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趁著這個機會,卜兇跑去賭場去求見賭場的老板,當然根本就沒有人理他,他也沒有鬧,而是想辦法查清楚賭場家的幕后老板是誰,直接找到人家里去了。 這一找,就正好找到了當時剛接任賭場的少東家江天成。 江天成是士大夫之后,幾百于年的積累下來,他的家中早已是當地首富,賭場只不過是他家名下產業之一。 當時卜兇找到他家門口之后,便上門求見,江天成倒也沒有多大架子,就見了他一面,沒想到兩人才看到對方,頓時就覺得一見如故,一番攀談下來,兩人立馬就成為了好朋友。 當卜兇談起來意后,江天成當時就說所有的錢都可以不用還了,然而他的提議被卜兇很堅決地拒絕了,他說什么也要自己將這債務還上。江天成知道他現在沒有能力償還,便改口道讓他先欠著,等什么時候有錢了就什么時候還,其實心里早就決定不要他還了,最后知道他家境困難,更是主動借了他不少錢銀,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收不回本來。 兩人分別時也是依依不舍,江天成本想要與卜兇約定再見的時日,然而被卜兇拒絕了,他只是與江天成說處理完家中繁瑣事情,就一定會再來拜訪。 當時江家所有人都以為卜兇肯定是個騙子,絕對不可能再回來了,江天成卻不以為然,他一直相信卜兇這樣的人肯定會回來。 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半年,等江天成再見到卜兇的時候,卜兇已經當上了軍中的百夫長,并且還靠著在戰場上賺來的錢將所有的債都還上了,江天成自然是開心的接受了,同時這件事讓江家所有人都對這個村里出來的野小子另眼相看了。 江天成一開始還是開心,只是很快便又為他擔心起來了,因為卜原氏依然沒有戒掉賭博。卜兇去當兵的半年,將從江天成那里借來的錢拿給了一個族中的叔伯,拜托他照顧五歲的卜吉和嗜賭的卜原氏,只要照顧這兩人的的吃喝就行。 他的叔伯雖然原本不喜歡他們家的,后來答應照顧,一是因為卜兇給的錢多,二還是因為照顧族里的人也算是義務,而且卜兇父親這一脈還是當地所有卜家的本家血脈,所以最后他還是接受了照顧他們母子的請求。 卜原氏雖然一直賭博很過分,不過當時他聽說了自己兩個兒子可能會被抓去做奴隸的時候,便也心慌害怕的戒掉了一段時間賭博,只是卜兇當兵后每月寄回來的糧餉都被她揮霍干凈,而卜吉一個小孩子被餓的整天一副營養不良的摸樣,也著實可憐。 他不忍心拋棄卜原氏,但是也不想看著她在這么過下去,他決心要從軍,又沒有辦法天天照顧自己的弟弟,于是他便開始想辦法幫他母親戒賭。 他就抓著卜原氏愛子這點上下功夫了。 他去見了江天成,兩人一起商量了一個計策,準備一舉戒掉卜原氏的嗜賭。 第14章 九年前往事 九年前。 卜原氏正拿著錢在嘈雜的賭場中揮霍。她身上的錢,一部分是她兒子寄給她的脂粉錢,一部分卻是她去坑蒙拐騙弄來的。 才短短半年下來,她就將自己的名聲敗得人嫌狗憎,凡是認識她的人,在路上見到她都要繞著走;而她所在的這個賭場中,沒有誰不認識她的,有人給他起了個‘卜賊婆’的外號,漸漸的這個稱呼取代了她原本的名字,那地方的婦女罵小孩都是用她做的列子,‘不聽話就把你送給卜賊婆做兒子去’,小孩子一聽到這樣的話,便不屑地大叫一聲,遠遠地跑開。她的名聲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她卻是一點也不在乎這些身外之名的,自從她徹底把小兒子甩手給卜兇的叔伯之后,她便一直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生活。 此時她在賭場中賭得正起勁,旁邊一人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甩了甩手想要將人甩開,卻被那人一句話給震掉了手中骰子。 “卜賊婆,你從軍的那個大兒子都快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這里賭?“ 卜原氏轉頭一把就將那個同村的漢子生生推倒在地上,沖過去便對著那人拳打腳踢:“你個王八羔子,竟然敢詛咒我兒子死?當心你折壽!” 那人好心來報消息,卻被她這么對待,這下也生氣了,他毫不客氣地推開卜原氏站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不屑道:“我不跟你計較,你作孽太多,現在兒子都要死了,你如果還想作孽,指不定連你兒子最后一面你都見不到了,愛信信,反正我的話已經帶到了,你要是還想賭,我還能像你那個大兒子一樣管一管你不成?” 那人說完對著她發出幾聲冷笑,轉身就走了。 卜原氏見他說得煞有其事的摸樣,心也開始慌了,她轉身撲到桌子上,伸手一撈,就將自己的賭資拿了回來。 旁邊人嗤笑道:“喲,兒子都快死了還不忘把自己錢拿走?” “是啊,卜賊婆,那人指不定是騙你的呢,況且這賭資下注就沒有再收回的道理,咱們再賭完這一把再走啊?!?/br> 若是原先的卜原氏,現在指不定已經和這幾人吵起來了,然而這次她卻不發一言,轉身就想走,剛才和她賭的人故意伸出腳將她絆倒在地。 卜原氏狼狽地趴在地上,手指都手上的皮都被磨破了幾處,膝蓋也傳來一陣陣刺痛,然而她握在手掌心的錢確實一個子兒都沒掉出來,她惡狠狠地瞪向那幾個人:“你們想干什么?” “干什么?”其中一個面容猥瑣的男子站到她面前俯視著她,一腳踩在她的手背上:“當然是教訓你了?我剛才說了,下了注的錢,就絕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你怎么就是聽不懂呢?”說完用腳掌狠狠的碾壓她的手背。 卜原氏發出一聲痛苦的大叫,手中緊握著的幾文錢都掉了出來,她正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拿,卻被那個踩她的人撿了回去。 旁邊不少人人嘻嘻哈哈地抱著手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卻沒有一個人仗義出手。 卜原氏捂著手從地上站了起來,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掉,甚至連眼眶也沒有紅一下,她憤恨地看著這群人,罵罵咧咧道:“你們這群混蛋,我一定要讓我兒子殺了你們!” “行了吧,卜賊婆,你剛才沒聽到你們村的人說的話嗎,你那引以為豪的大兒子,都快死了?!痹捯粢宦?,人群哄堂大笑起來,沒有一個人同情她。 她突然發瘋地沖過去抱著拿了她錢的那個人,死死咬住那人的手,那人痛得當即踹了她好幾腳,同時手里的錢也掉落在地上,卜原氏飛快撲過去撿起錢就向外跑,被他咬的那人還想上去打她,卻被旁邊的攔住了。 “她都被你踹得吐血了,適可而止吧,要是將她打出個一二三,擔心有麻煩?!?/br> 那人不屑道:“他兒子都快死了,還能有什么麻煩?” “話別說得那么絕,你也說了是快死了,又不是已經死了,她兒子萬一要是沒事,那你不就麻煩了?” 那人這才沒有繼續找卜原氏的麻煩。 卜原氏咽下口中血液,狼狽得像條喪家犬,夾著尾巴向賭場門口跑出去,她穿過人群,不時傳出來的對她的嘲諷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呸!活該,終于把他兒子作死了吧?!?/br> “沒了兒子,她還算個什么東西?!?/br> “就是?!?/br> …… 卜原氏低著頭,弓著腰便在大街上跑了起來,然而她去的方向卻是回家的反方向。 過了一小會兒,她跑到一座醫館中,沖到坐診大夫的面前就跪下了:“李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兒子!”