時間,就再也找不到痕跡。 陸修澤清醒了過來。 陸修澤感到了冷。 ——好冷,冷到陸修澤不愿再多忍受半刻。 沒有觸摸過熱的人,不明白自己是冷的;沒有感受過愛的人,是不明白自己是無情的。 但陸修澤卻在這一刻明白冷與熱……與愛。 陸修澤向著賓客席上的小師弟微微一笑,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這個人,也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被這個人所愛,想要去愛這個人。 到了這時,陸修澤甚至對失憶之前的自己生出了嫉妒憤恨來。因為陸修澤想要讓這人眼里永遠都能看到他——只是他,是現在的他,而不是以前那個已經全無印象的陸修澤。 “陸修澤”只存在于現在,不在過去,也不在未來。陸修澤不承認已經沒有了記憶的過去,也不關心還沒有到達的未來。 于是,陸修澤瞬間跟過去的“自己”翻了臉,做下了決定:撬以前的“陸修澤”的墻角,把這個人的目光搶到自己的身上來! 不過……在這之前,陸修澤想要了解過去的“陸修澤”跟這個小師弟吵架到了什么程度。 陸修澤微微沉吟,決定上前試探一下。 第47章 情意 到了這時, 陸修澤也算是明白了為什么穆非遙會說出石祝城內藏有人族的勢力,還做出全城嚴搜的事來了——這并非是腦袋一拍做出的蠢事, 而是為了打擊魏諶的勢力所設下的圈套。 魏諶是從人界回到魔界的, 這是所有魔族都知道的事。 但魏諶是怎么回來的?跟誰回來的?從哪里回來的?他在人界經歷了什么?做了什么?得到了怎樣的結果? ——因為愚蠢而聽信他人的挑撥,做下蠢事,害死了自己的師父, 同時也是他的舅舅。 做下這樣的事后,即便魏諶是穆裘真正的兒子、天瀾國真正的少主,即便魔族與人族本就相互敵視,但只要這件事一傳揚開去,魏諶恐怕也會被魔族有志一同地唾棄, 從而使得他本就搖搖欲墜的地位越發危險,甚至直接從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摔落下去。 對于這樣的事, 以穆裘的身份來說, 不可能不知道,而既然現在的魏諶還在當著他的少主,那么穆裘自然是沒有介意,并將這件事捂得嚴嚴實實。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穆裘捂得越是嚴實,就越讓人好奇魏諶在人界究竟發生了什么, 而其中就以穆非遙最是好奇, 因為穆非遙與魏諶的位置,注定他們是天生的敵人。敵人越想藏起來的東西,就越應該掀開。 因此, 在得知有人族來到魔界后,穆非遙便一不做二不休,以跋扈為掩飾,大搜全城,想要將魏諶有的——以及可能會有的——勢力統統拔出來,捏在手上。如果穆非遙運氣好,抓住的人的確同魏諶相關,那么她就可以從這些人嘴里撬出穆裘和魏諶費心掩蓋的秘密來;就算運氣不好,抓住的人對魏諶一無所知,她也能將這些人族隨便安上什么罪名,給魏諶潑上滿頭臟水,畢竟這么多年來魔界都沒見過人族出沒,而魏諶一來人族便跟著來了,說魏諶和這些人族不是一伙的,誰信呢? 當然,對于這次全城嚴搜的舉動也有一個可能,就是穆非遙是真的蠢。 不過陸修澤向來沒有小看天下人的習慣——他往往是了解對方實力后,再對對方進行鄙視。 不過不管是真蠢還是假蠢,穆非遙顯然沒有預料到一件事,那就是那些人族并非像她想的那樣,縮在某個客棧中戰戰兢兢,等待著衛兵的到來,而是堂而皇之地成為了攬江王的座上賓。 其中究竟經歷了什么過程,又有著什么目的,陸修澤暫時并不清楚,但也沒有興趣。 此時此刻,陸修澤唯一感興趣的,就是那個年輕人,他失憶之前的小師弟,以及他的道侶。不過出于謹慎的心態,陸修澤對隨行的其他四人也瞧了一遍。 他的小師弟坐的是賓客席的第二個位置,而第一個位置上坐著的,是一個看不出年紀的人。那人生得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臉上笑容常在,但這笑卻不同于小師弟的無害,他的笑,就像是狐貍似的,讓人一看就下意識覺得他是在打著什么壞主意??