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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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仍穿著一身青袍,黑發未曾束冠。站在夜色與霧里,眉目清俊地似竹里的妖精。但大概竹子里生不出這樣的人,陳寒似有似無的想著,哪有看起來這么可憐的竹子。 陳寒仰著頭問他:“如果你是山魅的夢境,那你能帶我走出去嗎?” “我得醒來?!?/br> 青年沒有開口,他安靜的凝視著陳寒,似乎再問“為什么要醒來?”。 陳寒道:“我的祖師爺,還有師弟都入夢了。我擔心他們?!?/br> 頓了頓,陳寒道:“你不能說話嗎?奇怪,我潛意識里認為你不能說話嗎?” 青年抿緊了嘴角,陳寒覺得他的動作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 陳寒道:“你能幫我嗎?” 青年終于開了口,他的聲音清冷卻透著溫柔,令陳寒越發覺得熟悉。 青年問:“你想要我做什么?” 陳寒道:“這是山魅的霧,我在夢中,驅散不了,便也分不清方向。你是她的夢境造物,可以幫我辨路嗎?” 青年望著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毫無瑕疵的手。 這只手對上了天空,微微張開。 下一秒,陳寒睜大了眼睛。 ——她瞧見了月初云破,漫天星河。 山魅的霧仍然纏繞著這一處,但青年張開了手,卻在她的上方為她生生破開了天空。陳寒低下頭,依然是見不著五指的霧氣彌漫,她仰起頭,便是星河燦爛,月明皎潔。 陳寒看著星空璀璨,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趙明沒有騙我,這兩天的星星確實漂亮。 可惜了,這是在夢里,不然該叫他起床看星星。 青年收回了手,微微側首瞧著陳寒,他見陳寒似乎心情十分高興,嘴角便忍不住也微微抿起。陳寒從夜空中得到了方向,對青年道了謝。 “回到帳篷,我想應該就有辦法擊碎夢境?!?/br> 頓了頓,她對青年道:“雖然是夢境,但還是謝謝你?!?/br> 青年站在那兒,眉眼似乎鐫在了夜色之中,他見陳寒欲走,忽叫住了她。 青年道:“陳寒?!?/br> 陳寒站住,越發驚訝,但她又想這是夢境,夢境里的青年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奇怪。于是陳寒停下了腳步,等青年說完話。 青年卻是伸出了手,將那一掬術法凝起的熒光放進了陳寒的手心里。 “你來見我,我也很高興?!?/br> 陳寒微微怔住,她看向青年,青年眉目溫和,卻不再言語。 陳寒下意識便道:“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青年跟上了她的步伐。 陳寒握著探照燈,那掬熒光在前方閃爍引路,她帶著青年往前走著,一邊瞧著他,一邊也忍不住問自己:“我為什么會夢見他?” 陳寒當然得不出答案,但她覺得夢見了這個人似乎也沒什么不好的。 陳寒走出來的時候不知為何幾步便尋到了青年,但她回去的路卻顯得極為漫長。這越發堅定了陳寒回去便能破解夢境的想法,有群星作引她并不氣餒,也不害怕。她甚至和身邊的青年聊起了天。 陳寒道:“你有名字嗎?” 青年看著她并不答話。 陳寒道:“對了,你是我杜想出來的,自然是沒有名字的?!?/br> 青年笑了笑。 陳寒又道:“不過我為什么會杜想出你?你該不會是我的心魔吧?我修仙那么多年從未出現過心魔,沒道理登天了,反而生出心魔?” 青年聞言,頓了一瞬,解釋道:“不是心魔?!?/br> 陳寒嘆了口氣:“那你到底是什么呢?” 青年停下了腳步。 陳寒不解的看去,青年看著她,目光柔柔,隱有無奈與不舍。他輕聲道:“陳寒,天亮了?!?/br> 陳寒下意識像天空看去,果然原本漆黑的天空邊際處已經開始泛白。山魅的霧氣持續了一整夜,當初陽升起,她的霧氣與世界便都支持不住了。 霧氣會散去,佘山的土壤會重新露出,而所有人也到了該醒來的時候。 陳寒下意識想要回頭看向青年,青年卻扶住了她的臉,并不讓她回頭。霧氣開始隨著日初淺淡,陳寒看見了自己的帳篷。 青年在她身后,霧氣中他的身形變得捉摸不透,他對陳寒道:“去吧,你該醒了?!?/br> 陳寒被他一推,踉蹌著靠近了帳篷,她下意識回頭——天際微白,青年卻再也瞧不見了。 陳寒驚醒了過來,她起身往身邊看去。祖師爺正托著下巴,透過帳篷中透明的位置瞧著屋外日初。霧氣已經淡了許多,光線可以從屋中射入帳篷。 陳寒揉著額角,看向祖師爺:“我睡著了嗎?” 