說著她將她剛才拼命搶回來的幾個臟兮兮的錢放到了大夫面前的桌子上。 那大夫先是皺眉,隨即想起了她是誰:“是你?卜家那個媳婦?你兒子又怎么了?你怎么這幅摸樣?” “我……我不知道,我聽人說我大兒子出事了……讓我去見最后一面,李大夫,你是我們卜家的救命恩人,求求你再跟我去看一次我兒子吧,求你了?!彼^發凌亂,嘴邊還有沒擦干的血跡,手背上皮rou裂開了,但此時她卻只想著他的兒子。 旁邊的學徒有些嫌惡地想要驅趕他,最后卻被李大夫攔住了,李大夫冷冷地看著她道:“卜原氏,我本不想理你,若不是看在你大兒子的份上,我連話也不會同你說一句?!?/br> “是啊,李大夫,你就看在我大兒子的份上去幫幫他吧,我兒子才十六歲啊,他以前還天天給您送東西,來看您的??!”她現在說出這般話,完全忘了當年她兒子來給李大夫送東西時她罵罵咧咧的摸樣。 李大夫瞥了她一眼,親自去拿了不少治療刀傷與外傷的藥,挎著藥箱就跟著卜原氏向卜家趕去。 卜原氏與李大夫趕了兩個多時辰的路,在走進家門口的時候,路上斑斑點點地有不少血,看的兩人心驚rou跳。 卜家破爛的院子外圍了不少人,一個個伸著脖子往她家屋子里看,透過人影,隱約還可以看到不少人穿著軍中的衣服。 卜原氏當即就扒開人群沖了進去,當他看到面色發白,嘴唇發紫躺在床上似乎已經沒有聲息的卜兇時,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面上有濡濕的感覺,她低頭一看,差點沒嚇得暈了過去,地上原來竟積了一灘的血! 隨她跟來的李大夫進來后也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他連忙過去摸了卜兇的鼻息,又面色凝重地給他把了把脈,外面不少人都嗡嗡嗡的鬧得他心煩,他大聲呵斥在場所有人都出去將外面的人都趕走,不要影響他看病。 卜兇的戰友過來扶著卜原氏出去,而外面的人也都被卜兇從軍的手下們趕走了,他們一個個看著快要暈過去的卜原氏,便互相傳遞了幾個眼色。 李大夫苦惱地為卜兇把脈,嘴里道:“不應該啊,這脈象明明沒什么大事?!?/br> 他側頭把脈之際,看著地上血液,突然心生懷疑,他走過去用手沾了一點血液放到嘴里嘗了嘗,神色當即就舒展開來了。 他走到卜兇的床前,頗為無奈道:“卜小子,你倒裝得像,差點就瞞過了我這個老頭子,行了,這里沒人了,你可以起來了?!?/br> 他話音一落,十六歲的卜兇立馬睜開眼睛翻身坐起,忽地扯住了胸口的傷,痛得齜牙咧嘴。 李大夫過去一看,原來就是在胸口劃了一道口子,他從醫半生,一眼就看出這是自己劃的:“你小子到底在打什么鬼點子,怎么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李叔,我也是沒法子了,我母親和弟弟的樣子你也看到了?!?/br> 李大夫疼愛地看了這個才小小年紀便要撐起整個家的少年,心想怎么他就沒能生出這樣的兒子來呢。 “卜小子啊,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母親這種樣子怎么可能改的掉?” “當然能改,我爹在的時候她不就一直很好么,李叔,別的您不用管,到時候你就盡管騙她說我沒幾個月好活了,您放心,這段時間我一定能讓她改掉?!?/br> 李大夫點頭答應了。 卜原氏在外約莫等了一刻鐘李大夫就出來了,她當時看著李大夫唉聲嘆氣的樣子,頓時就覺得眼前一黑,后面李大夫說的話更是讓她差點暈了過去。 “你兒子沒幾個月好活了,你……好好照顧他,讓他走好吧,他現在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看看他了?!?/br> 李大夫是整個郡縣中遠近聞名的神醫,只要被他說沒救了,那就真的是沒救了。卜原氏覺得天都塌了。 