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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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架著陸既明,破水而出。 金光萬丈中,她拖著陸既明,破出水面,奮力□□。 那一刻,曾宇航熱淚盈眶。他仿佛看到心懷救贖的仙女,下到凡間來拯救受苦受難的失意人。 寧檬不顧一切地游,不顧一切地把陸既明拖到岸上。 陸既明像死掉了一樣。 曾宇航急得慌了手腳,許思恬嚇得直哭。 只有寧檬冷靜得可怕。她扭頭,沖許思恬低吼:“哭什么?他想死沒那么容易!”又沖曾宇航說,“叫救護車!” 曾宇航連忙掏手機照做。 寧檬不哭不叫,不難過也不慌張,就一直一直為陸既明做著心肺復蘇和人工呼吸。 她不承認這個人已經被他自己殺死了,她不承認他這窩囊沒出息的死法。她得把他叫回來,告訴他,有種你選個讓人服氣的死法! 陸既明一直沒反應,許思恬崩潰地慘哭,用她的哭聲提前承認著陸既明已經死亡。曾宇航眼圈紅透,額上的筋跳得無盡悲傷。 寧檬不理他們,持續做著心肺復蘇和人工呼吸。汗水混著湖水,從她凌亂散落在額前的一綹綹頭發上滴下來。她一下一下地做。只要她不停,他就沒機會被宣判死亡! 忽然陸既明的上半身震動了一下。一口水從他嘴巴里嗆出來,伴隨著咳嗽聲。 他活過來了。 寧檬一下委頓下去,癱坐在地上。虛脫像沒頂的水,快要把她淹死。 曾宇航和許思恬抱頭哭。 寧檬喘口氣,從虛脫中回了神。她猛地起身,跪在陸既明面前,抬手揪住他領口,提起他的上半身,用前所未有的滿腔恨意,啞著聲問:“陸既明,你還是男人嗎????” 她的聲音凄厲極了,她的質問如刀如槍,不給懦弱的人一點逃跑的機會,“就這樣你就活不了了?比你不幸的人多了,你有什么資格先死?害你的人還活得好好的,你又憑什么比他們先死?死你都敢,你就不敢先收拾了他們嗎?!” 她越說越氣,聲音都抬起來了:“你不是自詡守法的嗎,不是法律監管越嚴你越開心嗎?可你為什么這么糊涂,干違規的事情,挪用p2p資金?!” 陸既明終于開了口應了一聲。他的辯解聽起來了無生趣。 ——他是我爸爸。 寧檬吼不下去了。 她松開陸既明,讓他躺回野草地上。 她自己也再次委頓下去。 還能怪他什么呢,他也是為了他爸爸。人都是缺什么就會渴望什么。他缺少父愛,于是就會格外渴望父愛。這種渴望到了長大以后漸漸變成一種在所不辭。他在所不辭地愿意替陸天行沖鋒陷陣解決困境。因為他是他爸爸,他愛他的爸爸。 寧檬覺得陸既明真的可憐。 救護車嗡嗡哼哼地到了。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跑過來,合力把人抬去了救護車上。 寧檬對曾宇航和許思恬說:“你們陪他一起去醫院做做檢查吧,看看他腦子進了多少水,別淹壞了?!?/br> 曾宇航問她:“那你呢?” 寧檬笑笑說:“我就不跟去了,你們倆人就夠了。你把車給我留下吧,我回去換件衣服還得上班呢?!彼砩系囊路裢噶?,若隱若現的。 她又恢復成了一如既往的鎮定寧檬。曾宇航對她的處變不驚簡直要佩服死了。 他把車鑰匙給寧檬留下,自己和許思恬上了救護車。 野草地上沒人了。 寧檬蹲下來,抱住自己,頭埋在膝蓋上。她靜靜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許思恬跑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寧檬蹲在地上,無聲無息,肩膀抖動。 她喊了一聲“寧檬”,說:“我把我的外套給你,你先披著,省得胸前走光……” 她的聲音消失在寧檬抬起頭來的那一瞬。 她呆住了。 寧檬滿臉全是淚。 她眼睛里正有一顆一顆的淚往下滾。她哭得無聲無息,甚至沒有表情,所有哀傷和恐懼都盛在那雙眼睛里,都溶在那些眼淚中。 許思恬震在那,不能動也不敢說話了。原來這個一直鎮定的女孩,她也是怕的,甚至她比誰都怕,怕陸既明死掉了??伤辉谠撟鍪碌臅r候讓自己崩潰。她藏著那些怕,只在沒人的時候把它們發泄成眼淚。 許思恬從沒覺得一個人流淚能這樣沉默,又這樣震撼。 寧檬抬頭看著她,說:“我以為他要死了,有點后怕?!?/br> 話音落甫,兩道淚水滾過她面頰,滾到下頜一顆顆滴落。 那一刻許思恬覺得自己看到了人間最動情的一種傷心。