伤謭谭鲏m,氣質出眾,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塵埃,出塵高潔之感撲面而來。 陸修澤稍稍聽了聽他們與攬江王的談話,知曉這個黑色道袍的人應當就是匪鏡真人了,不過不知怎的,陸修澤下意識覺得此人十分討厭。他想了想,心知這應該是失憶的后遺癥,而他失憶前應當同匪鏡真人相處得不太好——沒關系,小事罷了,找個時間就弄死他。 陸修澤繼續往下看。 坐在小師弟下座的,是一個穿著紅衣、貌若好女的年輕人。平心而論,這個年輕人長得比在座的九成以上的人都要好看,一顰一笑都是動人——但再動人也不會有陸修澤好看,于是陸修澤只是瞥了一眼后,便繼續往下看。 只見坐在最后頭的,是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年,面容清秀,但也就僅此而已,倒是神色有些詭譎不正,不像他看起來的那樣天真無邪,于是陸修澤不禁對這個少年多看了一眼。 系統桀桀怪笑:“你這是聞到同類的氣息了?!哈哈!快!弄死他!敢搶你反派風頭的家伙統統都要弄死!” 一個還沒成氣候的小家伙就要弄死?這個系統真是太沒出息了。 日常鄙視過系統后,陸修澤心中有了底,而恰逢座上話語暫歇,攬江王拍手喚人上前侍酒,陸修澤頓覺天賜良機,用巧勁奪過一旁侍女的青玉酒壺,緩步上前,走近小師弟。 越是靠近小師弟,陸修澤越覺得心潮涌動,那些以前從未感受過的溫度和情緒一點點涌入了他的心間,讓陸修澤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顫抖。 在他醒過來的這三個月里,他有時候也會生出些許疑問:他真的是人嗎? 或者說,他真的是活著的嗎? 他坐在客棧里,看著下頭街道的靈族來了又走,看著他們嬉笑怒罵,種種情緒,生動無比,歷歷在目。 但他感受不到。 他能理解他們因何而笑,因何而哭,但他的笑只是因為需要以笑來欺騙他人,他的哭也是如此。 什么是情?陸修澤從未感受過,因他從未有過。 既然如此,若說活著的人都是有情的,那么沒有情的他,真的是活著的嗎? 他是活著的嗎? 還是說他其實早已經死了,只不過自己未曾察覺罷了? 但到了這時,隨著他一步步走近小師弟,隨著那些情緒一點點涌入他的心中,隨著那些情緒將他只有黑白的世界涂抹出了絢麗的顏色,他終于能肯定,他是活著的。 ——他竟真的是活著的。 陸修澤幾乎是欣喜若狂地感受到這一點。 于是陸修澤覺得自己越發愛這個小師弟,愛著這個將“活著”的感受帶給他的人。 所以……無論做什么都好……將小師弟綁在自己身邊,讓小師弟永遠都看著他,永遠都愛著他。 絕不許離開! 陸修澤笑著走近小師弟,而后在他身旁輕輕坐下,與此同時,另一個本準備走向小師弟的侍女因被陸修澤氣勢所攝,不自覺地走向了小師弟座下的紅衣男子,目光還不時瞥向陸修澤,想來是奇怪陸修澤明明并非侍女,怎的突然搶了侍女的活。 但這些都是小事,只要主人不叫停,無論是侍女還是舞女,都不會因為計劃外的小事而停下。 陸修澤更不會。 陸修澤能感到,在他坐下后,小師弟似是有些不自在地向外靠了靠,臉上笑容依舊,但卻不動聲色地跟他拉開了距離,想來以前應當是從未同別的“女子”靠得這樣近。 陸修澤心中對這樣生澀的小師弟感到十分雀躍,瞬間羅列了數十種勾引小師弟的辦法,但面上卻絲毫不露,只是不疾不徐地為他滿上一杯酒,遞到小師弟的唇邊。 他盯著小師弟,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驀然想到有人說過,嘴唇的厚度在很多時候也會是卜算時觀察的地方。 嘴唇太厚的人,命數多樣,難以定論;但嘴唇太薄的人,卻往往一生坎坷,命如浮萍。 陸修澤心中有些憐惜,但同時又不自禁地想到,若他將這薄唇含在嘴里,把它親紅親腫后,又會是怎樣的迷人模樣。 一定是……非常、非??蓯鄣臉幼?。 陸修澤勉力克制住自己的沖動,含笑望著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