說完的李大夫頭也不回地走了,都只關注卜兇病情的眾人沒有發現,李大夫來時路走的好好的,去的時候居然就順拐了。 沒辦法,這還是他第一次騙人。 之后的一切都順其自然,眾人都發現卜原氏的性子改了,她再也不賭錢了,還接回了小兒子,卜兇將體恤金全部交給她,讓她去把騙別人的錢都還給人家,然而她卻第一次拒絕了自己兒子給的錢去還債。 卜兇給他的錢,她除了給卜兇買藥,多的一個子也不花,自己更是頂著眾人的眼光去外面找正當事做,一點點將她騙別人的錢都還了。 對于卜原氏的改變,不僅是十里八鄉的村民都震驚了,就連城里也有不少人聽說了。 也虧著她好名聲的傳出,她找事情做也沒有那么困難了,又過了幾個月,讓所有人震驚的事情又發生了,那個被李神醫斷定了沒幾個月好活的卜兇居然奇跡般的痊愈了! 這下全國都為之震驚了,啊,多么偉大的母愛,就連絕癥都治愈了。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卜兇的事跡被傳唱出去,成為遠近聞名的大孝子,后又被人舉孝廉入朝了朝廷的事情又另說。 順拐了一個月的李大夫笑而不語,他想,這一個謊言能夠換來一個人真心的改變,他即便是順拐了一個月也覺得,值了! 第15章 子欲養而親不待 卜兇對過去的懷念不過眨眼一瞬,曾經發生的一幕幕就在他的腦子里過了一遍。 江天成同樣也懷念地看著卜兇,過了一會兒他道:“我這些年不算好,午夜夢回,總會想到當年你我在沙場并肩作戰的日子?!?/br> 卜兇笑道:“我亦是如此?!?/br> 兩人惺惺相惜地看著對方。 江天成覺得他變了不少,他仔細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驚奇道:“瑞之可是信佛了?我怎么覺得你身上的殺戮氣沒有以前多了?!?/br> 卜兇眼睛一亮:“天成也有這種感覺?看來我的直覺沒有錯!” “究竟發生了什么,我倆分開多年,就連你的許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了?!苯斐上肫鹨驗樽约旱腻e怪與誤會才讓他們五年再沒有見過一面就不住地后悔。 卜兇哪里會看不出來他的后悔,他勸慰道:“天成兄不必再自責了,今日你我再重逢必是天意,過兩月左右我又要去出征,到時候還請天成兄再做我軍師可好?” 江天成眼前一亮,站起身道:“那便說定了,擊掌為誓!” 兩人擊掌,又接著往下說,此時問蝶突然進來奉茶,卜兇沒當回事,繼續剛才的話題道:“我原以為我這一身戾氣只會濃,絕不會散的,然而在與一個人一段時間后,我發現自己心中殺意竟漸漸散了不少?!?/br> 江天成聽了大為驚嘆:“此事甚好,你都不知道,以前你上戰場的樣子簡直可以嚇死人,有幾次我都覺得你想動手殺咱們自己人了……說起來我這個軍師也著實不容易,對了你快告訴我,那人是誰?難不成……是你的心上人?” “咳咳咳!”卜兇被茶水嗆著了,臉一下就被憋紅了,順了好半天氣才好些,他忙著解釋:“哪里是什么心上人,只是普通的……”他一時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 “普通的心上人罷了?!苯斐纱笮?,“沒想到卜兄你居然也有害羞的時候,哎呀哎呀,今天我長見識了?!?/br> 卜兇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你都當爹的人了,怎么還這么不正經,我說了不是就不是了?!?/br> “口是心非,我還不知道你不成,不要別扭了,瑞之,你如今也不小了,如果遇到適合的便成家吧,我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br> “我說你怎么跟我娘似的,整天想著我成婚?難不成這五年你沒有在戰場上,和婦人相處多了便連性格也變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