那種對瀕臨死亡瀕臨永別的后怕,直叫旁人看了都要跟著心碎。 被救活的陸既明躺在醫院里,依然萎靡不振要死不活。 他怎么都不肯說話,仿佛對自己被救活這件事非常心存怨恨。 曾宇航求他好歹吱兩聲,他就很給面子地真的吱吱了兩聲。 曾宇航被折磨得沒脾氣了,跑去跟寧檬訴苦:“你快去看看他吧,我們治不了他??!” 寧檬不想去醫院看陸既明。她心里還憋著一股氣沒散,她怕自己現在去醫院會直接抽陸既明大耳刮子。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子漢,為什么能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輕那么兒戲。 寧檬問曾宇航:“夢姐呢?夢姐也勸不了他嗎?” 曾宇航搖搖頭:“勸不了,況且夢姐她要回國外去了?!?/br> 寧檬心一驚。那是他放在心尖上多少年的女神,在這關鍵時刻,她卻要離開了。所以他才更加了無生趣了吧? 寧檬說:“關鍵時期,她不能不走嗎?” 曾宇航眼珠轉了轉,眼底有抹賊兮兮的光一閃而過。他把夢姐的地址告訴給寧檬:“老鐵,我們去說都不好使,因為我們跟夢姐壓根也不太熟。但夢姐好像還挺念著你的好的,似乎你還請她吃過飯?要不,你去跟她聊聊?” 他沒說聊什么,寧檬于是自然而然地認為他是想讓自己去跟夢姐聊聊看,能不能讓她留下來,陪陸既明先度過這個難關。 寧檬想了想,答應下來。 第二天她去見了夢姐。從夢姐家出來她給曾宇航打電話,說想去醫院看看陸既明。 曾宇航在醫院大門口等著寧檬,一見人到,他立刻湊上來,昨天眼底那抹賊兮兮的光又閃現了一下。 “見到夢姐了?”曾宇航問。 寧檬答:“見到了?!?/br> 曾宇航:“都聊啥了?” 寧檬搖頭一嘆:“勸不下她,怎么說她都還是要走。她說依她現在的狀態,留下來反而是對陸既明的拖累,她讓我們多幫幫他?!?/br> 曾宇航聽完愣了愣。 “就這些?” 寧檬點頭:“對啊,就這些?!彼粗詈接悬c疑惑的表情,也跟著疑惑起來,問,“不然呢?我們還應該談些什么?” 曾宇航忙搖搖頭,說沒有沒有,打頭前帶著路,把寧檬往病房里領。 陸既明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看著窗外。他一點都不像他了。 寧檬走過去,在床邊坐下。 陸既明的眼皮動了動。 “你昨天為什么跳湖?” 寧檬問得直白,曾宇航在一旁心驚rou跳地掐著一把汗。 兩天來一直扮演自閉角色的陸既明居然開了口。 他看著窗外,說:“沒想死,就想下水游一會。小時候他常帶我去那。我想他了?!?/br> “沒想死胳膊腿一動不動讓自己往下沉?”寧檬一針見血地問。 “……游著游著忽然覺得沒什么值得留戀的了?!?/br> 寧檬皺起眉。 “那你游著游著的時候,想沒想過你沉下去,你爸的身后事交給誰去辦?”她問完這個尖銳的問題抬手指指曾宇航和許思恬,“還有他們呢,這些關心你的人呢,他們不值得你留戀嗎?” 陸既明眼圈泛了紅,喉結在他脖子上上下滾動。 寧檬在心里松口氣。有情緒就好。有情緒總比麻木叫人放心些。 第二天大家來接陸既明出院。曾宇航說要把陸既明帶去家里。陸既明要死不活地坐在病床上一動不肯動,也不說話。 許思恬于是提議,不然就去她家好了。陸既明還是一點反應都沒給。 寧檬隨口說了句,那要不你跟我走吧。 陸既明居然垂著頭點點頭。 曾宇航快跪了。 他扶住墻,問寧檬:“你那有地方嗎?畢竟……” 寧檬笑一笑:“畢竟我也是租房子住,對嗎?放心吧,有一對夫妻租戶剛搬走,空下來一間房,那屋子比我住的都大,夠他住的?!?/br> 曾宇航猶猶豫豫地:“他能住得慣嗎……” 寧檬很直接:“都這個時候了,住不慣也得學著習慣了?!彼粗懠让鬓抢哪X瓜頂,對曾宇航說,“有時候條件太優越,人的承受能力就變得很差,遇到點事就容易崩潰。你看我這種草根就內心很強大,以前攤上那么難纏的老板,現在也茁壯地成長過來了?!?/br> 陸既明聞聲抬起頭,瞪了寧檬一眼。 曾宇航因為這一眼,決定把陸既明交給寧檬了。 那是一個萎靡不振的人瞪得相對很有生氣的一眼了。 寧檬和曾宇航幫著陸既明把他父親的身后事辦了。事情辦好后,陸既明再次陷入哀傷和萎靡。 寧檬把他堵在房間里掏心掏肺地詢問過:“你也不能總這樣吧?你難道不振作起來干點什么嗎?” 陸既明給予她的回復是沒有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