祖師爺頓了一瞬,“嗯”了一聲。 陳寒略感歉意:“抱歉,您不舒服,結果還是請您值夜?!?/br> 祖師爺搖了搖頭。 陳寒知道祖師爺不甚在意,便也不多言語,趙明仍然睡夢中,看起來是做了個好夢。她開了帳篷的門,走了出去。 這時恰好日初。 一輪紅日在霧中隱隱約約,漫了山頭素紅。 陳寒少有這么安靜瞧著日初的時候,不免對身邊一同出來的祖師爺道:“在霧氣里看太陽,光線沒那么刺眼,倒也挺好看的?!?/br> 祖師爺“唔”了一聲。 陳寒也未曾多在意,她起身打算看看許芃那便情況,卻在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的時候頓住。 她拍了拍衣服,抖落了一地熒光。 這些熒光生于夜晚,很快便在光線中消失了,但陳寒知道,她的身上確實殘留下了熒光。 夢中的那一掬熒光。 祖師爺見陳寒動作頓住,有些好奇:“怎么了?” 陳寒搖了搖頭:“沒什么?!?/br> 她抬起頭,恰好又見到了那抹青色的身影,這次陳寒沒有猶豫,上前一步便揪住了她。 日初的時候,是山魅力量最弱的時候。那抹青色的身影被她甫一揪住,便砰得一聲化成了一名青衣女童。只是這女童的耳朵像是樹葉,皮膚發褐,那雙眼睛也是豎瞳。 被陳寒揪住了山魅抱著頭連聲道:“我可沒有做壞事!” 陳寒滿以為這山魅早已成年,如今一見她這幅形貌,倒反而有些驚訝。她見山魅害怕,不免有些無語,過了會兒才道:“沒說要罰你?!?/br> 山魅聞言松了口氣,她睜著眼,委屈道:“那您抓我干什么呀?!?/br> 陳寒抓山魅,原本是想問昨晚的事情。但仔細想想,這山魅估計一心都在黃益身上,她霧氣里發生了什么,她才不管。否則趙明也不會安然睡到現在了。 陳寒想了想,干脆問:“你為什么跟著黃益?!?/br> 山魅道:“我也不想啊,我這么小,他有那么久不回山里!我自己都差點死掉好嗎!” 陳寒道:“所以我問你為什么跟著他?!?/br> 山魅有些賭氣:“如果不是朋友,我才懶得管他!” 聽到“朋友”這個詞,陳寒倒是有些真的驚訝了,她看著眼前的山魅,又想了想明顯是個普通人的黃益:“朋友?” 山魅見陳寒問話,又懼怕于陳寒身上的靈氣,便老老實實道:“小時候,他經常找我來玩的?!?/br> 這就是個很老套的故事了。 住在鄉下的男孩遇見了老人們口中的山魅,還和她交上了朋友。人類的時間對于山魅而言如此短暫,眨眼之間,山魅還在山里,可男孩已經長大,并且世俗到早已再也不能見到山魅。 山魅道:“被朋友忘記什么的,交朋友的時候我就有數啦,畢竟是人類,你要求不了很多的?!?/br> 陳寒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什么跟著他?” 山魅道:“因為是朋友啊,你能看著你朋友想要去死無動于衷嗎?” 黃益在暑假的時候時隔多年回了老家,他上了山。山魅原本很高興,直到她親眼見著已經看不見她的幼年玩伴拿了根繩子想要吊死自己,卻因為缺乏勇氣,而在樹下抱頭痛哭。 山魅道:“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想死,但我不能眼看著對吧?我本來是要勸他的,可他走得太快了。我沒辦法,只能先跟著他了?!?/br> 陳寒道:“跟了兩個月?” 山魅道:“我答應過他,會幫他的。所以他需要我幫忙的時候,無論多難我都要去幫他的?!?/br> 這句話山魅說的理所當然,可陳寒聽得卻有些唏噓。 說是人類重諾,可有時候,人類甚至不如精魅守諾。 陳寒想著,便不免松開了手,她一松開手,那山魅便即刻退進了霧里,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陳寒問著霧:“你幫了他嗎?” 山魅很高興,陳寒似乎又在風中聽見了她的笑聲:“我幫到啦,他雖然看不見了我,可還記得我?!?/br> “我和他說,明年春天的時候,我請他喝花蕊釀成的蜜,就擱在以前樹洞里?!?/br> “他說好!” 霧氣中飄著花香。 太陽完全升了起來,霧氣也漸漸的散去了。草葉上凝著霜露,趙明醒了過來,打著哈欠出門找陳寒。 他出了帳篷,正好也碰見了出帳篷的黃益。 黃益架著眼鏡,瞧見了趙明,猶豫了一瞬后,竟然向他點了點頭致意。 趙明下意識和他說了句“早上好”,待黃益拿著洗漱用品走遠,方才對陳寒道:“他怎么了?” 陳寒道:“不想死了?!?/br> 雖然不知道山魅用的是什么辦法,又說了什么。但黃益周身的死志確實消散了。陳寒一開始還覺得奇怪,黃益這種性格的人為什么會喜歡爬山——但若是他因為他潛意識里仍然記得山魅,那就沒什么好奇怪了。 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社長和孫平也醒了。